聊完正事,嘉年就帶著真龍離開了青山先生的住所。

當他再次回去找洞明的時候,虞青案已經醒來。

少女出門見到嘉年,眼裡閃過一道光。

她快步走上前,擔憂地從上到下把嘉年打量個遍。

“你……沒事了?”

嘉年道:“除了一些傷還沒好之外,沒有其他問題。”

他笑著說:“不過是修養一些時日罷了。”

虞青案安心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視線微移落向真龍,詢問道:“她是?”

嘉年向洞明瞄了一眼,洞明搖搖頭。

真龍屈身道:“婢女朝霽,見過虞姑娘。”

嘉年能感受到,她在說這句話地時候,心境如一灘死水,甚至已經有了結冰的趨勢。

虞青案目光再次落回嘉年臉上,直直地盯著他。

“你地婢女?”

嘉年感到一陣壓力,他有些慌亂地說:“我能解釋……”

“那你說。”

“我……”嘉年語言卡殼,他求助似的看向洞明。

洞明用書擋臉。

他除了修煉之外,不會對任何東西上心,更別說這種男女之間的糾葛。

被虞青案直勾勾的眼神盯著,嘉年眼珠迅速轉動,急得都快流汗了。

這要他怎麼說,真龍本來就是神明塞給他的,而現在神明回到虞青案體內,虞青案又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該怎麼解釋?

虞青案見嘉年一副著急忙慌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笑了一會兒,說道:“能陪我走走麼?”

嘉年鬆了口氣,道:“好。”

虞青案看了眼洞明,洞明道:“別走太遠。”

虞青案輕輕點頭,與嘉年並肩離去。

真龍沒敢跟著。

後山嘉年他們下榻的地方,叫杏花村,因此多杏花,也多酒。

是牢山修士平常用來招待關係不錯的貴客的地方。

出門之後,後山花卉種類就多了起來。

如今正是仲秋時節,叢桂怒放。這種花清可絕塵,濃能遠溢,堪稱一絕。

二人行走在鋪滿白玉石板的山道上,鼻尖縈繞著桂花芬芳。

虞青案輕聲說:“師父跟我說,我們現在是牢山的客卿了,以後不會再回十方鬼域。”

嘉年點點頭,他已經猜到了。

虞青案道:“我們怎麼離開的十方鬼域,離開的原因又是什麼,師父都沒跟我說,我想你應該知道。”

嘉年道:“純陰夫人已經盯上了你們,繼續呆下去,你和洞明前輩會有危險。”

虞青案問道:“她為什麼會盯上我們?”

嘉年沉默了下,道:“其實也是因為我,不過詳細原因,我沒法跟你說。也許,你以後會知道。”

虞青案笑道:“你的說話方式,跟青山前輩一樣。”

嘉年道:“是說我雲遮霧繞麼?”

虞青案點點頭:“當初我請青山前輩算卦,他當時的表情,跟你現在的一樣,都是一副有所隱瞞的樣子。”

嘉年搖頭道:“不一樣。”

青山先生是為了機緣法寶,和虞青案的情劫。

嘉年隱瞞,是因為神明轉世一事,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虞青案。

如果告訴了她,會不會動搖她的道心,對她產生一些不好的影響。

虞青案道:“一樣的,你們都在擔心我無法處理好自己身上發生的事。”

嘉年問道:“我做的多餘了?”

虞青案搖搖頭,笑道:“如果你說了,我會感謝你尊重我;如果你不說,我也很高興你想保護我。”

她不用踮腳就能摸到嘉年的頭,她比他還要高一點。

“不過我還不用一個尚未及冠的小傢伙保護。”

嘉年有點不適應的撇了下頭。

他還不習慣被人碰腦袋。

但虞青案的話,他聽進去了。

於是他沉默片刻後,說道:“抱歉,我還是不能告訴你,因為除了你我之外,還牽扯到一個‘人’,她對我有恩。”

虞青案目光一黯,道:“那就算了。”

嘉年連忙道:“那個人絕對不會對你不利,這一點,你一定要相信我。”

虞青案笑道:“我當然相信。”

她腳步緩慢,像是行走在一條窄窄的獨木橋上。

“醒來之前,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什麼內容我已記不得,只記得最後有一道剪影似的身影,留在我的腦海。我看不清她的樣子,只感到很熟悉。但當她靠近的時候,我又感到害怕。”

她抱緊雙臂,好像在為自己取暖。

她抬起頭,雙目明亮泛起盈盈水光。

“我的人生,並不是一片虛無,對吧。”

虞青案很聰明,她一直都是一個極為聰慧的女子。

從師父與嘉年對她的態度,從那個婢女看她的眼神,以及綜合二人的談話,她已經猜到大致真相。

嘉年停下腳步,凝注著她。

“除你以外,沒人能如此輕易的使我道心動搖,神明也做不到。哪怕此刻只是在與你交談,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令我心動不已。所以對我來說,虞青案就是虞青案,她不是其他人,也沒有人可以取代她。”

虞青案的目光變得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的溫柔,兩頰浮現出兩朵紅雲,脈脈看著嘉年。

嘉年低下頭,撓撓脖子,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然後轉過目光,快步走向前方。

虞青案一雙手指在身前攪在一起,然後又放開了手,匆匆追了上去,喊道:“剛剛的話,你能不能再說一遍。”

“我拒絕!”嘉年想都不想的一口回絕。

開玩笑,自己說出這番話,花費了多大的勇氣,他哪還有臉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又不會怎麼樣。”

“我說了拒絕!”

山道上,少年在前面逃也似地飛奔,少女在他身後緊追不捨。

康攸祖師御風而過,恰巧看到這一幕,感慨萬分。

年輕真好。

……

……

嘉年在牢山呆了有一個來月,終於養好了傷,準備出發去神華樓。

康攸祖師把嘉年從十方鬼域所得的東西都賣掉,換成神仙錢給了他。

加上那隻價值四十顆雪靈錢的障鬼,總計一百二十顆雪靈錢,加七顆雨精錢與八十九顆谷實錢。

嘉年準備用這些錢修復法劍蓮花與陰陽顛倒鏡的仿品銅鏡。

只是兩件寶物,都不是那麼容易修補。

銅鏡被吞寶鼠啃去一角,想要修補回來,必須得找到相同材質的天材地寶。

這種材料,牢山沒有。

而且材料倒是其次,主要是煉製手法,為寶塔洲太虛宗獨有。

嘉年根本不懂。

法劍倒是好修,只需要不斷澆灌靈氣,再用磨劍石不斷打磨,就能修復如新。

問題是修復所需要的靈氣基本上就能耗光嘉年手裡的神仙錢,而磨劍石……

能夠打磨上品法寶的磨劍石,至少得是斬龍臺那個級別,或者是一方雷池。

而這兩樣,牢山也沒有……

杜煉華宗主拍著嘉年肩膀,無奈的說:“嘉年啊,不是我們小氣,主要是你看,牢山就不是一個劍道宗門啊,就算偶爾入手幾塊斬龍臺,也被我們的劍修供奉給瓜分走了。雷池就更別想,那等天地生成的神物,可遇不可求啊。只有精通雷法的飛昇境大修士,才能於掌中演化雷池天牢。”

嘉年很是理解杜宗主,但是心頭在滴血。

這就是身為山澤野修的極限了,賺錢難,買法寶難,養法寶難,修繕法寶更是難上加難。

不過提起斬龍臺,嘉年的目光瞥向如今改名朝霽的真龍婢女。

她應該有幾方吧。

朝霽道:“奴婢家裡是有幾座品階尚可的磨劍石,但此次出門,沒帶在身上。”

她本是為了殺嘉年來的。

朝霽說道:“但是錢財一事,奴婢可以幫上主人幾分。”

嘉年擺擺手,道:“以後再說吧。”

一條渡船,在牢山渡口潼關停下,嘉年與朝霽準備登船上路。

宗主杜煉華與掌律祖師康攸親自相送。

杜煉華道:“有機會再來我們牢山玩兒。”

嘉年抱拳道:“一定。”

杜煉華壓低聲音道:“記得多帶幾壺酒。”

嘉年同樣壓低聲音道:“一定。”

康攸咳嗽了一聲,瞪了眼臉皮厚到渾然不覺的宗主,抱拳道:“嘉年小友,一路珍重。”..

嘉年抱拳回禮道:“康攸前輩珍重。”

目光輕移,落在虞青案臉上。

虞青案含情脈脈的盯著他,只說了兩個字。

“保重。”

嘉年語氣溫柔道:“後會有期。”

他再看向洞明與青山先生,還有小道童,向幾人抱拳朗聲道:“後會有期。”

洞明點點頭。

青山先生抱拳笑道:“嘉年小友,後會有期。”

嘉年上了船,身後跟著心如死灰的朝霽。

這一個來月,她已經完全認命,全身心投入到自己婢女的新身份中,為嘉年鞍前馬後,端茶遞水。

體貼周到到嘉年都煩了。

可是她還是沒有見到神明的影子,連祂的聲音都沒聽到。

現在船都要開了,他們就要離開牢山地界。

神明是不是不打算見她了?

難道真要讓自己從頭開始修煉……

登船之時,渡船管事對嘉年無比熱情。

一個能讓牢山宗主和掌律親自相送的人,不管他是什麼來路,渡船方面都得絕對重視。

他們給嘉年安排了最上等的房間,茶水瓜果一律免費,就是想讓漂亮侍女給他送到房間,渡船都絕無二話。

嘉年與這位管事寒暄過後,就站在甲板上,與虞青案他們揮手告別。

渡船就要開了。

虞青案抬起手搖了兩下,神色忽然恍惚。

朝霽察覺到一股視線,當她抬起頭,正好對上虞青案的目光。

她心臟驟然縮緊,只見虞青案眼中劃過一道金光。

朝霽的境界回到元嬰,同時心湖中落下一句話。

“好好辦事,乖乖做人。別讓我主動去找你。”

朝霽僵硬的點了點頭,朝虞青案施了個萬福。

“虞青案”淡淡笑了笑,眼底金光隨即散去。

渡船開了,船上與岸上的人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虞青案慢慢放下手,神態悵然若失。

仙俠小說相關閱讀More+

龍源

阿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