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醒來時,見到身旁沉睡的少女,被嚇了一跳。

他連忙檢視虞青案的狀況,待探得少女只是睡過去之後,方才松下口氣。

隨即又有疑問湧上心頭。

她為什麼不會被太陽金焰灼燒?

嘉年抬手撫向少女面龐,喃喃問道:“你究竟是誰……”

指尖傳來柔軟的觸感與微暖的溫度。

嘉年忽然覺得這個問題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兩個人現在都還活著,他的目光溫柔下來。

“咳!”旁邊有人輕咳。

嘉年猛地轉頭看去。

一名容貌與虞青案完全相同的女子站在不遠處,正笑吟吟的看著他。

嘉年像是被燙到一樣,縮回了手,臉上有點發燒,滿眼戒備道:“你是何人?”

神明心裡感到好笑,嘉年的這副防備模樣落在她眼中,就跟剛下生的小老虎衝她齜牙咧嘴一樣。

她不禁玩心大起,眨眼笑問道:“猜猜看。”

嘉年見她身材修長,面容比虞青案更多了一種成熟風韻,便試探著問道:“她娘?”

神明無語尷尬,惱怒道:“我看上去像是有孩子的人麼!”

確實不像,但光憑外表,可是看不出修道之人的真實年歲。

嘉年瞄到神明手中的鏡子,心裡一沉,目光凝重道:“雲煙萬鴉鏡的仙靈?”

“不是!”

怎麼越猜越沒譜了!

嘉年瞥向虞青案,心中又有個猜測。

神明笑眯眯的等著嘉年的回答。

嘉年道:“……虞青案。”

“對!這次終於對了!”神明一拍手高興道。

然後她又歪了下頭,道:“不過還不太準確,我是她,但她還不完全是我。這麼說,你能明白?”

嘉年默默點頭。

他聽柑香桃良提起過,上古之時,神明墜落人間,輪迴轉世的事。

沒想到居然能讓自己碰上,還是在這麼個地方、這麼個情況。

神明點點頭,臉上帶著笑。

她伸手朝旁邊的虛空一拽,一名青衣少女跌落在地。

她身材纖細如弱柳扶風,一頭青絲帶著稍許的焦糊。仰起俏臉,粉面桃腮,眉宇間有一抹剛強倔強。

她貝齒輕咬紅唇,恨恨盯著嘉年與神明。

雖然換了容貌,但嘉年還是一眼認出,她就是那個心懷叵測的精怪少女。

嘉年眉頭微蹙,不知為何,自己竟對她有一絲親近。

神明道:“她是北海趴窩的那條小長蟲的陰神,來十方鬼域一趟就是為了弄死你這個大道之敵。你在紅獅嶺與火鴉林的遭遇,全都是她一手促成。”

神明把之前的事跟嘉年講過,嘉年眼神冰冷下來。

神明笑道:“她與本體的聯絡已經被我切斷,以後就留在你身邊,給你做個端茶遞水的丫鬟。你二人已經結契,她對你的水法修行,也有幫助。”

真龍欲哭無淚,又怒火中燒。

要她堂堂飛昇境真龍,給這小子當丫鬟?!

欺人太甚!

神明斜眼瞅她:“你不樂意?”

真龍有氣無力的回答道:“樂意。”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如今她的境界被神明打的跌落到元嬰,若是自己再敢說個不字,恐怕被打回原形都不是不可能。

她抬眼瞧了眼嘉年,十分隨意的欠身道:“奴婢見過公子。”

嘉年瞧見她的眼神,氣不打一處來。

是你來坑害我,還敢給我擺出這麼一副鳥樣!

於是他說道:“我可不可以不要?”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想要立即幹掉這個三番兩次算計自己的傢伙。

神明點頭道:“可以。”

她手中雲煙萬鴉鏡煥發出一陣耀眼火光。

真龍臉色慘白,眼神慌亂,連忙道歉。

“是婢子無禮,惹得主人不喜了,萬望主人恕罪,請饒過我這一回!”

嘉年冷冷的看著她。

神明以心聲對嘉年說道:“沒了她給你帶來的大道收益,你壓不住雲煙萬鴉鏡,水法神通也會被萬鴉鏡慢慢燒掉。若是留下她,日後與那真龍本體見了面,手裡還能有個制衡她的籌碼。”

嘉年在心中權衡過一番利弊,點頭說道:“念你是初次,這次就不與你計較了,再有下次,我就燒掉你!”

真龍低眉順眼道:“多謝主人開恩,奴婢感激不盡。”

二人結契,嘉年大約能感受到真龍的心情。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對嘉年沒有絲毫敬畏,她只忌憚神明而已。

這點嘉年自己也清楚。

想讓一頭道齡萬載的真龍臣服,只憑他一個小小的觀海境修士可做不到。

日後若真留在身邊,少不得頭疼。

神明笑道:“她如今與你結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她敢傷害你,她自己的大道前程也會就此斷絕。所以短時間內不必擔心她會造反。”

短時間內不必擔心,那就是說時間長了就不好說了,是麼。

不過即便如此,嘉年還是得向神明道謝。

如沒有她,虞青案會被太陽金焰燒死,他也不可能得救。

即便他熬過了烈火焚身之苦,最終也會死在真龍手中。

神明擺擺手,以神通心聲與嘉年說道:“是我得謝你,幫我擋了一災。”

嘉年不解。

神明目光溫柔的解釋道:“如果虞青案沒有碰到你,她會追著洞明一路向南,最終死在折戟地。我會被地下那座陰羅天子殿收了去,再想出來,就不得不耗費一部分功德,甚至一部分魂魄,才能強行開門,再度輪迴。如果你沒有選擇來火鴉林,接觸到雲煙萬鴉鏡,我會一直沉睡,直到某個時刻才能恢復本來面目,在這個過程中,虞青案還是會被守株待兔的呂麟殺掉。”

嘉年仔細思考過,苦笑道:“聽上去似乎與我自身的意志並沒有多大關係。”

神明捻起手指,像是從虛無中扯起一根線。

她眯眼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天意,也在人為。”

嘉年發現她的眼神有些危險。

神明金色眼眸中的光彩如繁花盛開般瑰麗。

連我的存在都知曉,還知道用什麼辦法能把我喚醒。呵呵,好一個歲十有二……

夠膽!

她瞥了眼嘉年,鬆開手指,讓那根因果線落回虛無。

既然不是特意針對她,又間接幫了她一個小忙,她就不去找那人“講道理”了。

不過對於某個躲在背後鬼鬼祟祟想要坑害她的那個傢伙,她得去問問。

等剖開那傢伙的胸膛,挖出他的膽子,再看看到底是不是金鑄的!

嘉年看向身旁熟睡的虞青案,問道:“她幾時能醒?”

神明道:“等我回去,她就醒了。”

嘉年輕聲問道:“那個時候的她,還是她麼?”

神明笑道:“我就是她,她就是我。以後她會慢慢開竅,記起更多前塵往事,知道自己是誰。不會發生你擔心的那種狀況。”

嘉年鬆了口氣。

他心中又有一個疑問。

但他還沒問出口,神明就已經回答了他。

“你與她的姻緣,沒有背後算計,完全是隨緣所至,一見鍾情。”

嘉年徹底放下心,向神明作揖。

神明點頭笑了笑,她朝南看了一眼,道:“我得去處理點因果瑣事,雲煙萬鴉鏡繼續借我用用。”

嘉年道:“可以,不過我答應了虞青案,要幫她師父恢復神智。”

神明笑道:“這個簡單,我來處理,你們先去杯汝松林等著。”

嘉年道:“多謝,有勞。”

神明笑道:“你走這一趟,雖說險象環生,可運氣不錯,收穫不少,可以離去了。”

嘉年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

神明笑了笑,再看向真龍的時候,就沒了好臉色。

“保護好你家公子,要是出了岔子,你就可以準備謝世了。”

真龍嘴唇顫抖道:“奴婢遵命。”

神明化作一道長虹,帶著萬鴉鏡向南邊飛去。

真龍放鬆下來。

嘉年俯身背起虞青案,走過真龍身邊,對她視而不見。

真龍臉色一陣陰晴變幻,萬分憋屈的跟在他身後。

如果說嘉年這一趟是險象環生,卻能置之死地而後生,那她就是一路順風順水,卻在最後翻車,輸了個底掉。

先是莫名其妙跟這位大道之敵結契,又被一尊遠古高位神明暴打到跌境,與本體的聯絡被斬斷,最後還要依照契約,跟在嘉年身邊當丫鬟侍女%..

龍生的大起大落落落,使得真龍悲從中來,心境一陣劇烈搖晃。

嘉年走在前,頭也不回的淡淡說道:“你我結契以五百年為期,五百年後,你我解契,再分生死。”

因為契約的關係,使得二人心意相通,真龍知道嘉年沒有說謊。

她展顏笑道:“好啊,奴婢等著那一天。”

她是打心眼裡看不起一個小小觀海境修士。

她認為自己這次會輸,完全是因為運氣不好。

但有一點,她不得不捏著鼻子承認,她與嘉年確實是大道相契。

嘉年與她都是大道親水,結契之後,二人參悟、修行水法的速度會快的讓人咋舌。

別看真龍如今跌落到元嬰,但有了與嘉年的契約,她有把握最多兩百年就能返回飛昇境,而且水法一途肯定會比原來更加精進!

到時候……

她斜瞥了眼嘉年,心中冷笑不已。

與真龍結契,可不是光有好處!

嘉年不用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若按往常,他肯定不予理會。

但是今天,他打算好好戳戳真龍的自尊,因為他實在是煩透了這個自命不凡又滿肚子壞水的長蟲!

“你不是運氣不好,是腦子不行。修道萬載,卻落得如此下場,怎麼看都不只是運道的問題。”

真龍神色陰鷙,目光冰冷,停下腳步盯著嘉年背影。

嘉年笑道:“這就忍不住了?一大把歲月就養出這麼點胸襟,你修的是什麼道,這麼窄。”

真龍深吸口氣,強顏歡笑道:“隨你這麼說,我不生氣。”

嘉年點頭扎心道:“對嘛,反正生氣也沒有用,你也不能讓光陰倒流。”

真龍眯起眼,暗藏殺機的說:“在這裡你是公子,隨便你怎麼說。”

潛意思就是,等離開了十方鬼域,那個女人不在了,咱倆再好好掰扯掰扯。

嘉年側過頭笑道:“你是飛昇的時候都殺不了我,現在跌到元嬰就有機會了?怎麼想的?也是,畢竟在你看來,你只是運氣不好,堂堂一條真龍,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怎麼可能會在同一條溪水裡跌倒兩次。”

真龍滿身殺氣已經提升到了極限,一雙金色瞳仁猶如利劍般犀利。

她纖細的手臂慢慢長出龍鱗,面龐也出現了龍相的特徵。

嘉年腳步不停,譏諷道:“怎麼,被我陰陽怪氣的說幾句就受不了了,這就是你的道心?老子因為你的算計,差點死了兩次,又死去活來了一次!要說想殺人,我比你更想殺人!但是我死了,還會有人為我報仇,你死了,誰能給你報仇?”

真龍上漲的殺意一滯。

她與北海的真身斷了聯絡,如今已經是兩個個體。

她太瞭解自己,絕不會為了已經失去的東西與人大動干戈。

嘉年話鋒一轉,道:“剛才都是我瞎說的,你可是堂堂真龍,就算只剩下個陰神,隨便出去轉一圈,相信都會有不少人想要你。你要是殺了我,吃掉我的神通,說不定有機會能更快返回飛昇境。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先一步趕回北海去找你的本體,到時候,不管是玉皇京還是剛才那位,都不會為了一個已死之人為難於你,說不定你能平平安安渡過這劫。”

說到這裡,他回頭對真龍笑道:“值得一試哦,萬一成了呢。”

真龍內心糾結。

她很想這麼做,但又擔心嘉年在唬她。

萬一她剛動手,那女人就回來了呢,萬一神華樓與朱霞樓還是會繼續找她麻煩呢。

萬一她沒能回到北海,就被抓住了呢,萬一她除掉大道之敵後,本體不打算救她呢。

萬一萬一,都是萬一!

真龍忍不住想到,自己失敗會有什麼後果。

還未真正遠去的神明,在天上聽著兩人對話,不由得笑了出來。

她搖頭感嘆,這心性根本沒法比啊。

真龍捨不得死,她還有機會重返飛昇,不捨得這份安穩的大道收益。

嘉年卻非常不怕死。

不是說他不在意自己的身家性命,更不是覺得自己背後有人撐腰,真龍不敢殺他。

而是覺得就算自己死了,也會有人幫他報仇。

修道之人無比珍視的性命,被他當成了棋枰兌子。

以一個觀海境的命,換掉一條有望飛昇的真龍,在他看來非常值!

這個想法,十分草莽,江湖氣!

神明拍拍面頰,心情大好。

久未開眼,人間還是十分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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