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怪少女討厭虞青案，沒有任何理由。
可能是她救走了嘉年算一個被討厭的理由，但並不是全部原因。
那種更深層次的感覺，精怪少女也說不上來。
就像是兩個物種，天生不對付。
當她出現的時候，嘉年與虞青案立即戒備起來。
因為他們完全沒發現，精怪少女是何時、如何出現在距離他們這麼近的地方。
尤其是嘉年，心中更是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
他與精怪少女在烏毒林外分別，現在卻再次相遇。
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跟了自己一路，走過折戟地與紅獅嶺，而自己卻沒有任何察覺。
他眯起眼睛問道：“是你把我的行蹤暴露給紅獅嶺那幾個畜牲的？”
精怪少女眨眨眼，一臉無辜的問：“你在說什麼？”
虞青案問道：“你是怎麼跟過來的。”
精怪少女上前走了兩步，狡黠道：“不是我跟著你們，是你們跟著我，我比你們先到的這裡！”
嘉年冷聲道：“你不是要回白茆城麼，這裡跟回白茆城的方向完全相反。”
精怪少女點頭道：“我知道，我是特意在這兒等你，本來也沒抱多大期望，但你還是過來了，說明咱倆有緣啊。”
虞青案對少女的評價一下子降低。
這股自來熟，真是讓人厭惡！
嘉年搖頭道：“我不信，你嘴裡就沒一句實話。”
他心中懷疑放大，準備出手試探下精怪少女。
精怪少女可憐巴巴的說道：“你們還真是夫唱婦隨，我要說的事，可跟洞明有關。”
嘉年眉頭跳了下。
剛才他們的談話，都被她聽了去？
虞青案冷聲道：“你知道些什麼。”
精怪少女笑眯眯道：“我知道你在頭疼你師父狀態的事，”然後她轉過頭看向嘉年，“還有你想報恩的事。”
她說道：“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正好能滿足你們兩個人的需求。”
嘉年問道：“你想說什麼。”
他的手縮在袖子裡，指間捏著一道符，符籙隱形，飛向精怪少女。
精怪少女猶如未卜先知一般，朝一側跳開一步。
“我可以說，但你們得答應我別動手，我可不擅長打架。”
嘉年眯眼笑道：“放心，不打你。”
精怪少女指著嘉年鼻子罵道：“你騙人，我都看見你藏在袖子裡的小動作了！你想殺了我，對不對？”
嘉年目光一凜，隨後雙手都露在袖外，表示自己無害，笑道：“沒想殺你，只是想出手試探一下。”
符籙現形飄落回他的手中。
這個少女，不對勁！
精怪少女扁扁嘴委屈道：“人家好心好意來幫你們解決難題，你們不領情也罷了，還想打我。”
嘉年道：“所以你就更加深刻感受到人世的險惡與人心的黑暗，不打算說了？”
精怪少女雙臂環胸，鼓著嘴，擺出一副置氣的模樣。
她又突然一笑，自己破功，“我才沒那麼小氣，越是如此，我越要跟世道人心鬥爭到底！況且我要說的，可是跟你們兩個都有關。”
她揮動拳頭，慷慨激昂，表現得信心滿滿。
嘉年眯起眼，笑望著精怪少女，眼中沒有一絲笑意。
他以心聲詢問虞青案：“能看出什麼來路麼？”
虞青案搖頭。
她看著少女，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感覺。
她從精怪少女身上感覺到一種熟悉，同時還有一種厭惡。
嘉年說道：“你想說什麼，可以說了。”
精怪少女道：“我知道洞明發瘋的原因，是因為化外天魔，而在這十方鬼域中，有一樣東西，能夠幫洞明除去化外天魔的影響。”
十方鬼域裡還有這東西？
嘉年詢問似的看向虞青案。
虞青案搖搖頭，她不曾聽過有那種寶物。
若真有，她早就去為洞明取來，治療瘋病，哪裡會等到今天。
嘉年問道：“那東西在哪兒。”
如果精怪少女說的是實話，能驅除化外天魔影響的寶物，他還真有興趣弄到手。
精怪少女說道：“就在火鴉林中！”
二人知道火鴉林，虞青案還曾去過。
那裡大火滔天，濃煙滾滾。林中棲息著無數只雙翅生煙，口吐火焰的火鴉。
火鴉林是一處險地，卻也是砥礪水法的好地方。
虞青案目光古怪道：“你說的，不會是那些個火鴉吧？”
精怪少女搖頭晃腦，拖長語調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她說：“我說的那東西名叫雲煙萬鴉鏡。是上古火神鑄造於崑崙山光明宮的法寶，懸天為日，照臨永珍。其光上可耀九天，下可明九幽，其火灼灼，烹殺萬魔！”
雲煙萬鴉鏡，沒聽過。
不過上古火神與光明宮，嘉年倒是知曉。
虞青案問道：“那雲煙萬鴉鏡，就在火鴉林？”
精怪少女點頭道：“沒錯！”
嘉年問精怪少女：“你怎麼知道？”
精怪少女說：“是我好多年前，從一夥進來尋寶的外地修士那兒聽來的，當時還是我給他們帶的路。”
嘉年問道：“那夥兒外地修士呢？”
精怪少女道：“都死啦，一進林子就被成群結隊的火鴉活活燒死，可慘哩。要不是我跑得快，非得落得跟他們一個下場。”
她的話嘉年自然不信。
精怪少女來歷成謎，她三番兩次找上自己不知所圖為何。
現在唯一能肯定的是，精怪少女一定做了偽裝，她絕對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簡單。
嘉年心聲傳音道：“這傢伙三句裡沒一句真話，我們不能信。”
虞青案點頭道：“我跟你一樣，不過，如果真像她說的那樣，我就必須去一趟火鴉林。”
洞明渾渾噩噩了一千多年，她當年被洞明撿到，撫育至今，無論如何她都要報恩。
所以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她都要試上一試。
嘉年問精怪少女：“像雲煙萬鴉鏡那樣的寶物，在十方鬼域這麼久，為何無人發現，就連《無餘集》上都沒有記載？”
倘若真如她所說，那面雲煙萬鴉鏡，至少是半仙兵水準的法寶，甚至有可能是一件仙兵！
足夠引得牢山與十方鬼域的各方勢力打破頭。
精怪少女攤攤手，說道：“沒有記載，不代表沒人發現。至少純陰夫人應該知道些內幕。可就算她知道了，也沒辦法將那面鏡子收為己用。那可是光明宮裡的東西，還是由火神親手鍛造，對鬼物陰靈自帶壓勝作用。弄不好非得引火燒身不可。”
嘉年問：“純陰夫人都沒辦法，我們去了又有什麼用？”
精怪少女說道：“有啊，我也說了那面鏡子跟火神有關，所以想要找到它，必須得用火法！當初讓我帶路的那群人就是用火法做引子，試圖引出萬鴉鏡。”
說完，她就盯著嘉年。
她親眼看到嘉年殺死馬江洋使用的，正是火法。
虞青案面露難色。
她只懂的水法，而且她也發現了精怪少女盯著嘉年的眼神。
嘉年對虞青案說道：“我還是不信她的話。”
虞青案道：“我也不信，但只要有一絲機會，我就不能放棄。”
她看向嘉年，輕聲道：“你不必跟我去。”
在她的內心深處，是希望嘉年與她一起的。但那地方實在兇險，強迫嘉年跟她一起，難免有挾恩以報的嫌疑。
她不想這麼做。
嘉年思忖片刻，道：“我說了要報恩，就絕不會食言。再說我也不放心讓你一個人。”
虞青案美眸流轉，眼波動人。
嘉年略顯慌忙的轉移目光，怕自己的道心再次動搖。
他問精怪少女，“為什麼要跟我們說這些，你有什麼目的？”
精怪少女笑道：“我對洞明仰慕已久，一直想要幫他，奈何境界不高，實在有心無力。”
這種話，連虞青案都不會信。
她更相信是精怪少女自己對雲煙萬鴉鏡有興趣，說這番話，不過是想忽悠兩個打手。
嘉年道：“過去之前我們得先做些準備。”
他傷還沒好。
精怪少女笑道：“隨便隨便。”
虞青案帶二人去往一個更加安全點的地方，嘉年服下丹藥，打坐療傷。
精怪少女坐在一塊平整的青石上，雙手托腮，靜靜的看著嘉年。
她忽然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虞青案在一旁為嘉年護法，聞言淡淡道：“做到什麼？”
精怪少女抬抬下巴，指向嘉年道：“那傢伙是個極其小心謹慎的人，我之前好話說盡，想讓他幫我一個忙，他都無動於衷。現在居然可以為了你冒險去火鴉林。”
虞青案心裡柔情蜜意，兩頰上飛起兩朵紅雲。
她鎮定道：“也沒什麼，大概是意氣相投。”
精怪少女扯了扯嘴角，道：“不止吧。”
她懷疑虞青案是不是某人準備的後手，在某些時刻，會起到關鍵作用。
但在她看來，虞青案就是一名有點天賦的普通修士，沒什麼可疑。
是什麼讓兩人一見面，就相互信任，甚至不惜以身涉險？
她忽然注意到虞青案看向嘉年的脈脈眼神，她一下子明白過來。
“你喜歡他？”
虞青案眉宇間閃過一絲慌亂，她捋了下長髮，淡淡道：“別胡說，我跟他只是第一次見面。”
精怪少女恍然道：“原來是一見鍾情。”
這天沒法聊了。
虞青案撇過頭，懶得再說。
精怪少女彷彿又來了興致，繼續追問：“他呢，他喜歡你不？你別是單相思吧。”
虞青案冷冷道：“閉嘴！”
精怪少女笑呵呵道：“他肯為了你去冒險，說不定也有這個意思。看來你們都是一見鍾情，兩情相悅了。”
虞青案羞惱，屈指彈下一片樹葉，射向精怪少女。
精怪少女避也不避，任憑那片樹葉打中自己腦門。
她腦袋一仰，倒在青石上打滾。
“噯喲，惱羞成怒啦，謀殺啦！”
虞青案一步走過去，按住她的嘴，瞪眼道：“你瞎嚷嚷什麼！”
她瞥了眼嘉年，見他沒有反應，還處於定中，不覺鬆了口氣，心裡卻又有一絲失落。
她說道：“別打擾到他療傷！”
精怪少女撲閃著大眼睛轉了轉，拍掉虞青案的手，道：“幾百歲的人了，對一個還未及冠的小男孩一見鍾情，是該害臊！”
虞青案這次是真的惱了，一掌拍向這個口無遮攔的小丫頭。
精怪少女向旁邊一翻身，躲開。
她笑嘻嘻道：“都是修道之人，差了幾百歲又能怎樣，山上差著千年道齡的道侶又不是沒有。只要大道相契，便是天作之合。旁人羨慕還不及呢，誰又會說什麼。我可是知道的，外面好多苦求良緣而不得的老姑娘。為了尋求天作之合，甚至從頭培養的都有！”
虞青案冷哼道：“你難道不是十方鬼域的，怎麼會知道外面山上的事？”
精怪少女道：“我是從白茆城書上看來的，白茆城每年都會進一大批書，給呆在這裡的人啊鬼啊的解解悶。”
她眉飛色舞：“有些還是彩印的，那些專門講貼身廝殺的書賣的可好了，人鬼都愛看。”
虞青案頭疼。
是自己太久沒有去城市裡看看，現在鬼域的風氣都變的如此新穎了？
精怪少女道：“再勸你一句，良緣到了就趕快出手，別拖著。不然像你們這種的，最後不是情人，就是仇家！”
虞青案撇嘴道：“說的跟你真懂似的。”
三日之後，嘉年睜開眼，起身，全神骨骼發出一陣爆豆子一樣的聲響，身上的傷大部分已經穩定住。
他對精怪少女說：“帶路吧。”
精怪少女燦爛笑道：“得令！”
她大踏步的在前方帶路，心中冷笑不已。
不管這兩人最後是成為情人還是仇家，他們都註定看不到那個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