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當一個人快死的時候,時間會變慢。

嘉年在閉上眼之前,看到了清秋快要哭出來的臉,她哭的好傷心,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傷心過後,又是刻骨的仇恨,她拔劍殺向某人。

五雲暴怒而痛苦,他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被一劍砍傷,竭力運轉蓬萊的本命仙法,想要幫自己續命。

盧枚盧喬驚慌失措,因為她們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

盧喬的臉都白了,因為她害怕跟五雲之間,永遠都不可能有什麼了。

他還有感覺,感覺腦袋被誰按住了,大滴大滴的溫熱淚珠打在自己臉上,模糊的視線中倒映出少女英氣俊俏的臉龐。

她本來是個很灑脫的女子,現在的樣子,像只被大雨打溼的小花貓。

他有點難過,她不該露出這種表情。

最後刻在自己眼中的,是仇人的樣子。

面無表情的沈煉,淡淡看著自己,就好像他剛才砍的不過是一棵尋常樹木罷了。

一張張面孔從自己眼前劃過,速度很慢,卻又轉瞬即逝。

心境中的化外天魔緩緩開口。

“把身體交給我,可以保住你一條命。”

嘉年以念頭對他吐出最後一句髒話。

“去你孃的……”

天魔閉上眼,說道:“這是你自己選的。”

魂飛魄散之前的最後一刻,嘉年心中忽然閃過一絲遺憾。

還未回家去看一眼。

青梅城外,嘉年身首異處,五雲忍著重傷,運轉蓬萊長生法,試圖收攏嘉年魂魄,然而道法與魂魄一一被那道劍意打碎。

他的一切努力,就如水中撈月。

清秋姜芝暴怒出劍。

姜芝甚至祭出了她師父曾千叮萬囑,不能輕易使用的第二把本命飛劍。

當初她被雪霽山修士逼得快走投無路的時候,都未曾使用過。

三把本命飛劍神通運轉,殺向沈煉。

沈煉卻只是隨手一引,便使她們的攻擊落空。

道心被飛劍牽引,二人險些跌境。

五雲胸口沾血,暴怒質問:“賊子留下姓名!”

他不相信一個金丹境的符籙修士能有這等本事,能在他們眼前殺掉嘉年。

沈煉淡淡的說:“打工的。”

說完,他朝遠方看了一眼,皺了下眉,轉身化為一道長虹,就此離去。

姜芝清秋雙目赤紅,恨恨望著沈煉的方向。

她們是第一次如此痛恨某個人,更恨自己的境界為何這樣低!

三把本命飛劍受主人心境影響,劍鋒如蟬鳴不止,天地間劍氣森然,殺氣凜冽。

尤其是姜芝的第二把本命飛劍,劍氣之盛,劍意之強,宛如一輪大日落於平原。

她二人來到嘉年身邊詢問五雲,嘉年是否還有得救。

五雲搖頭,眼睛裡流露出沉重的悲傷。

嘉年體內生機消散,就連魂魄也保證不住了。

很快他就會魂飛魄散,身死道消,再無來世。

“爹!爹!你在哪兒啊!凌霄!”五雲瘋狂呼喚凌霄道長的名字。

他知道,他爹一定能聽得見。

凌霄道長沒有來,卻有一道天籟般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讓開。”

五雲轉過頭,只見一名貌若天人的女冠站在身後。

五雲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他的腦海中甚至找不出一個詞彙能夠形容女子的美麗。

她的美,甚至能讓時間停止。

盧枚盧喬向後退開幾步,既是敬畏又是自慚形穢。

她們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這種人沒資格與某人靠得太近。還跟境界修為無關,只是容貌氣度,相差太遠。

女冠蹲下身,五雲不由自主的讓開位置給她,退到一旁。

她自然就是剛為毫末送別回來的桃良。

桃良眼角跳了跳,自己不過剛離開一會兒,就有人坐不住了。

就這麼想讓嘉年死麼?

姜芝淚眼婆娑,抬頭問她:“你能救他?”

“能。”桃良淡淡的說。

她的語氣甚至有些平淡,就像問一個人能不能喝完一碗水得到的答案一樣。

但在場之人,無人會懷疑她的話。

桃良將嘉年的腦袋擺正,美玉般的手指在嘉年身體各大緊要竅穴上輕點,一道道奔騰劍氣在一瞬間安靜下來,眨眼縮成米粒大小的顆粒,靜靜漂浮在他的竅穴中。

解決了身體上的傷,接下來解決魂魄方面。

沈煉出手之毒辣,在一瞬間就殺死了嘉年的元神,就連魂魄都被劍意攪碎。

桃良運轉歲十有二的天賦神通,天行健。

唯有嘉年身上的時光倒轉,四散的魂魄一點點倒流回體內,同時被倒轉回來的,還有沈煉的劍氣。

無視時空的劍術,至少是飛昇境的劍修。

桃良抬手一引,一道道劍氣如游魚般從過去的時空中被剝離出來,落入她的掌心,擰成一條紅繩。

魂魄復歸原位,可有一魂兩魄始終找不回來。

原因是那三道魂魄已被沈煉徹底殺死,現在的桃良,無法找回。

桃良俏臉佈滿寒霜,想起酒葫蘆裡的某樣東西。

她取出後,是一顆發著淡淡琥珀色光輝的珠子。

她在心中質問:“柑香,這就是你想要的麼!”..

無人回應。

桃良暴怒,青梅城上空忽然雲霞變換,浮現出一座座海市蜃樓,明滅不定。

在那些幻象中,有宛若神明頭顱的巨大宮殿,有凶煞四溢的屍山血海,有垂死的真龍,渾身浴血的鳳凰,有一尊尊五雲曾在書本里見過,可一見到又全部忘記名字的仙人,還有那些無法言喻,不可言說的古怪存在。

不僅是青梅城,整座水徑國上空,都變成了一座域外魔境,風起雲湧,電閃雷鳴。彷彿下一個瞬間,這些東西都會化為真實掉落下來。

“桃良師叔祖!”那位坐鎮天幕的神華樓道官以心聲急促喊道。

他什麼也做不了。

這些東西的虛實,只在桃良的一念之間。

柑香的嗓音落在桃良心湖。

“他命裡本該有此一劫,躲不掉,不如讓它早來。”

“可他才多大年紀,境界才多點!”

“他姓歲十有二,這個理由還不夠?”

桃良沉默下去,只是心裡猶有火氣。

柑香嘆了口氣說:“這件事,我會給你個滿意答覆。先把他治好吧。”

水徑國空中的異象消失,神華樓道官鬆了口氣,遙遙稽首。

桃良問道:“你還想讓他走我們的老路?”

柑香淡淡的說:“那要看他。”

說完,他就撤回了神通心聲。

桃良捏開嘉年的嘴,將那一顆珠子塞進他的嘴裡。

珠子在他體內消散,變為他消失的魂魄。

嘉年緊閉的雙眼縫隙中,閃耀出一道淡淡的金輝。

桃良的面龐上浮現出一抹令人心碎的哀傷。

她看著嘉年,眼中充滿憐惜。

她繼續施法。

隨著時光倒轉,當她聽到嘉年說出的那句髒話時,她又啞然失笑,宛如月落天白,靜美動人。

當聽到嘉年心中那道遺憾的嘆息時,她的目光溫柔如水。

濃雲散開,一抹陽光柔和的落在二人身上。

桃良手掌放在嘉年額頭,輕柔著他的眉心,像是要撫平他的傷痛。

這個小十二,一路走來,沒讓人失望,是比想象中更好一些。

……

……

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殺與死而復生,嘉年足足睡了一個月。

他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六月。

夏季清澈的風從窗外溜進來,在屋內轉了一圈,好像感覺沒什麼好玩兒,又悄悄溜走。

房外廊道上的人腳步輕緩的走過來,輕輕推開門,步入屋內,沒發出一點聲音。

這是一間十分軒敞的屋子,中間有一張九尺寬的圓形白玉床,竟是以數萬枚雪靈錢堆積而成,濃郁如霧的靈氣從這塊白玉上流淌下來,鋪滿地面。

修士的每一次呼吸都相當於吃掉一顆顆雪靈錢。

此地是青梅城城主盧心水打造出的一座修煉洞天,平日裡是他的練功房。

現在卻被徵用為嘉年的療傷所在。

一個月前,桃良跟盧心水借了這個地方。

作為答謝,她指點了盧心水幾句話,能夠幫他打破元嬰瓶頸。

姜芝來到白玉床邊,定定的望著嘉年的臉,想象著他下一秒也許就會醒來。

一個月來,她每日都會到這裡呆上一個時辰,什麼話都不說。

直到今日,她發現嘉年緊閉的雙眼,轉動了幾下,然後慢慢張開。

他一睜眼,就看到姜芝那張宜喜宜嗔的俏臉上流露出的驚喜與關切,水盈盈的雙眼彷彿下一刻就會灑下淚花。

嘉年有好幾個問題想問,可一看到她的臉,只化作一句話。

“抱歉,讓你擔心了。”

姜芝嫣然一笑,宛如繁花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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