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丁長曾帶著一隊人馬殺向身後追兵,晏清紅了眼,攥槍的手青筋如虯,恨不能振臂一呼,率眾隨丁長曾等人一道衝進敵軍之中,殺他個人仰馬翻、雖死不悔!

但晏清終是轉頭,不再看身後的廝殺怒吼,猩紅著眼,含恨喝一聲:“走!”

九月夜長,街市間不復往日安寧祥和,唯聽刀光劍影、兵戈鏗鏘。

廝殺的怒吼,絕望的哀嚎……在康都城中迴盪,如百鬼狂歡般淒厲刺耳,鬧得人心惶惶。

城中民宅門窗緊閉,無一盞燈燭明亮,驚懼交加的人們蜷縮在屋中一角瑟瑟發抖,相擁在一處祈禱著兵亂隨著黑夜褪去而平息。

筆直的朱雀長街,卻被戰火照映得仿若白晝。

沿街的商鋪被殃及,烈火熊熊地燒著,濃煙混著濃烈的血腥味兒、屍體燒灼的焦臭味兒,燻得人涕淚四流,卻無一人在意這大火會帶來的多大的損傷,所有人都在為了活下去而拼命。

晏清帶著殿後的晏家軍眾人自火光中殺出來時,五百餘人的隊伍,只剩下三百不到。

烈焰中急行,嚴重耗損了眾人的體力,但他們卻沒有停留歇息的時間。

終於,在朱雀長街的盡頭,晏清等人追上了先一步撤退的宿衛軍眾。

與其說是晏清他們追上了宿衛軍,倒不如說是他們在朱雀門城牆上的弓箭手的射程之外,等著晏清他們的到來。

空氣中血氣浮動,粘膩的血水在遠處火光的映照下閃出妖豔的暗光。

幾乎是兩軍會面的一剎那,晏家軍眾人便減緩了步子,神色戒備地盯視著這支本該是他們戰友的宿衛軍。

司惗自宿衛軍中走出來,身後跟著一人。

那人晏清認識,是統領歸順溫哲茂的那支宿衛軍的將領。

看一眼地上的血跡,以及二人身後明顯同先前人數不對等,且並無多少倦怠之態的宿衛軍,晏清明白,先前那些宿衛軍和京軍恐怕已經遭了毒手。

如此明顯的異常,晏清發現了,同她一起征戰沙場多年的晏家軍眾人自然也發現了,所以他們才第一時間提高了戒備,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打算。

只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晏清卻獨自脫離隊伍,迎上了那人。

“晏將軍,我們的人馬齊了。”

眾人疑惑之際,卻聽司惗開了口,“追兵隨後便至,還請速入皇城。”

司惗的話讓晏家軍眾人不明就裡。

對面的人明顯就有問題,怎麼能帶著他們入皇城?

還有什麼叫做他們的人馬齊了?

這是哪裡的援軍嗎?

但是援軍為何先前不支援他們,而是在此處等著他們要隨他們一同撤入皇城?

眾多疑點無不昭示著面前這支部隊的不正常。

司惗和他身邊人的視線始終落在晏清身上,等著她的回答。

站在他們身後的上千宿衛軍也盡皆盯著晏清,手卻不自覺地握緊了刀劍。

晏家軍眾人心裡都清楚,如果晏清在此處拒絕,眼前這隊“自己人”便會將刀劍揮向他們。

精疲力竭的他們,便是有著以一當十的能耐,也絕對不可能活著殺出去。

可若是讓這些人入了皇城……

都是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精,便是疑惑一時,此時也該明白眼前這些人同身後的那些反賊是一夥的。

只是將軍怎麼會留反賊在身邊?

眾人疑惑著,卻沒人開口詢問。

多年默契,讓他們相信,晏清的每一個選擇都有她自己的考量,就如同從前的無數次一樣。

晏家軍眾人盡皆望著晏清,等著她的回答,甚至已經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

但令他們沒想到的是,晏清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答應了。

她說:“好。”

晏家軍眾人無不驚駭。

皇城是康都最後的防線,一旦放這群反賊進城,敵人裡應外合,康都就完了!

晏家軍眾人皆震驚、疑惑於晏清的選擇,一時竟沒能反應過來。

“將軍……”

唯有知曉所有真相的紅妝眉頭深鎖,叫住抬腳欲走的晏清。

晏清轉身,紅妝卻欲言又止。

握劍的手扣緊,紅妝沉緩凝重地衝她搖頭。

晏清看看紅妝,視線越過她,落在一眾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身上,他們疑惑、震驚,卻依舊沉默。

數百雙沉默的眸子望著她,好似她只要給一個理由,他們便會義無反顧地追隨自己。

烈焰在他們身後熊熊燃燒,“噼裡啪啦”的燒灼聲中,混著踢踢踏踏的腳步。

晏清視線落回紅妝身上,深沉的黑眸中,倒映著漫天火紅的烈焰。

晏清無聲地動了動唇。

紅妝微愣,嘴微張又合上,看著晏清轉身接過司惗遞過來的韁繩。

晏清翻身上馬,黯沉的視線在眾人身上一掃,似在安撫眾人情緒,又似在告誡自己:“今日戰死的兄弟已經夠多了。”

說罷,在眾人各異的神色中,晏清策馬闖入朱雀門弓箭手射程之內,高喊:“城門失守,末將晏清,請求率殘部入皇城,隨眾將死守皇城!”

弓箭手拉滿了弓,等著將領的命令。

只要將領一聲令下,駐馬停在朱雀門前的晏清,便會被萬箭就地射殺。

“開城門!”

晏清又喊了一句。

守城的將領側首看向一旁監戰的溫哲翰。

溫哲翰沉默地看著在門前徘徊的晏清,城牆上的火光倒映在深沉的眸中,明明滅滅。

城下,晏清顯然也發現了城牆上的溫哲翰。

她勒住馬,仰頭隔著十數米高的宮牆同溫哲翰對視:“末將晏清,請殿下開城門,放我等入城!”

溫哲翰沉默著撇開視線。

遠處,李定山的先鋒部隊,已經穿過烈火重重的朱雀長街,雖晏清一同撤離的宿衛軍等,不得不朝著朱雀門靠近。

城牆上弓矢滿墜。

一旦溫哲翰下令放箭,被夾在城牆和李定山追兵之間的南城門守軍殘部,將無可避免地成為靶子,無處可躲。

“末將請求端王殿下,開城門!”

晏清再次請求。

而被逼至朱雀門前的宿衛軍們,看著緊閉的城門、滿牆的弓矢,皆是心灰意冷,但仍井然有序地轉身,將矛頭對準身後的追兵,在朱雀門前形成防守之勢。

但所有人都清楚,若是溫哲翰不讓他們入城,他們活下來的機會近乎於零。

------題外話------

想象十分精彩,落筆僅餘三分,新的一年,仍需加油?("w")?

祝小可愛們除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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