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火紅的太陽掛於群山之巔,霞光燒紅了天空,群山掩映,林木輕搖,河面上金光閃閃,歡快的浪花滾滾向北而去。

邊境蘭州,黃河南岸,渡口邊,無數的宋人軍民蜂擁於渡口之上,排隊等待過河,前往河西。

兩岸河堤上,渡口周圍,龍精虎猛的宋軍騎士來回巡邏,虎視眈眈,以確保不會出現意外情況,以及保護前往河西軍民的安全。

蘭州雖然是宋軍從蒙古大軍手中奪得,但蘭州名義上仍是金人的領土。尤其是蒙古大軍撤去,金人不斷譴責宋軍奪取臨洮府和蘭州,國中好戰分子蠢蠢欲動。這也使得宋軍集重兵於蜀口和蘭州一線,以防備金軍來襲。

“相公,四川來的廂軍說,他們已經等了大半天了,要求立即安排他們先過河。他們還等著去河西屯田呢!”

衙役前來稟報,汪文往後看了看,馬上沉下臉來。

“讓他們再等一會。有些百姓已經等了半天,得讓百姓先過,按順序來!”

隨著皇帝入川,如今他已經是蘭州代知州。河西移民,雖然有軍方鎮守兩岸,維護治安,但他作為民政長官,也要維持渡口秩序,提供粥糧供給,以備不時之需。

“太慢了吧!要等到什麼時候?”

“憑什麼不讓過,不把人當人嗎?”

後面的廂軍嘟嘟囔囔,但卻沒有人敢炸刺。一來大家都在等候,二來那些河岸上頂盔披甲的邊軍虎視眈眈,一看就不是善茬,要不然也不會連韃靼騎兵都不怕。

“相公,小人四川成都府劉大義,有禮了。”

劉大義滿臉賠笑,上前一步,點頭哈腰。

“劉員外,不必客氣。你有什麼事嗎?”

汪文看著劉大義,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富商找自己,莫不是有什麼事情?

“知州相公,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相公收下!”

劉大義看了看周圍,見無人注意,一個錢袋,塞入了汪文衣袖之中。

“小人隨行車輛多,還請相……”

劉大義話還沒有說完,汪文臉色鐵青,已經後退了好幾步,把塞給的錢袋,直接甩在了地上。

劉大義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滿臉的為難。

“相公,這是……”

“你給本官聽著,趕緊把你的臭錢拿走!念你是初犯,本官不和你計較。再有下次敢賄賂官員,律法難容!”

汪文厲聲說道,周圍百姓紛紛叫好。劉大義尷尬不已,在眾人的注視下,從地上訕訕撿起了錢袋,塞入懷中。

“你剛才說,你的車輛多,都運的什麼貨物?”

河西一窮二白,要什麼沒什麼,汪文皺著眉頭,叫住了劉大義。

這個劉大義車輛不少,鼓鼓囊囊,顯然都是貨物,或許就是河西所需。

“相公,小人是成都府的商賈,運有三十七車布匹,其中八千匹麻布、九千匹粗布,另有三百車共兩千石米麵,還有耕具、種子、藥材若干運往甘州。小人在甘州買地200頃,急著過去墾荒屯田,置辦買賣,所以……”

劉大義趕緊取出賬冊,恭恭敬敬遞了上去。

這個狗官,不會嫌自己送得太少吧?

要是真被擋下來,晚上還得出點血,讓這狗官通融一下。

“知州相公,這是小人的貨物詳細,還有四川制置司出具的買地憑證,全都在這裡。請相公查閱。此外,小人還買了三萬貫的國債卷,支援我大宋王師西進。”

劉大義把賬冊遞了上去,小心翼翼,觀察著汪文的表情。

汪文接過賬冊,翻開仔細看了一會,點點頭,把賬冊還給了劉大義。

“劉員外,稍等!”

汪文走了幾步,站在了渡口的河堤上,對著渡口上的軍民,大聲吶喊了起來。

“將士們,鄉親們,河西百廢待興,缺糧少衣,這位義商攜帶大量的布匹、糧食,正是前方所需。大夥讓讓路,讓他們先過,好不好?”

朝廷發售國債,河西賣地,全都著落在這些富貴人家身上,可不能涼了人心。

衙役上前勸阻,軍民們紛紛避開,讓出一條道路。

“相公,小人這就可以走了?”

劉大義睜大了眼睛,半信半疑。

大宋天下,還有不是賄賂的官員嗎?

“劉員外,帶你的貨物,趕緊過河!本官可沒有空請你吃飯!還有,你放心。買了朝廷的國債卷,你一定會賺不少!”

汪文冷冷一句,劉大義喜出望外,趕緊招呼著手下前行,先行過河。

“相公愛民如子,兩袖清風,小人多謝了!”

劉大義心悅誠服,拱手行禮。

新朝新官員,新人新作風。希望這樣的好官,大宋天下能夠多一些。

“劉員外,過了河,一路上都有我軍將士護衛,可以放心前行。到了河西,切不可囤積居奇,哄抬物價。只要奉公守法,錢有的賺,朝廷也不會虧待你們。”

汪文朗聲說道,臉色溫和了些。

“小人知道,謹遵相公教誨!”

劉大義滿臉堆笑,告辭離開。

“員外,這知州相公倒是罕見,不收賄賂,為商賈辦事,開天闢地第一回啊!”

下人由衷地歎服了起來。

“還有那些邊軍,一個個黑麵獠牙,凶神惡煞,怪不得能打敗韃靼騎兵,收復河西。真是厲害啊!”

又有下人搖頭驚歎。

劉大義點了點頭。官員不收賄賂,將士彪悍勇猛,大宋的未來可期。

這也讓他對河西之行,充滿了期待。

“相公,你看,這麼多馬匹!”

黃河河堤上,衙役指著南面,大聲喊了起來。

汪文回頭一看,也是暗暗吃驚。漫山遍野的馬匹,這也是要趕到河西去了?

“相公,你有所不知,這是咱們從韃靼大軍手裡奪回的牝馬,是送到河西用作種馬的!”

衙役朗聲說道,臉上的笑容燦爛。

原來是牝馬!

汪文微微頷首,和衙役一樣,心頭也是振奮。

蒙古猛將速不臺攻下西夏河西等地以及金地德順、戎、蘭、會、洮、河諸州,掠得牝馬五千匹。沒想到被宋軍一路攻破臨洮府,連牝馬也被宋軍奪得。

“郭相公好像親自來了!還有餘將軍!”

衙役驚叫著,汪文趕緊下了河堤,迎了上去。

“郭相公,餘將軍,一向可好?”

河西之行,事關重大,各方大員,紛紛登場。

“汪相公,餘將軍就要率一萬精兵過河,還有隨軍的輜重糧草,到時候還要辛苦你安排過河。”

郭正孫下了馬,遞上明細賬冊。

“河西百廢待興,轉運困難,麻仲將軍先率五千將士前去河西,我再率一萬大軍前往。至於剩下的幾萬大軍,會依照情形陸續開往河西。”

餘玠做了一個簡單的說明。

汪文輕輕點了點頭,接過賬冊,翻了幾頁,也是面色凝重。

數萬大軍,人吃馬嚼,四川的百姓,可要多流汗了。

“餘將軍,這些牝馬,也要趕往河西嗎?”

汪文看著密密麻麻的馬群,心頭震撼。

“麻仲傳來軍情,祁連山的馬場已經修葺完畢,也找到了不少種馬。我帶這些牝馬去河西,三年之內,至少要有上萬匹戰馬。這是陛下的旨意,我可不敢違抗啊!”

餘玠輕聲笑道,有幾分意氣風發的樣子。

河西之地,除了西涼府要攻城,其它的甘州、肅州、瓜州,幾乎都是傳檄可定。但破毀容易,要想重建,可是得些功夫。

“餘將軍,我軍佔了蘭州和臨洮府,蘭州成了邊塞。金人劍拔弩張,戰事隨時而起。下官總是覺得不安啊!”

汪文憂心忡忡,目光不自覺看向了東方。

“汪相公,蘭州、臨洮府,整個陝西都是我大宋故地,取了蘭州,咱們是心安理得。你不知道,現在軍中的將士,都想著和金人開戰。要不是陛下有旨,嚴令禁止和金人起邊事,邊境上早已經是金鼓齊鳴了。”

餘玠冷冷一笑,語氣中的不屑,讓郭正孫和汪文都是心驚。

一場場的惡戰下來,宋軍士氣大漲,軍中的驕兵悍將個個躁動不安。金人要敢開戰,這些傢伙一定不會客氣。

皇帝雖然下令不準開戰,但卻是明令邊軍將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蜀口集中了七八萬宋軍精銳,相信金軍也不敢輕啟邊釁。

“將軍,去了河西,還是請多多保重啊!”

河西還有蒙軍盤踞,滿目瘡痍,一片廢墟,汪文是真為宋軍將士擔心。

“無需擔心。有我五萬精兵強將,河西之地,馬上就要是我大宋的天下呢!”

餘玠打馬向前,後面無數虎狼之士緊緊跟隨,鐵騎滾滾,無邊無際,讓人心寒氣短,呼吸急促。

汪文看的心頭羨慕,差點流出口水。

他要是能率領這千軍萬馬,縱橫沙場,死了也值。

殘陽如血,風吹草動,群山寂靜,大地無聲。

蘭州以北,黃河北岸的一處山坡上,一對禿髮左衽的党項父子騎在馬上,靜靜觀望著過河而去的宋人軍民。

“爹,那些都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那麼多騎兵?他們都要去哪裡?”

馬上七八歲的党項小孩,好奇地問道。

“那些是宋朝的軍民,有四五千騎兵,上萬馬匹。他們是要西去……”

四旬左右的党項男子輕聲說道,心頭苦澀,欲言又止。

宋軍中盡是龍精虎猛的赳赳武夫,他們胯下的蒙古馬,顯然是和蒙古大軍交戰繳獲所得。宋軍如此精銳,河西似乎志在必得。

“爹,怎麼會有那麼多宋軍?那些宋人百姓,他們到底是要去哪裡?”

馬上的党項小孩,心裡充滿了疑惑。

那些宋軍,個個頂盔披甲,黝黑彪悍,讓人望而生畏。

“他們是要去河西,咱們的祖宗之地。”

党項男子不得不據實相告,眼神裡說不出的落寞。

四旬的党項男子,就是西夏的廢太子,靈州的守將李德任。和他一起的,則是他七歲的兒子李惟忠。

靈州城解圍,李德任父子安然無恙,李德任仍然鎮守靈州,但西夏的困境,他了然於胸。

“河西,是西涼府和甘州嗎?那裡還有我大夏的子民嗎?”

李惟忠一陣驚詫,又問了起來。

李德任心頭一陣壓抑,過了片刻,才輕聲回道,心裡充滿了苦澀。

“聽說很多人都死了,只剩下了幾萬人或十幾萬人。咱們這些大夏皇室,對不起他們啊!”

河西十室九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口。興靈之地,軍民死傷累累,不過三四十萬人口。如今的西夏,不過三四萬戰兵,苟延殘喘,已經是名存實亡了。

“爹,宋軍既然幫了咱們,為什麼又要搶咱們大夏的河西?他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還有,惟名姐姐不是宋皇的妃子嗎,她怎麼也不幫幫咱們?”

李惟忠的話,讓李德任一陣苦笑,無言以對。

國與國之間,從來都是隻有利益。宋人已經算是善良,要不然,他們完全可以等西夏亡了再取河西,不必犧牲那幾千將士。

“爹,怎麼還有我大夏的百姓往西邊去?他們不會也是去河西吧?”

李惟忠指著山的北面,繼續問道。

李德任看向兒子所指的方向,驛道上既有漢民,也有党項百姓。他們揹著包袱,推著放滿鍋席被褥物件的獨輪車,拖家帶口,行色匆匆。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埋頭趕路,看都不往後看一眼。

這些亂世中的可憐人,他們還能為什麼?還不是為了有口飯吃,討條活路而已。

宋軍剛剛挺進河西,大夏百姓已經迫不及待跟隨。看來,這些大夏百姓,已經對大夏朝廷失去了信任。

連自己的百姓都不能保護,難怪大夏百姓心灰意冷。大夏,已經不是大夏百姓心目中的大夏了。

李德任心頭沉重,說不出話來。

“爹,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率領千軍萬馬,奪回我大夏的河西,重現我大夏昔日的光榮!”

李惟忠大聲說道,小臉蛋紅撲撲,豪氣十足。

大夏昔日的光榮?

李德任微微搖了搖頭。

大夏的光榮,早已經一去不返。如今的大夏彈丸之地,還在為生存苟延殘喘。如果蒙古大軍再來,大夏還有明天嗎?

宋人,還會幫大夏嗎?

大夏立國近兩百年,難道真的是氣數已盡嗎?

李德任的心頭,盡被滿滿的苦澀和失望佔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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