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生落地時天色已晚,從機場直接去飯局,和鄧榮濤約了中建的人談東港新城的專案。

早在東港新城規劃方案出臺之後,德信就是第一批跟政府簽訂政商合作的企業,拿下了新城的地標開發專案,只是承建方在利潤上面要求過高,遲遲未能談攏。

地方仍是鄧榮濤常去那家餐廳,低調簡樸,不至於惹人懷疑,專門服務鄧榮濤這種對清廉有要求的人。

包間內,鄧榮濤長一張風霜正氣臉,沉著帶笑,坐在蒼勁有力的“博雅達觀”四字下方,右側坐著個比上回年紀稍長的女人。

比在“明鏡高懸”

程越生叫上了譚令和李方長,席間推杯換盞正是熱鬧之時,鄧榮濤叫上他去了旁邊的私密包間。

內裡陳設簡單,空間不算大,字畫古董卻比外間更為考究,皆非凡品。

鄧榮濤關上門,兩人相鄰而坐。

鄧榮濤壓沉語氣,凝重道:“賢侄,我就開門見山了,有件事需要你跟我透個底。”

“您說。”程越生慢條斯理喝了口茶。

鄧榮濤問:“沈家最近發生的事是不是跟你有關?”

程越生臉色略微一變,斟酌片刻後,答:“是。”

“我就猜到,”鄧榮濤嘆息,“事情剛出來的時候我沒往你身上想,後越琢磨越不對勁,沈家遭遇的這些,背後的人像是又被而來。我想到德信和時寧能源關係,加上以前你家出事後傳出的那些流言,才想到你……”

程越生靠著楠木椅背,靜靜聽完,說:“鄧叔,您當初因為程家的事受累,生涯若是順利,如今也是一把手了。好不容易再起來,我不想再把您牽扯進來,希望您別責怪。”

他說罷,微揚了揚手,以茶代酒敬對方。

“你不用說這種話,都是命罷了,我沒怪過誰。”鄧榮濤喝過茶,說,“當初事發突然,我很快被人盯上,即便有傳言說與沈家有關,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去調查,接著就調崗到南江。你這麼多年沒動靜,還以為你已經查證,這事與沈家無關。”

“您當時沉默是對的,要是把自己搭進去,程家欠您的就說不清了。”程越生轉著茶杯說,“而且沈進友和他同謀手段周密,其中細節早已無從查證,其實我也只知道個大概。”

鄧榮濤擱下茶盞,悵然道:“誰能想到呢,你爸出事的前個週末我們才打過牌,哪裡料得到……我沒有勸你的意思,只是沈進友陰險,當初你爸都栽在他手裡,你爸就你這一個孩子,可千萬別把自己賠進去。”

程越生說:“您放心,我有數,這件事您就當做不知道。”

“我既然知道,哪能裝作不知道?”鄧榮濤還是嘆氣,“我只能說,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可以跟我說,能幫上忙的我儘量幫。”

程越生點頭:“多謝。”想了想,徐徐道,“之前沈紓紜找到我,說手上有沈進友跟他人合謀的證據,具體不知道是什麼,有可能是沈紓紜撒謊。”

鄧榮濤隱隱透露出擔憂:“沈紓紜可是沈家的人,當心她耍花招。”

事到如今已經不難猜到,程越生之前那些年接近沈紓紜所圖為何。

鄧榮濤又拍拍他肩膀:“還有,你切勿操之過急,沈家所涉人脈太廣,太激進了容易惹禍上身。”

程越生坐進車裡,想到鄧榮濤最後說那話,跟謝汝景如出一轍。

這麼些年,他很少單獨見謝汝景。

以前偶爾到北城出差,碰上謝汝景在北城的時候,會吃個便飯。

謝汝景的兒子知道程越生私下在做什麼,他自然也知道。

程越生行事小心,不想牽連謝家,從沒開口讓謝家人幫忙疏透過什麼,也就這回,讓幫忙查了查鄧榮濤。

只是因為內部的人查起來,不容易弄出動靜。

謝汝景一直讓謝秋西和謝洹西時刻關注程越生動靜,他知道程越生是個什麼性格,就怕他關鍵時候被仇恨衝昏頭腦。

這回在北城見面,謝汝景就斥責程越生在沈家的事上太過激進,“沈家那邊你動靜搞太大,沈家不是什麼小作坊,這種規模的企業地震,足夠引起整個股市動盪,你現在逼太緊,小心惹火燒身。”

之前有國內房地產大企出現惡意資本內鬥,引起股市動盪,被證監會以損害股民利益出面制止,各打五十大板後勒令停牌。

國內說是自由市場,但也由不得人亂來。

程越生當時開玩笑似的來了句:“說穿了,還是因為沈家人沒死絕才有狗急跳牆的機會。”

當年要不是沈進友跟程家公司內部的走狗裡應外合,買財經黑公關的當天,程雲治“跳樓”身亡,緊接著二把手也死在挽救公司的過程中,也不可能那麼快潰敗。

程越生的意思是,如果在沈貫期和沈家的醜聞爆出當天,沈家人先後死光,沈氏集團現在也只有被人瓜分的份。

謝汝景聽出他不像玩笑,當時就怒斥:“荒唐!”

程越生不當回事笑笑。

“你還敢笑?!”謝汝景腦袋都大了,要是他兒子他就動手了,“現在沈家已經亂套,勢不如昨,你還年輕,將來有的是機會,不必非要現在就鬧倒兩敗俱傷的程度。還有件事,我已經聽說了,沈家聯合州港財政部的人正跟國資企業在洽談中,要買入沈氏集團股份。”

引入國資不過是沈家為了穩定市場的手段,短時間內沈氏表面上看不再是單純的家族企業,但將來讓財政部從中斡旋,沈家回購股份也不是難事。

程越生當下臉色就不太好,不置可否。

謝汝景又說,鄧榮濤更是不能動,他的關係網中哪個不是人物?動他便會牽一髮而動全身,要是沒有切實證據,輕舉妄動小心把自己搭進去。

程越生坐在車後座,夜已深,城市的光透過車窗,在飛速之中呈光怪陸離之色。

眼看仇人的面目已經浮出水面,卻跟他說不能動,只差最後一擊的,卻說不能追太緊,要他眼睜睜看沈家回血。

什麼惹禍上身兩敗俱傷,他要是畏懼後果,就不會出手。

程越生闔眼,半晌說:“去拳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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