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心想,他還是大意了。

或許過分安逸也不好,譬如現在,叫旁人看了,誰還能認出他是那個足智多謀,解白登之圍的無雙謀士?

倒是留侯這個老小子,數十年如一日,會裝。

陳師傅沉斂下來,眼裡閃著深邃的光。得知出遊先去梁國,或許還要借道魯元長公主與代王,他沒有出言反對,只在心裡嘀咕,還沒到梁國呢,就鬧出這等陣仗,之後還得了。

劉越揉揉鼻子,覺得鼻子有點酸。

從車輦上探出頭,又很快探回去,他神色凝重,什麼事兒需要留侯曲逆侯一起商議,難道……要給他加作業量嗎?

梁王殿下的腦筋無人得知。陳平目送張良遠去,想了想,喚來長樂衛隊的統領楊四虎,叮囑他好好護持大王的安危,同時不能大意,要警惕四周。

有給學生練習戰術的機會也好。

眼前是管轄南軍的衛尉,楊四虎抱拳應下,態度慎重。

衛隊都是全副武裝的精銳,殺過人也見過血。土匪遊俠與他們對戰,無異以卵擊石,何況大王竟是懂得兵法,這一場對戰下來,唯有一人受了輕傷,還是往前衝的時候,一不小心把腰扭了……

面對長官怒斥,他羞慚地低下頭。

儘管如此,長樂衛隊剿匪時亦是全力以赴,不打折扣地聽從大王命令,陳平看在眼裡,深覺滿意。

二位師傅“和樂融融”的時候,長安,長信宮內室。

呂雉合上奏報,閉目不語。隸屬匈奴、盤踞河南地的白羊王與樓煩王有異動,劫掠漢邊境的次數直線上升,雲中郡守與代國國相察覺有異,提前給長安發來奏報,向太后說明,請求備軍。

她回了個準。

有漢匈簽訂的友好合約在先,冒頓果真遵守,這兩年來,漢邊境較為安穩,但時不時有小規模的騷擾,都來自匈奴南邊的樓煩與白羊兩部落。

他們距離王庭遠,且是後來歸順的部落,有時候不聽大單于的管束——這是冒頓親筆寫給長安的信,但事實如何,雙方心知肚明。

冒頓做到了一統匈奴,若真想管,白羊和樓煩豈能不聽話?

好在雖有劫掠,但云中郡兵勇,雁門關險要,兩部落佔的便宜有限。

此外,小兒子來信對“剿匪”的辯解,實在叫她啼笑皆非,她猶記得謁者來報時,小心翼翼擔心自己發怒的場景。

越兒說這是郊遊,那就郊遊好了。為民除害,想那些沒事幹的臣子也說不出什麼來,大長秋好懸勸住了她,沒有再派一千衛隊前去。

呂雉睜開眼,按捺住思緒,目光投向跪在階下的劉盈。

已經很多天過去。她的聲音平靜:“那灌氏女,你待如何?”

驚也驚過,怒也怒過,最後還是要解決。潁陰侯灌嬰至今沒有來求見她,或許是羞於出口,又或許是想看看天子的態度。

她無論如何也沒料到,皇帝做什麼不好,偏偏鬧出這麼一回事,挑上這麼一個人!

劉盈以頭叩地,語調沙啞:“都是兒臣的錯。兒臣去見她,是因……”他頓了頓,也沒臉再說下去,事到如今,再如何自責,愧疚,都晚了。若不是他半醉,醒來後忽略了不對,這一切都不會有,他重重一叩頭,紅著眼道:“兒臣懇求母后,看在頭一個孫輩的份上,給灌舒……夫人的名分。”

呂雉心道,果然。

皇帝重情,卻不是孟浪的人,一旦有了牽掛就有擔當。那夜另有隱情,恐怕是那姑娘做了什麼,不過這些呂雉都懶得提。

她冷笑起來:“夫人。離大婚才多久,偏偏她查出身孕,你要皇后如何自處?是嫌爭鬥還不夠多?”

她原想灌藥一了百了,偏偏潁陰侯察覺了長女的異狀。潁陰侯是九卿之一,是戰功赫赫的開國重臣。加上自家的傻兒子……見劉盈面白若紙,再無言聽下去,呂雉厲色深深,終是收回目光。

“要哀家答應,可以。”

……

內室門緊緊閉著,大長秋守在殿外,心急如焚。陛下和太后的對話,她一丁點也聽不見,可就是如此,她越發沒有底。那日太后深深嘆息,和她說“盈兒是想氣死阿孃”,大長秋想,怎麼就變這樣了呢?

半個時辰過去,吱呀一聲,劉盈緩緩走出。

他的神色有感激,卻不見輕鬆。連喜悅都是打了折扣,他囁嚅幾下,對大長秋道:“我……我去看看皇后。”

晌午時分,太后召中尉潁陰侯灌嬰入宮。灌嬰一來就叩拜在地,噙著淚罵:“太后!都是我那孽女,她……唉!”

發現不對勁以後,他厲聲盤問,家法都要請出來,得知懷孕的真相差些沒被氣死。侍婢打殺了幾個,還剩幾個,是孽女拼死都要保下的人,夫人還死命護著,他有什麼辦法?

到底是寵著長大,捨不得動一根頭髮的長女。

灌嬰活生生像老了十歲,他不能埋怨天子,也不能自作主張打掉皇嗣,這些事,他說了不算。一切都看太后,還有天子的態度。

聽說陛下跪在長信宮好幾日,宮中死寂的同時猜測紛紛,灌嬰神色複雜,心口大石卻鬆了鬆。如今太后召他,難不成、難不成……

“你是先帝的老兄弟,有些話,我們敞開來說。”呂雉請他起來,“這事要怪,只能怪皇帝,男女一事上誰吃虧,這是明擺著的。”

又道:“也怪哀家,早早給他定下皇后。”

這話灌嬰哪裡敢接。他搖頭,便聽太后和他商量:“哀家萬萬不能讓齊王一事重演,故用夫人位聘,翌日宣佈皇嗣,你看如何?畢竟是哀家頭一個孫輩。”

灌嬰怕的就是這個!灌舒絕不能成外婦,誰不知道齊王乃外婦所生,哪怕先帝登上帝位,也繞不過這樁尷尬事。他眼一熱,心知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有呂皇后在,太后不給穿小鞋,已是格外開恩了。

至於灌舒入宮以後,過得如何,受不受氣,關他啥事?

灌嬰怒氣盈然,自己選的就得受著!

天子納潁陰侯長女灌氏為夫人,賜住廣陽殿,詔書下得很突然。長安沸騰,曹丞相手中的筆都掉了,餘波蔓延到各郡,乃至各諸侯國。

當日,魯元長公主乘車進宮,先入長信,後去椒房,神色頗有不虞,更多的是無奈。有子的灌夫人和無子的皇后……這是要平衡誰?阿弟糊塗!

酈侯驚怒,交侯跳腳,離帝后大婚才過多久?實在是欺人太甚。

沒等他們集結呂氏重臣,求見太后姑母,一個爆炸訊息傳出——

灌夫人懷孕了。

朝野震動,眾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懂了,呂家人也再不發聲。

朝臣頭一個念頭是,太后竟然能同意?

隨之而來的是喜,陛下有後,是比大婚還值得慶賀的訊息。這代表國祚的延續,而非斷絕,重要性遠勝以往。不論皇嗣是男是女,退一萬步說,有了公主,皇子還會遠嗎?

主張天子親政的大臣,還有與潁陰侯走得近的功臣們尤其高興。他們攜禮前往潁陰侯府,哪知灌嬰拒不見客,來人面面相覷,這不對啊。

潁陰侯府早來了賓客。曲周侯酈商與灌嬰交好,在戰場上互救過命,此時一口接一口地飲酒,低聲勸對方:“夫人或許有錯,但父女之間,計較這麼多幹什麼。你想想,有小皇子小公主叫你外祖,哎喲,多可樂,你我從前都是小人物,現在倒還講究起來了。”

灌嬰冷哼一聲,沒有接酈商的話茬。觀之神情,像有軟化的跡象。

長安風起雲湧的時候,梁王殿下短暫地被人遺忘。

但劉越一點也不覺得孤獨,他特別充實,等遇上闢陽侯審食其,充實度又上了一個臺階。

梁國雎陽城外,他瞅一眼侍從懷裡的娃娃,又瞅一眼明顯滄桑了的美男子,露出甜笑。

這些年風吹日曬,審食其黑了不止一個度,一見劉越的笑容,他嘴角微顫,生怕殿下問他被女商賴上的細節,儘管殿下今日換上了王服,極為威嚴英武。

他連忙問:“大王知道陛下新納的灌夫人麼?”

劉越一愣。

什麼灌夫人?

陳平也豎起了耳朵。審食其心想,您專門晃悠打野,專往偏僻的山川走,知道這些才有鬼了,梁國官吏的小心肝都千錘百煉了。

前日他到梁國的時候,梁國相問他對大王瞭解多少。想起萬貫家當被收繳的過去,審食其閉緊嘴巴,聰明地沒回答,他難道會說梁王尤愛不義之財嗎?

審食其三言兩語說起灌夫人,難得收穫一個茫然的大王。

劉越沉思的時候,腮幫子微微鼓起,這是無法抑制的反應,隨之很快收斂,琢磨著夜晚再給皇兄去信一封,問問詳情。

他朝審食其伸手:“闢陽侯為母后辦事,功高辛苦,這些天勞闢陽侯與孤同遊了。”

審食其睜著黝黑的雙目,受寵若驚。

他不似日日與劉越相處的母后與皇兄,幾年不見,除了長高了,長開了,他只覺大王的變化尤為明顯。

審食其連說不敢,嘴角的笑容止也止不住,很快,劉越從呂祿的錢袋裡取出一串銅錢,遞給他:“安慰獎。”

審食其:“?”

審食其攥著銅串,不知所措地回到車裡。車馬併入儀仗,沿著大路繼續前行,很快,雎陽高大的城牆近在眼前,審食其被邀下車的時候,手上依舊握著銅串。

作為一國國都,雎陽與窮鄉僻壤挨不上邊,加上國相靳歙頗有作為,雎陽乃除長安與齊國幾座城外,數得上號的大城了。

梁王車輦到來的時候,官吏們早已伸長脖子,見到劉越的那一刻,不說熱淚盈眶,也算雙眼放光——

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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