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肅的童言一出,不論是大長秋還是宦者,怔愣過後,皆是掩嘴笑了起來。大長秋也終於明白了,周小郎君緊張的原因和旁人不一樣。

劉越沉默片刻,灰黑色眼睛一點一點地睜大,亞夫,條侯周亞夫?

絳侯周勃次子,拒絕沒有軍令的文帝犒軍的名將,所帶的細柳營以軍紀嚴明著稱,亦是平定景帝時七國之亂的統帥。

椒房殿來來往往的名臣多了,如今瞧見一個未來之星,劉越有些小新奇。

不過小新奇很快被沉思替代,難道他已經憑踹人而聞名了嗎??

踹人分明是便宜爹的愛好,不是他。

還有這句“亞夫耐踹”,胖娃娃越聽越是不對勁兒,小豆丁莫不是給奇怪的言語洗腦了,怎麼聽著有億點點恐怖,當伴讀猶如赴死似的。

梁王殿下和新出爐的伴讀大眼對小眼,片刻軟軟道:“我不愛踹人。”

漂亮的小仙童開口了,說他不愛踹人。

周亞夫幾乎是即刻就相信了,嘴巴抿得越發嚴肅,心想父親騙人,讓他差點就逃離長樂宮了!

逃跑可是要治罪的,他不想絳侯府上上下下都被砍頭,好不容易忍住害怕,誰知道這只是父親的謊言呢。

遠在中尉衙門的周勃覺得鼻子有些癢,重重打了一個噴嚏:“……”

摸摸手上的雞皮疙瘩,難不成昨晚著了涼?

.

一高一矮兩個幼童揹著書袋上學堂,另一邊,天祿閣熱鬧得不得了。

皇子們還是白身的時候,和伴讀在一起學習大課,由諸位博士輪流教導。封王后便有私人訂製,譬如劉如意受封趙王,聽完大課,就有專門的王太傅悉心培養。

漢初博士與後世不同,都是諸子百家中學識淵博,被皇帝授予博士官職的大家,領朝廷俸祿,在外倍受尊敬。

如今的天祿閣博士,鑽研黃老者最多,法家次之;最末的儒家在夾縫裡生存,至於墨家,那是一根獨苗苗也沒有。

劉越到來的時候,大課還沒結束。講課的是黃老學派的博士,留著長長一撮山羊鬍,搖頭晃腦,正在傳授黃老經典,嗓音拉得又長又慢,如同催眠。

堂下學生原本炯炯有神,聽五分鐘撐不下去了。

特別是年紀尚小的皇七子劉長、皇八子劉建,啪嘰一下趴在案上,再也沒了動靜。有打瞌睡的,也有坐立不安四處張望的,山羊鬍博士對此視而不見,悠然講著自己的學問。

無為而“教”,就是別管學生在幹什麼,聽進去了沒有,也不干涉他們的學習狀態,自己講的好才是真好。

皇四子劉恆頑強地睜著眼睛,唸叨著不聽就沒有飯吃,慢慢的,就連坐在最前的趙王劉如意也受不住了。

他告誡自己,要打起精神,萬不可囫圇聽講,母親與戚氏已經到了如此艱難的境地,他更是一步也錯不得!

直至外頭傳來一陣騷動,一個五官精緻,如同仙童的奶娃娃蹬蹬蹬走進課堂,身後跟著挺拔嚴肅的豆丁,一看就是出身武將世家的小公子。

梁王殿下旁聽已經不再是秘密,皇帝更是和天祿閣的博士打過招呼,博士們自然不會反對。

皇子們偷偷轉過頭來,看著極受父皇寵愛,把趙王舅舅整得半死不活的幼弟停下腳步,最終坐在了皇四子劉恆身邊。

因為那裡離講臺最遠。

劉恆愣了一瞬,瞌睡蟲不翼而飛,腦海咕嚕咕嚕冒著歡喜的泡泡,把書案上攤著的竹簡推了推,小小聲道:“先生剛好講到這句,你看看。”

桌上竹簡擺了高高的一摞。劉越吸吸肚皮,伸出胖手艱難地取下,翻開,周亞夫緊隨其後,就聽一道催眠的聲音在耳邊炸響:“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劉越:“……”

周亞夫:“……”

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劉越立馬困了,每日早早起來練武的周亞夫也困了。

小圓髻搖啊搖,搖出一個困困的弧度,不一會兒,劉越倒在案上,發出有節奏的呼呼聲。

白嫩臉蛋壓出包子似的褶皺,劉恆壓下戳一戳的渴望,津津有味地看著幼弟睡覺,唯獨周亞夫巋然不動,身軀依舊筆挺。

其他伴讀簡直驚呆,悄悄摸摸地看著他。在場不是沒有武將家的公子,可誰能比得過新來的梁王伴讀,看樣子不超過六歲的小豆丁?

周亞夫並不知道別人是如何看待他的。

在心底默唸心靜,堅毅,不能被大王感染……堅毅不住了,他掐了自己一把,霎那間一個激靈,促使他坐得更直!

山羊鬍博士頭一回看到這樣的學生,欣慰之下,講得更來勁了。

不知過了多久,劉越臉蛋肉都壓出了紅印,只聽一聲欣喜若狂的通告傳來:“先生走了,該輪到下一個先生了!”

胖娃娃猛然驚醒。

他揉揉眼,奶音呼喚自己的伴讀,就見身姿筆挺的周亞夫睜著眼,活似一座迷你雕像,沒有半點反應。

“……”劉越舉起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不由得肅然起敬,伴讀居然會睜著眼睡,如此絕招能不能教教他?

……

黃老的先生離開了,緊接著是法家先生,講述當今的漢律與刑罰。

蕭師傅就是漢律的創始人,故而劉越對它並不陌生,聽著聽著,肚皮冒出“咕嚕”一聲響,餓了。

繼而他發現不是自己的肚皮在響,而是哭包哥哥劉恆。

劉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又在小仙童面前丟臉了一回,霎時坐立不安,紅暈瀰漫了整個臉頰。

自從被宮人刁難吃不飽,他不知不覺養成護食的習慣,儘管如今天祿閣的飯食豐盛,他還是餓得很快。

每每臨近午飯的時候就會肚子響,他都習慣了,結果忘記幼弟坐在身邊……面頰的淺紅變作深紅,劉恆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唾棄自己哪有哥哥的模樣?

他哼哧半晌,想說些什麼,就見胖娃娃忽然低下頭,解開腰間荷包一樣的囊袋,小胖手掏了掏,從裡邊掏出一根牛肉乾。

牛肉乾經過烹煮,晾曬,撒上一丁點調味的花椒,色澤偏深,模樣厚實,足夠啃上大半天。

牛肉的香氣在鼻尖縈繞,劉恆呆呆望著,肚皮傳來“咕”的一聲響,幾乎能夠響徹雲霄!

劉恆:“……”

瞧他一副快哭的模樣,劉越忍住心痛,再三安慰自己,今天吃了他的牛肉,改日都得還回來。誰叫他看不慣別人餓肚子呢。

吃一口還一頭,這般想著,心情驀然舒暢起來,劉越把牛肉遞到哭包哥哥面前:“給。”

劉恆依舊呆呆地望著他,不知道從今天起,自己就是欠了一頭牛的欠債人了。

雙手接過牛肉乾,他張張嘴,面色紅彤彤地說:“謝謝。”

劉恆吸了吸鼻子,一股酸澀上湧,誰不知道牛肉珍貴,就是父皇也吃不到幾頓!幼弟居然把貴重的牛肉乾送給了他,實在是……實在是……

哭包哥哥怎麼又要哭了?

劉越覺得這樣不行,忙說:“不怕,牛肉都是上林苑偷來的,父皇持有,不用花錢。”

劉恆:“……”

劉恆:“?”

劉恆不哭了,傻眼的同時害怕起來,捧著牛肉乾的手都在抖,彷彿吃一口會要人命。

劉越沉思片刻,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他翻翻找找,從綁起的竹簡中抽出一條竹片,繼而拿起哭包哥哥桌上的毛筆,唰唰寫下了兩個字。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有勸人吃牛肉的那一天……

.

如今王太傅還沒有人選,故而除了大課,劉越與趙王劉如意碰面的時間極少。

除了剛上學時,劉如意沉沉地望了他一眼,就再也沒了其他動靜。

太子擔心幼弟上學的第一天不適應,或是被人欺負,明明昨兒考問過弟弟們的課業,傍晚時分,還是匆匆趕到了天祿閣。

見胖娃娃適應良好,還交上了貼心的好朋友四弟,劉盈鬆了一口氣,溫和地笑起來。

他摸摸周亞夫的腦袋,繼而牽起劉越的手:“哥哥也要同母後問安。絳侯的車架已經到了,走,我們先送亞夫歸家,然後一起回椒房殿。”

那廂,劉恆回到薄夫人居住的廣陽殿,懷著夢幻之心同母親道:“阿孃,今天幼弟分我了一塊牛肉乾。”

薄夫人知曉陛下讓梁王前去旁聽的命令,卻不知道梁王待恆兒如此友善,竟連珍貴的牛肉乾都願意分享。

她急急道:“恆兒要好好謝過樑王殿下,不能仗著兄長的身份心安理得,知道嗎?”

劉恆鄭重地點點頭,從衣襟抽出一塊小竹片。

上寫醒目的兩個大字——“欠條”。

“條”字的小篆劉越不會寫,故而缺了半邊。劉恆藏好竹片,和薄夫人大聲訴說他的志向:

“阿孃,吃一塊牛肉乾,就是欠了幼弟一整頭牛。日後,恆兒若是去往封地,一定要讓封地養滿肉牛,讓幼弟再也不缺牛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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