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滿的抱憾,其實並未作假,只不過嘴上說的是“太想一見”,心裡想的是,我與此人只能活一個,憾不能早日見了,殺之後快。

他看了周滿片刻,淡淡道:“這位又不需要同我們一樣趕著規定時間入學,說不準哪天就來了呢。”

只是心情並未有什麼太大的好轉,始終有一層“上一世所知可能有誤”的陰影籠罩在她心頭。

上一世她是在被關入地牢後,聽見的話。

看守她的人已經守了有兩個多月,心生倦怠,罵罵咧咧問:“一個小丫頭片子,還要關他媽多久啊?”

送飯的便笑著說:“快了。學宮事了,冷豔鋸到手,沒兩天就回。”

當時她既不知“學宮”指的是什麼,也不知道“冷豔鋸”是什麼。

後來繼承了武皇道統,方知天下學宮若干,只有劍門學宮會被天下人預設稱為“學宮”,而神都公子王殺在那一年成為了天下第一劍冷豔鋸的劍主。

冷豔鋸又名截劍,曾是蜀州劍閣的鎮閣之劍。

只不過後來似乎失落到了某個地方,劍門學宮每年都會派遣優秀的弟子前去尋找。

王殺既為冷豔鋸劍主,又有獄中那人的話作為旁證,這一年理當到了劍門學宮才對。

除非的確如金不換所言,還沒到他來劍閣的時間。

比如,這一世她強行佔走了原本屬於王氏大公子王誥的名額,進入了劍門學宮。

這老頭兒送她到接雲堂時,甚至都沒有要順便進學宮看看誰的意思,只對這楊管事說來送她一趟便走。

周滿不由陷入沉思,但轉念一想:王殺若真如金不換所言,改日會來學宮,自然再好不過;可他若因種種原因不來,她也並非就邁入絕境了。上一世絕境中尚能逢生,這一世劍骨未剝,修煉速度遠超常人,還入了學宮,怎麼也比上一世的選擇多。先苦修《羿神訣》,若能想辦法早日搞到倦天弓,便可先宰韋玄,拿回心契,待得他日時機成熟,再去神都殺人。

如此一想,念頭瞬間通達,而且思路竟還開闊不少。

這時宋元夜、宋蘭真、陸仰塵三人已來到參劍堂前,因東西二舍各自站了兩邊,他們便很自然地站在了中間位置。

許多人都是早一個月就來了學宮,已經見過他們三人了,所以只看了兩眼,並未格外關注。

反倒是這三人,有意無意都將目光朝東舍這邊投來。

李譜站在周滿身邊,看出點深淺來,悄悄一拉周滿:“周師妹,他們是在看你吧?”

果不其然,一下就對上了三道不同的目光。

陸仰塵是不夜侯陸嘗的侄子,早年便因天賦絕倫被陸嘗接到身邊教養,心性沉穩,不驕不躁,只是有些好奇地打量周滿;

宋元夜則是宋氏少主,身份尊貴,想必昨日她搭救趙霓裳的事已經傳到他耳中,此時眉頭緊擰看著她,似乎在猜測她深淺;

宋蘭真卻要顯得平和友善一些,見到她抬眸,甚至不躲不避,向她輕輕頷首致意。

然而周滿凝視她片刻,竟然直接移開了目光,轉過頭同李譜說話,沒有任何的回應和表示,顯得異常冷淡。

宋元夜一見,眉頭皺得更深。

宋蘭真卻是微微一怔,想了一想,猜對方也許是介懷趙製衣之事,倒並未覺得對方的反應有多無禮。

如今的周滿,對宋蘭真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厭惡,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無論如何也不想再與對方有過多交集了。

世家這三人到後,人便已經齊了。

卯正時分,塔樓上敲響了晨鐘,渾厚低沉的鐘聲頓時如波浪一般在學宮內盪開,竟將山間薄霧一蕩而空。

參劍堂前,一時肅靜。

就連怎麼看怎麼不靠譜的李譜,都在這一瞬間打了個激靈,站得筆直,好似十分畏懼。

只是等了有片刻,卻不見劍夫子出現。

周滿正自疑惑,忽然聽得臺階上方門扉大開,竟有十名持劍童子快步行出,從上而下排在了參劍堂的臺階上,每隔三級立一人。

緊接著才見一人從門中出來。

身材矮胖,下巴上留一撮鬍鬚,約莫知天命之年,眼底神光聚攏,一看便不簡單。只是面容冷肅,好似天生被人欠著上萬靈石一般,眼角眉梢都密密麻麻寫滿了“不高興”三個字。

所有人立刻躬身行禮:“學生等見過劍夫子!”

那劍夫子竟道:“見過個屁。”

說完才掃瞭如一屆,今年別又他媽薦一堆濫竽上來給老子充數……”

他這罵聲著實沒避諱旁人,站在下方的眾人都能聽個清清楚楚,一時噤若寒蟬。

周滿也萬萬沒料到這劍夫子竟是如此性情。

這豈是先前王恕說的“脾氣大”那麼簡單?

她不由轉頭看了王恕一眼。

然而王恕似乎有些出神,並未注意到她的目光。

劍夫子罵完,總算把手一背,朗聲對眾人道:“我不知道你們以前有沒有聽說過我,但老夫這名號乃是當年殺了七天八夜才搶來的,從你們來到參劍堂的這一刻起,便都要稱我為‘劍夫子’。”

眾所周知,修界學劍的實在太多了。上至劍仙劍聖劍神,下至劍師劍士劍卒,中間還混雜著無數劍鬼劍豪劍客之流,稱號早不夠用了。

學劍之人又大多性烈,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再加之修界爭鬥本多,每一個大名鼎鼎的稱號的誕生,必然都伴隨著腥風血雨。

劍夫子顯然便是其中之一。

他自有傲視他人的底氣,一點不客氣地道:“我也不管你們都來自什麼世家、什麼宗門,有他媽的什麼背景,來了參劍堂,我說的話就是規矩。誰要有不服,現在就可以滾出去!”

眾人又齊聲道:“學生們不敢。”

劍夫子只冷笑:“別把話說太早。老夫雖被祭酒請來學宮開課任教已有十餘年,可從來都有個慣例,那便是不教廢物。今日也一樣,階前這十名劍童子,你等都看見了?”

眾人全都向那十名劍童子看去。

劍夫子道:“要想進參劍堂的門,必先過了‘試劍’,至少得擊敗一名劍童子,且不得動用靈力,只比劍招劍術。參劍堂內座次按擊敗劍童子的人數排列,擊敗人數最多的,可列坐於堂內首席,為我參劍堂劍首!但若是一人也不能擊敗,那便別怪老夫無情。”

周滿聞得此言,心中頓時一沉。

這時王恕終於在旁邊輕輕嘆了一聲:“我便知道……”

李譜則緊張起來:“要開始了,要開始了。”

劍夫子果然不浪費時間,一揮手便將一封卷軸扔到半空中,“刷”地一下展開:“今年懶得點了,你們就按照昨日報名順序的先後試劍吧。”

那捲軸上正是所有人的名字。

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是……

李譜。

在看清楚排序的一瞬間,李譜整個人險些腿一軟跪倒在地:今年為什麼不按套路走了!以前不都先點六州一國的人嗎!

他哪裡知道,劍夫子對去年六州一國選上來的人都不滿意,今年實在懶得折騰。

這一回可苦了李譜,大傢伙都同情地看著他——

一番折騰蹦躂站到東舍這邊,就為了晚點丟臉,誰料現在排在第一個?

縱使心裡已經哭出一片海,可李譜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從站在臺階最下方的那名劍童子手中接過一柄木劍,但言一聲:“南詔國,李譜,請、請賜教。”

那劍童子不語還禮,持劍便擺開了陣勢。

誰料李譜繞著劍童子走了半天,愣不敢出劍。

劍童子眉頭一皺,先出了劍。

李譜登時嚇得直往後退,只拿劍招架,或者繞著那劍童子閃避,完全不正面接上一劍,更別說進攻鬥劍了。

如此繞了有二十來招,簡直把眾人都看呆了。

劍夫子看了半天,忍無可忍,怒而大罵:“劍都不敢主動出,還學個屁的劍!再躲一招,老子劈了你!”

李譜心想我最擅長的是跑路,哪兒幹過和人正面相鬥的事?

這一下實在是越想越怕。

可眼角餘光一瞥劍夫子,見他手中真的提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劍,好像就要來砍他,求生欲瞬間上湧!

此時正值那劍童子持劍攻來。

李譜再顧不得什麼章法招式,操起劍來便一通狂舞亂打,口中大叫:“啊啊啊,你別過來,我跟你拼了!走開,走開!”

“噹噹噹當”,但聽得木劍猛烈撞擊之聲,那劍童子竟被打得連退幾步,頓時用一種驚異的目光看向李譜。

這人招式雖然很差,可力氣大得離譜!

劍童子反應過來時,已經遲了。

李譜恐懼之下,幾乎是拿出了平時能把大鼓錘破的力氣,閉著眼睛,狠狠一劍打下去,竟然將劍童子手中的木劍打飛了!

“……”

全場有一種微妙的安靜。

別說是周滿等人,就是站在臺階最高處的劍夫子都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什麼狗屁玩意兒?”

李譜睜眼發現竟然贏了,頓時大喜:“我贏了,我竟然贏了!我可以進參劍堂了!”

劍夫子便罵:“別廢話,繼續打!”

先前那名已經敗陣的劍童子退下,第六級臺階上的劍童子走了下來。

李譜一看立刻搖頭如撥浪鼓:“不不不,不打了,學生不打了。”

劍夫子驚了:“你說什麼?”

李譜道:“劍夫子說擊敗一人就能進參劍堂,又沒說一定要繼續打。我現在已經擊敗了一個,能進去了吧?”

劍夫子:“……”

的確不曾說過,一定要繼續往下打。

他眼皮頻跳,盯著李譜好半晌,才萬分嫌棄地一揮手:“又一個充數濫竽,滾上來吧。”

李譜大喜,恭恭敬敬先將那木劍遞還,然後美滋滋上了臺階,站到了劍夫子身後,笑得比那初升的太陽還燦爛。

所有人大開眼界,但有了李譜打過頭陣後,心裡原本懸著的心也稍稍放下了。

他們意識到,劍夫子既然設了十名劍童子,那必然是實力從低到高排列,為的是更清楚地衡量每個人的實力和水平。

事實也的確如此。

李譜過後,上的便是蜀州這邊幾個門派的人,因他們本就在蜀州,來學宮早,報課也早,所以都排在前面。

大家在門派內便是習劍的好手,試劍時基本都擊敗了兩到三名劍童子。

其中杜草堂那位不苟言笑的常師兄常濟,獨出於眾,竟連勝四名劍童子,惜敗於第五人。

劍夫子難得誇讚了一聲:“杜草堂仍有杜聖遺風,不錯。”

然而下一個就是金不換。

杜草堂才被常濟建立起來的“杜聖遺風”,瞬間碎了個乾淨。

金不換此人的修煉天賦其實相當一般,平日裡有本事完全是靠諸般法寶傍身,別人憑實力,他憑的是有錢。

如今要拋卻外物,讓他只拿一柄破木劍?

金不換左支右絀,打了好半天,方才施了一招“聲東擊西”的詭計,勝了一場。

那劍童子落敗時滿面寒霜,似乎憤怒。

然而金不換臉皮極厚,只笑一聲:“承讓了。”

接著便跟李譜一樣,不再往下挑戰,拿出灑金川扇替自己扇著風,大搖大擺地走上了臺階。

劍夫子在他經過時,臉都是綠的:“詭計多端,心術不正,你這樣的人怎麼能進杜草堂?”

周滿在

果然,每個知道金不換來自杜草堂的人,都會生出這般疑惑。

然而金不換並不解釋,只笑而不語。

接下來便多是六州一國和三大世家的人,報名時間基本在中段,整體實力的確比蜀州四大宗門的高上一些,基本都擊敗了三人以上。

周滿對其中四人印象深刻——

第一當然是陸氏的陸仰塵。

不愧是從小由不夜侯陸嘗教導,其劍術領悟已妙到毫巔,竟然一連擊敗了整整八人,不出意外便是此次試劍後的“參劍堂劍首”。

第二便是對面那作儒士打扮的孟述。

一身書卷之氣,舉止恪守禮節,擊敗了四人,實力在眾人中顯然不算最高。但周滿關注他也並非因為實力,只因他來自齊州,而齊州有岱嶽,岱嶽是她承繼武皇道場的地方。

第三則是妙歡喜。

豔色是驚心動魄的豔色,劍術也是驚心動魄的劍術,竟出人意料地奇詭多變,一時柔一時剛,一時急一時緩。

眾人隻眼見她吳帶當風身形飄搖,耳聞她瓔珞流蘇響若細鈴,再回過神來時,妙歡喜已擊敗第七人,輕笑著將木劍遞迴,用那清冽如雪水的聲音說:“到此為止吧,我自知是打不動了。”

周滿只覺她不愧來自祁連雪頂,是日蓮宗神女。

無論怎麼看,都賞心悅目。

至於第四……

周滿看向場中。

那名叫“周光”的孤僻少年,來自瀛洲,寡言少語,已挺劍與第六名劍童子鬥了多時,所用劍法竟是招招一往無前,完全不考慮回防,將“攻”這一字做到了極致。

但第六名劍童子實力非比尋常,他最終差得半劍,落下陣來,臉上猶有不甘不服之色。

劍夫子先前已百無聊賴地坐在了臺階上,可在看到周光出了第一劍後,整個人竟不由一驚,一下站了起來,緊緊地盯著場中戰況。

此時他便問:“劍宗周自雪是你什麼人?”

眾人中有識此名號者,都不由吃了一驚。

那周光著裝樸素,甚至只穿著麻衣布鞋,但寒眸如點漆,自有一股松石盤亙的堅毅,聞言抱拳躬身道:“曾在瀛洲得蒙劍宗前輩指點,得其一半真傳,忝列半徒。”

頓時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連劍夫子不由震了一震,眼角竟有些發紅,忍了一忍,方道:“好,好,不想劍宗前輩還有衣缽傳世。你很好,上來吧。”

周滿只向那周光臉上掃上一眼,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到此時,其餘諸人皆已試劍完畢,場中竟正好只剩下王恕與周滿兩人。

王恕看著半空中那捲軸上的名字,便苦笑一聲:“我本以為我報名已經夠晚,不曾想周姑娘比我還晚。”

周滿是昨晚上才報的。

要試劍,她當然排在最後一個。

劍夫子見得周光,緩了一會兒,方才平靜,對於這剩下這兩人也並不十分在意了,只道:“就剩你們兩個了,趕緊上。”

於是王恕走上前去,從劍童子手中接過木劍。

他身形蕭疏,長指清癯,氣質卻迥異於先前任何一人,握劍時不似握劍,倒更似折梅在手,渾然不沾半點刀兵之氣。

乍一看,實在不俗。

然而上頭立著的金不換已經開始皺眉,神情裡隱隱露出幾分憂色。

王恕持劍拱手為禮:“在下修為微末,還請劍童子手下留情。”

劍童子本以為這是謙遜之言,並未太過在意。

他們既是奉了劍夫子之命,讓諸人試劍,自然不會太過分。可誰想到,才與王恕交了三劍,便感覺其劍空有劍形、並無劍力,待要收勢已來不及了。

只聽“啪”一聲交劍脆響。

劍童子一劍竟將王恕手中木劍挑飛!

王恕退之不及,避也不及,竟被倒折的木劍劍尖劃過手腕。

縱使木劍鋒鈍,可奈何速度不慢,一下已劃破手腕。

一道血痕頓時滲了出來。

劍童子自己都愣在當場。

參劍堂前眾人更是從未見過輸得這麼快的,連劍童子三招都接不了,還傷了自己,簡直匪夷所思。

唯有王恕自己,似乎早知這般結果,並不驚訝。

他看起來甚至稱得上平靜,只將手腕傷處按住,向那劍童子笑一聲,還寬慰對方:“不怪你,是我本無根基,一向如此。”

那劍童子怔怔看著他說不出話。

上面的劍夫子卻是瞬間眉頭緊蹙,只道一聲“見過差的,可沒見過這麼差的”,竟直接遙遙抬手,隔空一道靈力落在王恕身上。

片刻後,面色便難看至極。

劍夫子道:“你奇經八脈有七脈不通,根本就是個不能修煉的廢物,竟也敢來參劍堂!誰薦你來的?”

周滿那日在義莊外只聽王恕自陳是個廢物,修為微末,可從未料想情況竟壞到這種地步。

奇經八脈有七脈不通……

這別說學劍,就是連最基礎的先天境界都到不了。

然而王恕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難堪,只平靜道:“蒙一命先生傳授醫道,乃一命先生所薦。”

劍夫子瞬間說不出話來。

他杵在原地,胸膛劇烈起伏,似乎有千萬般的怒氣在裡面湧動,然而最終並未炸出來,只鐵青著臉道:“一命先生曾救過老夫一命,按理說老夫不該為難他的弟子,可參劍堂有參劍堂的規矩。我不強行趕你出去,但你若要學劍,只可在門外旁聽,不得進門。”

周滿聽見這一句,已深深皺緊眉頭。

可那尊泥菩薩連三分氣都沒有,竟抱拳躬身,盡了周全的禮數:“多謝劍夫子寬容。”

劍夫子道:“你退到一邊吧。”

他沒有叫他上去。

王恕便退至一旁,站定抬眸時發現周滿正擰眉看他,不由一怔,但隨即便微微一笑,彷彿是叫她不必擔心。

周滿眉頭皺得更緊。

王恕結束,便只剩下她一個了。

周滿也不說話,徑直走上前去,便接過木劍。

沒想到,劍夫子盯著她,忽然道:“把你的右手抬起來,讓我看看。”

周滿全部的動作,都在這一刻停止。

她轉過身看著劍夫子,沒動。

劍夫子勃然大怒:“我叫你抬起右手!”

他隔空一袖揮來。

周滿下意識提劍抵擋,可以她的實力如何能與劍夫子含怒一擊相提並論?

木劍頓時碎裂飛濺!

周滿右手便空了出來,垂著的小指上赫然纏成半截黑。

劍夫子在參劍堂授劍十多年,從未有過如此憤怒的時候,不免疾言厲色:“先來一個不能修煉的廢物也就罷了,現在還來一個斷了半截小指的!什麼狗屁世家宗門,淨薦這等廢物來侮辱劍閣門楣!你既斷半指,如何還能學劍?”

周滿神情瞬間冷了下來。

劍夫子先前積蓄的火氣都在此刻炸了:“一個廢,一個殘!這滿天下難道找不出第三個願意學劍的人了嗎!”

王恕悄然攥緊手掌。

周滿卻是慢慢放下了手,竟道:“請劍夫子道歉。”

劍夫子不敢相信:“你說什麼?!”

所有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看周滿。

然而周滿面無表情,彷彿不知畏懼為何物,仍舊立得筆直:“廢也好,殘也罷,無論天命或是人禍,皆是過去之事,皆非我等所能改變。人所能定者,不過此時,不過此刻!若天賦平庸不能學劍,那天下除卻青蓮劍仙又有何人配入劍道?若身有殘廢不能學劍,那以夫子今日劍道之所修為,若有一日被對手廢去半掌,是否從此便該毀劍棄道!”

一句比一句嚴厲,一句比一句強硬!

她分明立在下方,那般凜冽的眼神,卻好似俯瞰著上方的劍夫子。

劍夫子初時尚有輕蔑之心,然而被她一聲連著一聲的質問疊浪般打來,尤其是那最後一句,竟直問進道心之中,一時動也不能動上一下。

整座參劍堂,靜得聽不見半點聲音。

十多年來,何人敢這般質問劍夫子!

上面來自三大世家的陸仰塵、宋蘭真等人看著她,來自杜草堂的常濟、金不換看著她,日蓮宗的神女和方才那自稱是劍宗周自雪傳人的少年也看著她……

所有人都看著她——

包括王恕。

周滿問完卻誰也沒看,只搭下眼簾退得半步,向前抱拳躬身,聲音平靜似水,仍道:“請劍夫子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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