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這頓飯,才是真正的吃飯。

雖然沒有大魚大肉,只有幾碟子青菜,唯一的葷菜就是一盤子炒雞蛋。

但陳堪還是炫了三大碗米飯。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沒有了性命之危,又收穫了一棟大宅子,陳堪也就難得的胃口大開。

方孝孺的家中,沒有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吃完飯,陳堪也將他和方孝孺在牢裡的經歷添油加醋的講了一遍。

什麼差點死在朱高煦刀下,什麼老師裝瘋吃泥土木頭,被獄卒非人的折磨虐待,幾次險象環生。

聽得鄭氏和方氏兄弟又是一陣心驚膽顫。

而方孝孺也不揭穿,只是任憑陳堪在那裡編故事,陳堪說到精彩之處,還笑眯眯的點頭應和。

一頓簡單的家常飯,吃到了月上中天時分。

陳堪這才意猶未盡的結束了故事的講述。

待鄭氏撤去了殘羹剩飯,方孝孺才對著方氏兄弟吩咐道:“明日,你們二人去和方嬌方娥報個平安,順便也把你們各自的夫人接回來吧。往後可以過幾天安生日子了。”

方嬌方娥,是方孝孺的兩個女兒,如今已嫁為人婦。

而方氏兄弟,也早就成家立業。

只是方孝孺被捕後,方氏兄弟斷定父親不會投降燕王,便將各自的娘子送回了孃家。

他們自己,則是回到了家中,等待著朱棣的屠刀加身。

但如今方孝孺既然選擇投靠朱棣,他們身為子女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當即俯身道:“謹遵父親教誨。”

方孝孺點點頭道:“去吧,為父累了。元生,你也去休息吧。”

拜別了方孝孺和兩位師兄,陳堪伸著懶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方孝孺的生活一向過得簡樸,但在吃穿用度上卻也沒有缺過陳堪。

是以陳堪的房間,比他兩個師兄的還要大上一些。

當然,也就是房間大了一點,陳設都是一樣的。

一張木窗,一個書桌,幾本書,幾套洗得泛白的舊衣裳。

陳堪累極了。

倒在床上,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

...

日上三竿時分,陳堪打著哈欠走出了房間。

不大的小院子安靜得落針可聞,陳堪逛了一圈,沒人在家。

來到柴房,還有熬好的粥。

不用說,肯定是給自己留的。

喝了點粥墊了墊肚子,陳堪便出了門,然後循著記憶中的方向,朝著西城秦淮河邊,已經被塵封多年的普定侯府走去。

鑰匙和地契之類的,昨日送陳堪和方孝孺回來的親衛已經留給陳堪。

雖然住在方孝孺家也很舒服,不用去幹活,不用去掙錢,也不必為了生計所奔波。

但此陳堪非彼陳堪。

寄人籬下的日子哪裡會有自己一個人來得舒服。

自己竟然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套房。

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朱棣打進應天已經半個多月了,該抓的人都抓完了,該殺的人也都殺得差不多了。

雖然還是有許多兵丁在街上巡邏,但更多的也是為了維護城中的秩序。

所以現在的金陵城還算太平。

百姓們也大多恢復了日常的生活。

建文朝存在了四年,和朱棣打了四年的仗,但其實真正亂的地方在黃河以北。

江南之地反而沒有受到多少波及。

就這一點來說,陳堪還是比較欣賞朱棣的。

因為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很明確。

亂朝廷而不亂天下。

他要的不僅是皇位,他還要一個完整的大明天下。

所以這四年雖然都在打仗,但真正被戰爭所影響到的平民百姓確實不算多。

至少比起歷朝歷代所發生過的政變,這一次對百姓造成的傷害,不算過分。

陳堪一邊回想著靖難之役,一邊慢吞吞的走著。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條波光粼粼的大河邊上。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陳堪隨口唸出劉禹錫的這首烏衣巷。

沒有別的意思,主打的就是一個應景。

因為普定侯府就坐落在秦淮河畔烏衣巷內,而陳堪現在的身份,也是尋常百姓。

眼前的高大的府邸,對於陳堪而言,熟悉又陌生。

大門上的牌匾已經被摘走,銅門上滿是墨綠色的銅鏽,門上的封條經歷了多年的風吹雨打,也只剩下了幾根泛白的布條。

唯有大門臺階下的兩座石雕獅子依舊威風凜凜,彷彿在訴說著這座府邸的主人輝煌的過往。

陳堪從腰間取下鑰匙,插進門上的銅鎖。

“咔嚓。”

銅鎖應聲而開。

陳堪推開沉重的銅門,歲月的滄桑感便撲面而來。

入目所及,所有的建築都已經殘破不堪。

院子裡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地上積起的落葉沒過了陳堪的腳背。

陳堪閉上眼睛,努力的搜尋著與這座府邸有關的記憶。

十多年前,這座殘破的宅子曾是盛極一時的侯府,也曾人聲鼎沸,往來者,非富即貴。

而那個陳堪,也曾是這座宅子之中舉足輕重的小侯爺。

時隔多年,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睜開眼睛,陳堪覺得自己現在的感情很微妙。

明明自己不是那個陳堪,但此時此刻,他彷彿又變成了那個陳堪。

他沒有著急清理眼前的雜草,而是憑藉著塵封的記憶繞過前院,慢慢的往後院走去。

普定侯府,佔地三十餘畝。

其內花園,假山,湖泊應有盡有,江南獨有的青瓦白牆之間蘊涵著獨特的韻味。

在寸土寸金的秦淮河,毫不誇張的說,如果陳堪願意將這座宅子賣掉。

他馬上就能躋身富甲一方的大富豪系列。

陳堪看著後院宛如一片鏡面一般的小湖怔怔出神。

有山,有水,有花,有草,還有數不清的亭臺樓閣與房簷屋舍。

這哪是一座宅子,這明明是一座小型的城池!

得花多少錢才能將這座宅子修繕一遍啊。

陳堪很惆悵,媽的,難道來到大明瞭,還得過著被錢卡住脖子的日子嗎?

就在陳堪惆悵的同時,金陵城西三十里處,一行數百人的隊伍正緩緩的向著金陵駛來。

隊伍兩邊的騎士,各打著一面黃纛大旗,大旗上用金線繡出一個大大的“晉”字。

兩面旗幟迎風招展,表明了隊伍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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