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畢業典禮（下）
操場之上彩旗招展,農業大學本科畢業生典禮在所有觀眾的矚目下，正式開啟。
校領導站在國旗下莊嚴講話，追憶往昔,展望未來,把祝福與勉勵送給畢業生們。上午十點多正是晨光正好的時候，學生們坐在操場的小凳子上，被溫暖的陽光曬得昏昏欲睡，還要強撐開雙眼,為臺上發言的領導們鼓掌。
在後臺休息室裡,則是另一副繁忙的模樣。
“呼……吸……呼……吸……”
一間教室被臨時徵用為碩大的休息室裡，姜樂忱腳扎馬步,雙眼緊閉，兩隻手壓在胸口，先重重撥出一口氣，手心向胸口按壓，緊接著又大大吸了一口氣，手掌呈半空動作向前拉起……他反覆重複著這個步驟,調節著自己的呼吸節奏。
在他身後,十幾個來自街舞社團的學弟學妹乖乖排成幾排,跟隨他的動作一起呼吸。
“很好！”姜樂忱滿意地點點頭，“這是最簡單的呼吸調節法,需要配合手部動作，可以幫助大家緩解上臺前、考試前的壓力。你們之中應該有動物醫學院出身的同學吧？是不是覺得這個呼吸法很熟悉，沒錯,幫家畜接生時,也可以使用這套手法,緩解它們的緊張。”
聞桂就坐在不遠處,看他如此向師弟師妹們“傳功”，沒忍住輕聲笑了出來。
姜樂忱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笑聲，立刻看了過去，一臉嚴肅地問：“聞桂，你笑什麼？”
“沒什麼。”聞桂立刻正經起來，“只是敬佩你無私傳授登臺經驗。”
原本站在姜樂忱身後的師弟師妹們立刻點頭：“對對對，謝謝師兄！”“我還是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表演呢，好緊張。”“來了好多家長，希望我不要忘動作……”
姜樂忱趕快安慰他們：“你們彩排的時候不都跳得很好嗎，就算萬一忘動作也沒關係，反正一輩子很短的，尷尬六十年很快就過去了！”
師弟師妹們：“……謝謝小姜師兄，師兄真會安慰人。”
負責cue流程的工作人員過來提醒，等領導講話結束，街舞社團就要上臺了。師弟師妹們一聽，趕快急急忙忙去舞臺旁待機了，他們走後，休息室裡一下安靜下來，只剩下聞桂和姜樂忱兩人。
小姜憂心地問他：“我們學校的校歌你背熟沒有？咱們可是壓軸的節目，你可不要忘詞。”
“當然背熟了，你要檢查一下嗎？”聞桂回答，“而且你怎麼又說錯了，這可不是‘你們學校的校歌’，是‘咱們學校的校歌’。”
他特地加重“咱們學校”幾個字的讀音，提醒小姜。
“喂，錄取通知書還沒收到呢！”姜樂忱趕忙捂住他的嘴，“菩薩都要修閉口禪，你現在這麼得瑟，小心翻車。”
說起這件事，就連姜樂忱都覺得不可思議——在前不久，聞桂告訴他一個大訊息：他瞞著小姜偷偷參加了高考！六月底成績出來後，聞桂就填報了志願，按照農大以往的錄取分數線，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能進入農大讀書，成為姜樂忱的學弟。
雖然農大最熱門、分數最高的農學類專業他報不了，但其他專業也足夠他選擇了。
姜樂忱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的時候，覺得桂桂在同他開玩笑。聞桂行程有多忙他是知道的，又要忙新專輯宣傳，又要忙著和顧禹哲打合同官司，而且聞桂脫離高中生活太久了，他是怎麼在繁忙的行程裡，硬擠出時間準備高考的？
之前聞桂和姜樂忱聊天時，曾說過想要做他的學弟，哪想到他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為此付出了努力。
小姜喜歡上網衝浪，他知道有很多沒成年的小愛豆，會把“參加高考”當成了一種宣傳手段，恨不得背個abandon都要分享一篇英語作文高分心得，宣傳戰線拉得比專輯上市還要長。
粉絲們明明比愛豆大不了幾歲，卻要操心高考生的複習進度，光是六選三選哪幾門，都要開個投票狠狠掰頭。
如果愛豆首考失利，沒考上心儀的學校，粉絲們比自己滑檔還要難受，罵經紀人安排的行程太滿，罵公司請的補習老師水平太差，罵隊友成績優秀不知道分享刷題秘訣，就是捨不得罵一罵自家愛豆智商不夠。
可是聞桂卻一聲沒吭，悄悄的補習，悄悄的考試，從頭至尾把這件事瞞得死死的，直到分數出了，才把這個大驚喜告訴了小姜。
小姜：……我以前覺得我就夠捲了，沒想到桂桂已經卷成蚊香了！
聞桂向來是個很有野心、也肯為野心付出努力的人。當年如果不是因為聞媽媽重病，他也不會放棄讀大學，時隔四年，他終於重新揚起了帆，繼續啟航。
至於其他人會不會嘲笑他時隔四年繼續唸書，聞桂根本不在意。
因為他只在意一件事——小姜飛得太高了，他要足夠努力，才能與他並肩翱翔。
鑑於聞桂報考了農大，即將成為農大新生，姜樂忱特地找到學校領導，申請和聞桂一起唱校歌。這個節目是大合唱，領唱原本只定了姜樂忱一人，校領導沒想到居然能買一送一，很快就答應下來。
所以，他們才會一起出現在休息室裡，等待著一起登臺。
從出道至今，他們一起同臺的時刻一隻手都數不清。從商場裡報價極低的站臺走穴，到音樂節上的千人歡呼……這一次的同臺，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意義重大。
想到這裡，聞桂衝姜樂忱勾了勾手指，姜樂忱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還是第一時間走了過去。
聞桂溫柔地注視著他，輕聲道：“樂樂，閉上眼睛。”
“這，這不太好吧……”姜樂忱臉蛋一紅，羞澀地說，“雖然現在休息室裡只有咱們兩個人，但隨時可能有人進來。”
聞桂不說話，只定定望著他。
在那樣的目光下，姜樂忱哪還坐得住，他趕忙起身去關休息室的門，又匆匆趕回來，伸出一根手指，很認真地說：“只能一下哦，只能一下下哦。”
說完，男孩就閉上了眼，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事情。
可是……他並沒有等到落在唇上的重量，只等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蓋在了他的眉眼之間。
姜樂忱：“……？”
他立刻睜開眼睛，發現剛剛蓋在自己臉上的——居然是一個粉撲？
拿著粉撲的聞桂一臉正經：“你鼻子這裡有點脫妝，我幫你補補。”
姜樂忱看看粉撲，再看看聞桂：“……所以你剛才讓我閉上眼睛，是打算幫我補妝？”
為了上臺效果好看，姜樂忱提前畫了一個舞臺妝，因為天氣太熱，在待機的這段時間裡，他的妝有些花了。
聞桂故意逗他：“對啊，要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姜樂忱哪好意思承認，他還以為聞桂要親他。
聞桂：“好了，你快閉上眼睛，妝還沒補完。”
姜樂忱也是有脾氣的：“我不補了，反正觀眾席距離舞臺有距離，誰看得見這一點點脫妝？”
“你忘了還有直播了？而且節目組的攝像機可是高畫質的。”
“……”姜樂忱那麼注意形象，實在不願讓自己脫妝的樣子出現在鏡頭之下。
於是，他只能再次閉上眼，等著聞桂為他繼續補妝。
然而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輕飄飄的粉撲，而是落於唇間的一個吻。
姜樂忱猝不及防，身子一顫，慌張睜開眼睛。
咫尺之遙，面容雋美的青年略略側過頭，輕吻他的唇瓣，舌尖輕挑，溫柔地吸吮著。在如此近距離之下，姜樂忱甚至能數清聞桂的睫毛。
四片唇瓣交疊。聞桂很喜歡姜樂忱的唇，唇珠肉肉的，唇角即使在不做表情時也微微上翹，彷彿隨時都在笑著。聞桂含住他的唇瓣，用舌尖輕輕勾勒它們，這個吻不帶任何色情意味，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憐愛與歡喜。
姜樂忱也最喜歡和聞桂親親啦，因為聞桂總是隨身帶著一小盒水果糖，每次吻他之前，他都會特意吃一塊。水果糖被裹在白白的糖粉之中，只有抿化外層的糖粉，才能品嚐到糖果真實的味道。有時候是檸檬的清爽，有時候是荔枝的清甜，有時候是葡萄的酸澀……和聞桂接吻，就像是在開一個水果口味的盲盒，每次都充滿新的驚喜。
今天也是如此。聞桂含著那塊糖，用舌尖渡進姜樂忱的口中。小小的糖果在兩人的唇瓣之間融化，慢慢融化成一團獨屬於橙子的甜。
直到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姜樂忱才猛地清醒過來，蹭的一下從聞桂面前躍開，立刻竄到了休息室的另一個角落，隨便拿起一個什麼東西開始翻看。
聞桂：“……”
下一秒，休息室的大門被推開，負責cue流程的工作人員快步走進來，急切地說：“姜樂忱同學，下個節目就要到你們了，請儘快去舞臺旁待機……哎呀，你們的妝怎麼花了！”
不知為何，姜樂忱和聞桂的唇妝都花了，尤其是小姜，口紅完全暈染開，變得深淺不一。聞桂的妝稍微好些，但也比剛才淺的多。
姜樂忱支支吾吾。
聞桂淡定地說：“不好意思，剛才吃了糖。”
工作人員：“糖？”
上臺之前吃塊糖補充體力很正常，但吃糖怎麼能把口紅都吃沒了啊，真的好奇怪。
“嗯。”聞桂笑笑，“進口糖。”
姜樂忱：“……對，進口糖。”
他們兩人的視線交錯，又心照不宣地移開了。進口糖雖然好吃，但以後可不敢在這種場合偷吃了。
……
舞臺之中，主持人面帶微笑，報出下一個節目。
“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校歌大合唱——領唱：姜樂忱，聞桂。”
在聽到兒子的名字後，姜媽媽立刻坐直身子，推了推身旁的丈夫：“老薑，快點拿手機，是樂樂的節目！”
姜爸爸姜媽媽驕傲極了，恨不得告訴所有人，現在站在舞臺上的人是他們的兒子！就連uu都抑制不住激動，兩隻前爪搭在看臺欄杆上，伸長脖子仰天長吠起來。
在它的帶動下，觀眾席里居然此起彼伏地響起了不少汪汪叫聲，全是其他觀眾帶來的愛寵。
舞臺上，姜樂忱和聞桂從舞臺兩側走上臺，站定在合唱團前方。
從舞臺中央向四周看去，人頭攢動，不管是操場裡的畢業生們還是觀眾席裡前來觀禮的家屬，都紛紛舉起了手機。《我和我的集體生活》節目組的攝像師站在舞臺側方，肩上扛起的攝像機忠實地記下了兩人並肩的身影。
不僅如此，學校安排的直播鏡頭也對準了他們，實時彈幕已經被粉絲的彩虹屁淹沒了。
“嗚嗚嗚嗚聞桂居然和小姜已經上臺了？？”
“明明是這麼正經的場合，我居然莫名磕到了？？”
“能把校歌唱的像情歌，也就桂花薑糖了！”
“淦，什麼時候能等到聞桂開演唱會啊，想看小嫂子當嘉賓！！”
“只有我一個覺得聞桂才像嫂嗎，就連姜樂忱在畢業典禮上表演節目，他也緊迫盯人粘上來，生怕小姜被搶走。”
“糟了，他們太真了，我要長戀愛腦了……”
“等等，剛才攝像機掃過觀眾席，坐在姜爸爸姜媽媽身邊的那幾個人都好眼熟啊？！”
沒錯，坐在姜家父母身邊的人，正是盛之尋、林巋然、顧禹哲三人。
盛之尋身為歌手，他當然聽得出來畢業典禮所用的音響和麥克風都不夠專業，與他自己演唱會所用的價值千萬的裝置有天壤之別，但姜樂忱臉上的笑容與輕鬆的狀態，是演唱會上見不到的。而站在姜樂忱身邊的聞桂，眼睛幾乎一直落在姜樂忱身上，他們之間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默契，是任何人都插足不了的。
盛之尋垂眸，藏住眼底的悵然。
林巋然坐在他身旁，懷中抱著的使君子花束，在微風下輕輕搖擺著。林巋然面帶笑容，笑容裡有釋懷，更有祝福。
盛之尋說：“林導，看來你的花今天是送不出去了。”
“沒關係，”林巋然並未被他影響，“有些禮物並不需要送出去。準備這份禮物的過程，遠比送出去更讓我滿足。”
一旁的顧禹哲聽到了，冷哼一聲：“真是自我感動，自我安慰。”
說話時，他手裡還舉著手機，鏡頭對準舞臺上的人，只不過他只foc了姜樂忱，根本沒有關注臺上的聞桂。
盛之尋眼尖，清楚地瞥到了他的手機螢幕，心想，這算不算毒唯直拍發瘋現場？
在校歌合唱的最後一段高-潮，合唱團的所有人都握住了身旁人的手；聞桂和姜樂忱一邊領唱一邊走向彼此，在所有人的見證下，他們雙手交疊，十指交扣，高高舉過頭頂。
舞臺下，蒙赫看向他們相握的雙手，直到身旁的其他同學都鼓起掌來，他才遲鈍地跟著一起鼓掌。
蒙赫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時間能倒退，如果在這五年裡，他沒有對姜樂忱橫眉冷對，是不是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可惜，很多事情沒有如果。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同學們之中，把手掌拍紅。
在人生的岔路口上，他選擇了另一條路，那條路沒有姜樂忱，但也有很好很充實的未來。
……
校歌合唱結束後，姜樂忱急匆匆地回到後臺，擦掉臉上多餘的舞臺妝，又在原本的演出服外罩上學士服。
“桂桂，你快幫我檢查一下有沒有問題！”姜樂忱轉了個身。
“稍等一下。”聞桂站在他身後，細心幫他把綠色的衣領翻出來。
在撥穗儀式之前，姜樂忱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工作——他要代表全體畢業生在校旗下演講！
演講稿他反覆修改了無數遍，字斟句酌，就連寫論文他都沒有這麼禿頭過。
“我現在完美了嗎？”小姜整理了一下衣袖，扶正頭頂的學士帽，一雙明亮的眼睛看向聞桂。
聞桂說：“你任何時候都很完美。”
周圍的工作人員聽到兩人的對話，都笑了起來，接話道：“沒錯，小姜同學任何時候都很完美。”
姜樂忱被大家誇的飄飄然，自信地挺起胸膛：“完美的小姜同學現在要去做一場完美的演講了！”
“加油。”聞桂又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指尖，“我會在舞臺下為你喝彩的。”
“那你喝彩聲音一定要夠大哦。”姜樂忱說，“因為臺下人太多了，如果你喝彩的聲音不夠大，那我是聽不到的。”
“一定。”聞桂給了他一個足夠溫暖，又足夠有力的擁抱。
聞桂淺銀色的髮絲垂落，姜樂忱悄悄撿起一根掉落的頭髮，藏在了自己手心，然後他帶著這根髮絲，再次踏上了主舞臺。
七月的京城，陽光炙熱而明媚
姜樂忱站在灼灼豔陽之下，他身上的學士服被微風吹起，衣角晃動。
他看到他的父母、老師、同學、朋友、戀人都坐在臺下，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笑容。在更遠一些的地方，還有千千萬萬的粉絲，在透過直播鏡頭關注著他。
姜樂忱知道——他是一個無比幸運的人，他擁有選擇的權利，他可以選擇任何一條路，去往任何一個地方，成為任何他想成為的人。他是自由的，他被無數人愛著。
他沒有濫用這份自由，也沒有肆意揮霍那些愛意。
“大家好，”姜樂忱扶正面前的話筒，聲音朗朗，“我是動物醫學院臨床醫學系的畢業生，今天我將代表所有本科畢業生髮表演講。”
清風吹起他帽子上的長穗，陽光親吻他的臉頰。
“請允許我做一下自我介紹。
我是姜樂忱，快樂的樂，熱忱的忱，你們可以叫我小姜。
很開心認識你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