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夜？
一聽到這話，顧長生順勢抬頭，隨後便是瞧見到了那輪又滿又亮的光月。
只見明月高懸，正是光亮大放！
顧長生站定原地，瞧見這般的景象，此刻臉上也是多了些茫然的痕跡——月亮，這東西與女媧廟一脈有著極為密切的關聯，之前在天曆年間。
他也是聽聞過女媧廟對於滿月之日的各種說法。
‘這東西……與妖怪也有著緊密相連的關係？’
細碎的念頭浮現腦海，卻是尚且還未等顧長生反應。那身旁的老丈卻已是連滾帶爬地就站了起來。
他臉上焦急一片，伸手拽起了顧長生的胳膊，眼看著就要往來時的路趕回去。
顧長生這邊飢餓已久，一身力氣十去七八，當下被憑空一拉，差點就摔了個滾地葫蘆。
“老丈，這是……？”
“哎呀後生，先別多說了，早些回去才是正事！我一把年紀了，還會坑害你不成？”
顧長生此刻有心是想要再仔細看看那具妖怪的屍骸，可現如今聽聞老丈說辭，他也是遲疑了片刻。
隨後就跟著對方走開了去。
二人一前一後，那老丈端著骨盆，臉上急切，不過小會兒便是見了汗珠。
“哎呀，當真是湖塗了……居然都差點忘了，今日便是月圓夜吶……”
老丈在前頭絮絮叨叨，說的細碎，而跟在了後頭的顧長生多了些心眼，邊走邊看，很快也是臉色微微一變。
因為顧長生感覺到了。
腳底下的土地，此刻居然開始了顫抖！
這震動由小及大，由微轉強，左右也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停頓。
而等到顧長生二人走出幾十米過後，彷若天地倒轉般的磅礴震動，便已是將二人給揚地頭重腳輕。
這……得是什麼情況？
顧長生怎知道會變成如此狀況？他猝不及防，連吃了個好幾口土，這才勉強穩住了身型。
而那老丈卻似是輕車熟路，左搖右晃地跑了一陣，居然是未能摔倒在地。
他騰出手，順勢拉了一把顧長生，便又是說道。
“後生！月圓夜，出不得門，要小心呀！”
聽著那轟隆作響的嗡鳴，顧長生呲牙咧嘴的一陣，最後撐著嗓子問道。
“老丈，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話音未落，於二人身前的土層在此刻突然就被掀了開來。只見一個黑影筆挺挺地就從裡頭冒了出來，嚇得顧長生整個人都是愣在了原地。
他瞧見了什麼？
這居然是個羊頭，狗身，虎爪模樣的雜糅怪物！
那通體兩米多長的身軀算不得多誇張，混黑色的眼珠子在眼眶之中滴流地打了個轉，順勢在二人身上掃了半圈。
隨後便見這怪物轉過了頭去，徑直就朝遠處的聲源蹦跳著趕去。
眼見如此，老丈鬆了口氣，便是連表情都徹底地放鬆了下來。
“還好，還好……碰上的不是什麼危險的東西。來，後生，我們得快些走！”
話音一落，在遠處之地，那些個匍匐著的‘山丘’也是開始了劇烈顫抖。藉著上頭揮灑下來的稀疏光亮，顧長生看到一個個身影舒展，開啟，直至徹底恢復了行動能力。
而站在了一旁的顧長生眼見如此，此刻臉上表情變幻不定，他最後更是張開了嘴，以一種極為不確定的語氣問道。
“這……是不是到了月圓夜，那些個母神的子嗣……就都變成了這樣？”
是了。
那些個形似死物，看起來就跟石頭沒什麼兩樣的凋像。
此刻居然有了生機？
比如剛才看到了那個羊頭的怪物，它外貌看起來已經跟動物沒什麼兩樣了……不僅毛髮舒張，就連呼吸聲都是鮮明無比。
錯不了。
這些東西眼下已經不再是什麼死物，它們就是鮮活的生命！
而那老丈聽聞顧長生髮問，此刻雖是頭也不回，但也急切地張嘴說道。
“對了呀後生，之前我提醒你不要傷害那些個凋像，究其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
“這些東西只是看起來像石頭而已，可等到了每月的月圓夜，這些東西便會被母神一一喚醒，變成活生生的怪物！”
“而且這些怪物的脾氣也是各不相同，通常來說，越是看起來和善的怪物，它們也越是穩定，通常情況下都不會發作。可……”
“若是換成了那些個兇暴的怪物，那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情況，也是常有的事！早些時候，我就見到好些個可憐人，直接就被那勐獸般的怪物，給直接嚼碎了去！”
脾氣各不相同，而且有食慾，會進攻……
活生生的怪物。
只是意識到了這一點，顧長生腦子裡頭就像是被煮開了的沸水那般，在頃刻之間沸騰了。
‘如果說這些東西不是死物，而是活的。那……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不，這肯定不對……我親眼看到的東西怎可能會有假？常人瞧不分明，但我是修士，死還是活，我怎麼會分不清楚？’
更何況這些凋像又不是地獄門出身，斷然是不會出現‘死來又活’的現象才對。
有著豐富穿越經驗的顧長生在瞬間做出判斷，比起別人的道聽途說，他最為信任的還是自己的觀察與總結。
‘可結果的的確確是這樣的，那逆推一下，就只能是兩方面出問題。’
‘第一，我的感官又在某種程度上被遮蔽了？’
出於本能，顧長生在此刻平心靜氣，便是順勢調動起了佛宗密法，在心中游走一趟。
也是這麼一分心的功夫，顧長生本就虛弱的身體又是踉蹌片刻。得虧地震逐漸勢小，他這才沒能再摔跤了去。
“後生，走這邊！路穩些。”
有著前頭輕車熟路的老丈領去，顧長生這才能走的四平八穩。得益於此，他自省己身，便是這般反反覆覆地查上了幾輪，這才得出結論。
‘我自己身上沒問題……’
既然感官沒有被遮蔽，那問題就只能出在另一個地方了。
得益於方才的心法流轉，顧長生此刻心智通亮，自是眼疾手快。他跟著老丈貼牆而行，途徑一處，便是順勢探出了手去，在旁扣下了一個物件在手。
顧長生腳步不停，途中將掌心攤開，將裡頭的東西安置在了眼皮子底下打量了片刻。
那正是個拳頭大小的渾圓之物。
這東西通體灰黑色，形似某種石塊。而這造型……也正是顧長生之前走來時候，曾經看到的樣貌。
可偏偏這東西身上卻又帶著圈圈層層螺紋，並且在左側一口，此刻正浮現出了吸盤般的觸鬚。
顧長生嘗試著將手掌收攏。
修士特有的力道吞吐一陣，這‘石頭’上頓時浮現出了道道細密的裂紋。而這般的動作似是驚動了‘它’。
不過片刻，顧長生便是看到了兩條乳黃色的短短觸鬚，正從那埠處緩緩地探了出來。
眼見此物，顧長生的目光也是低沉了些許。
‘這東西……它原本就只是個石頭。’
‘可現在卻不一樣了，它有了變化。它從死物變成了一種生命。’
石頭變成了一種形似螺螄，蝸牛，還有不知名貝殼類的集合體……
‘這種情況，倒更像是一種改變的過程。’
以古人的角度而言，其他人或許很難理解這種差異所在。可作為現代人出身的顧長生，他在此刻卻是心知肚明。
作為生命的有機體，與作為自然環境一部分的無機物，二者之間可是擁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
‘這算是什麼？’
‘難道是將物體分子的組合方式都給徹底扭轉了不成……’
試圖用科學的方式去理解修士的能力。
如今這便是顧長生需要面臨的窘迫的情況——毫不誇張地說，以他的見識而言，此刻發生的一切事物，都是如此的新奇。
眼看著手中的玩意兒，顧長生的眼神都是呆滯了些許。而若是他的猜想不錯，那或許這個‘朱月兒’……
‘它如今擁有的能力，豈不是媲美了所謂的造物主？’
真正意義上的無中生有，取土造人。
在前頭領路的老丈此刻休息小會兒，他轉身看到顧長生正對著石頭出神，只當是這小子緊張，便是笑著安慰道。
“後生，我方才說得厲害，但那也是不是常態。我們只需要小心行事，不碰上那些個災星便可。”
“說來也是好笑，你手裡頭的這種東西，平日裡我們也有收集過。本來想著能不能用來果腹，可真的咂碎了之後……”
“這東西的味道卻如石頭那般，又硬又難嚼！吞下去什麼樣子，出來時候就是什麼樣子！”
味道沒有差異？
這個特徵倒是給了顧長生一些其他的思路，他此刻看著手中的‘石頭’，沉默了片刻，隨後便是一甩手……
徑直就將它給丟開了去。
畢竟石頭在這地下隨處可見，若是想要再研究一二，直接取來便是。
顧長生看著遠處的陰影成團，聳動不停，便是忍不住對著老者開口問道。
“老丈，這個過程通常都會持續多久？”
顧長生看著遠方中心地帶的陰影匍匐不斷，臉上卻是多了些許擔憂的神色。
因為他發現整個地面都已經呈現出了一種微微塌陷下去的狀態。
不難看出，那些原本被深埋在了地裡頭，並且堆積成山的凋像，此刻都被一併喚醒——可如此龐大的群體一併開始行動，帶來的連鎖反應自然也是誇張的。
這地下遺蹟，可能會塌。
站在了前頭領路的老丈不明白這些，他雖有些不明所以，當下卻還是實誠地說道。
“這個倒是說不太準……還是得看母神如何安排了。若是快了些的，前半夜就能結束，到時候一切沉寂，又會變成原樣。”
顧長生聽到這裡，眉頭也是皺了一皺。
快了些的。
“那若是慢的，又會拖到什麼時候？”
“倒是也不會太久，起碼等到明日天亮以前，總歸還是能消停下來的。”
時長最多不過一夜嗎。
顧長生抬起了頭去，對著頂上的月亮打量片刻。
距離日出東方，如今恐怕還有好幾個時辰那麼久……
正所謂夜未入深，如今，尚且還只有九時前後的模樣。
顧長生這邊思索不斷，前頭的老丈也是步履不停。二人一路走去，也是沒能碰到什麼麻煩，很快就繞行到了落腳的門戶之地。
“到了到了，後生啊……我們這些人每當月圓夜的時候，就都會躲在了凹坑裡頭。那邊清淨不說，也是招惹不來什麼奇怪的煞星，自然是安全的。”
老丈說說笑笑，此刻正是為了脫離危險而感到高興。
可站在了後頭的顧長生，因為修士之能，卻已是遠遠地就看到了那落腳之地的模樣。
只是一瞬間。
顧長生的臉色就緊張了起來。
似是這般的氣息感染到了老丈，他腳步一頓，看著顧長生的表情，便是忍不住出聲說道。
“後生，你這是……”
話音未落，但聽得一聲聲的慘叫橫來，好似利劍穿身，當即就把老丈給‘刺’了個透心涼！
這動靜他可不陌生，正是那些個同吃同住，互相扶持了這麼些年下來的‘老友’聲音！
鼓動一聲響。
那是端著跑了小半個地下遺蹟，來回晃悠了的骨盆落地，繼而發出的聲響。
哎呀一聲叫喊。
那是老丈呲牙咧嘴，手腳並用地，就想要朝著凹坑衝去時發出的吶喊聲音。
二者緊密相連，前後相碰，只是一瞬的功夫，這老丈便已是竄出了好幾米遠！
可顧長生卻是後發先至，在此刻緊繃著臉，一把地就拽住了這個老丈的手腕。要說他雖是餓得頭昏眼花，但力氣也非是這‘侏儒’身材可比的。
老丈哭喊著掙扎了兩下，眼見逃脫不得，那嘴角一瞥，淚水就直接擠了出來。
“後生，後生！你本事大，快去救救它們，救救它們吧！”
而顧長生卻只是面色凝重地盯著遠處，在此刻平靜地搖了搖頭。
“來不及了。”
“而且老丈……我們也該走了。”
只見不遠處，此刻正有數雙通紅的眼珠子浮現在了昏暗的遺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