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棒子下來，就差點把顧長生打得‘魂飛魄散’的馬面。
它居然就是黑白煞的一個根源所在？
意識到這一點過後，顧長生的表情也是豐富了起來。他思索了片刻，腦中也是順勢地翻滾起了與‘十八層地獄’相關的全部內容。
不見天日的枯竭之地，隨處可見的作惡小鬼……種種跡象都與方丈描述的一般無二！
而再往深了去，那馬面更是讓顧長生印象深刻。
他一身二級修士的本事，卻是根本頂不住對方那輕描澹寫的一擊……若非是自己命大，恐怕直接被砸死當場，那都不算是奇怪的！
而據方丈所言，似是馬面這般厲害的人物，還有另一個？！
‘十八層地獄，十八層地獄……難不成在那地方里，如今還有另一個牛頭還未現身？’
顧長生在此刻只覺得一個腦袋兩個大。
“方，方丈！我這仍有一些不解之處，還望您能夠解答一二。”
只見方丈雙目微閉，渾身微顫，卻還是強撐著一口氣，繼而低聲地答道。
“施主但說無妨。”
“這黑白煞，說到底……還算不算是個人了？”
是了……
本來在顧長生的眼中，似是陰老爺這般的人物，左右也已經脫離了‘人’的程度。而現如今聽來，這更深層次的黑白煞。
卻是直接身化土地，幾乎是完全沒有了‘形體’這一方面的概念！
根據方丈描述的特點，顧長生也是不難推測出這些個特點所在——黑白煞似是已經失去了‘要害’這種部位，相較而言，若是想要針對與它。
需要的則是一些特定的順序，抑或是手段！
如此想來，這反而更像是某種‘副本’，抑或是一種類似於‘機制’的流程。
而在聽聞到了顧長生的說辭之後，方丈此刻也只是抿嘴輕笑。他乾咳了兩聲，伸手輕輕地捶了捶胸，聲音變得異常沙啞。
“施主，這問題老僧先放一放，我得先問上一問……”
“您對修士的理解，大致為何？”
這話說來，顧長生倒是露出了個思索的表情。他並沒有深入思考過這種問題，如今有了契機，倒也是順勢地想了片刻。
腦中思緒翻轉不停，資訊開始拼湊成型，最後形成了供予交流的語言。
“按照我的理解，三級之下的修士尚且還是凡人。作為還未超脫世俗的一方而言，人倫道德，世理綱常，都是低階修士需要遵守的規則所在。”
這般的例子，便是如閻平，紅二，甚至還有顧長生他自己。
“至於在其之後的，便是四級的修士。於我所見，能到達此等的修士皆以抵達非凡之境，是以人人都有獨特的護身之法，並且在某種程度上……”
“應該算是脫離了‘人’的界限。”
如永珍樓的半仙，能掐會算，執掌運勢。
如地獄門的陰老爺，驅使鬼怪，神出鬼沒。
而這種名為‘超凡之力’的應用，便是此等修士的最大依仗所在。
根據這些日子的經歷，顧長生多少也是能夠感覺到，這些‘大老’在面對四級之下修士的時候，完全是一種近乎於碾壓的姿態。
字面意義上的宗門中層幹部，指代的便是這些超凡脫俗的存在。
顧長生敘述至此，在旁的方丈聽了個分明，此刻也是微微頷首，以表理解。
而在同時，老人家眸子裡頭的精光也是緩緩浮現而出，此刻似是心有所想，便是對著顧長生凝望而來。
“施主所言不假，這宗門前四級的精髓所在，你的確是已經領會了。”
“那……現在還請您告訴老僧，對於這第五級的修士，您有事如何看待的？”
第五級……
顧長生在此刻沉默了一會兒，因為按照方丈的脾氣，他理應不該在這會兒賣起關子的才對。
而現如今能有如此作為，這必然說明……方丈另有所圖。
此刻理應深思熟慮地進行回答才行。
顧長生念想至此，當即便是搜腸刮肚地苦想了一遭。
他回想起了種種遭遇，經歷，還有這一路以來聽聞到的種種資訊。
看似支離破碎的情報變成了一片片分散開來的紙張，在名為‘記憶整理’的引線之下，不斷地交織，拼湊，最後成為了一些能夠用來參考的依據。
他得是沉默了快有小半柱香的時間，這才微微回神，繼而抬頭說道。
“這第五級的修士，於我之愚見……”
“它們應該是深化，並且加強了自己的某種特質。”
這種說法明顯是比較籠統的，所以顧長生不等方丈開口，當即便是坐起身來，對著面前之人飛快說道。
“比如說地獄門。”
“從前三級的等級看來，我大致能夠明白……這是個相對比較低調的宗門傳承。”
操弄生死，潛藏人群。可以接肢，不畏水火，聽起來或許有些唬人，但只得是親身成為了修士之後，顧長生才明白。
地獄門前兩級的傳承，可謂是走了相當之‘苟’了的路子。
因為只要不主動地暴露自己，小心行事，這些地獄門的傳人被發現的可能性就極低！而這條特性甚至蔓延到了第三級虎倀皮之上。
這虎倀皮雖說脫去了凡身，有生吞活人恢復血肉，並且力大如牛。可在顧長生看來，它們最為值得關注的手段，卻恰恰是那入夢攝魂的手段。
修改記憶，彌補缺失。
透過如此手段，繼而將自身完全隱藏在人倫綱常之間……這才是虎倀皮最為恐怖的地方。
要知道按照原本的路線走去，即便是閣老親臨九環村，他們都無法察覺到已經佈置完成了的虎倀皮！
這就已經足以說明問題所在了。
而根據如此理論，繼續進行推導，顧長生也是不難總結出‘陰老爺’的具體特徵。
‘它驅使著一眾虎倀皮為己所用，並且飄忽不定。’
‘它看似實力非凡，但從結果去逆推，也是不難想明白……這傢伙的膽子根本不大。’
因為陰老爺只會在胸有成竹的情況下，才會現身而出！
如九環村萬事休矣之日，便是由著小鬼開道，唱誦著陰老爺之名，恭送其高升。
除此之外，可還有在其他的地方見過這倒黴催的玩意兒？
根本沒有！
要知道顧長生這些日子裡頭一直都在接觸永珍樓裡的人，如紅二，還有閻平這兩個人，他更是特意地多聊幾句，繼而瞭解更多的內容。
事實上，地獄門在近些時日裡頭根本不算是活躍。即便是樓中的‘前輩’，閻平這些年忙活下來，接觸到地獄門的任務也是少之又少。
而且在描述與地獄門相關事務的時候……
顧長生能很明顯地感覺到，紅二與閻平都是有種近似於‘不屑’的語調。
這已經足夠顧長生了解地獄門的相關內容了。
‘這宗門就是個以小眾為長，聚少成多，並且習慣進行長遠類佈局的陰險路子！’
這般的結論一出，顧長生也是心思通達。他瞬間理清楚了許多的條理，此刻再一思索，倒也是有些反應了過來。
仔細想想，這地獄門的陰老爺走如此路線，倒也算是正常。
畢竟橫向比較……若是陰老爺招搖過市，碰上閣老那般的半仙，恐怕一身的運勢都被吸個乾淨，周遭的小鬼不及上前，就得直接摔個東倒西歪去了……
一身的本事去了個七七八八，僅憑那走路都不利索的模樣，它怎麼還有膽子，會想著去跟半仙去碰一碰？
至於黃平原那種莽夫，那就更不用說了……
什麼虎倀皮，還有俺寫個低階的小鬼。這位大爺幾乎都不用拿正眼去瞧，上手就能把那紙轎子都給拆個稀巴爛。
一個虎倀皮都頂不住一腳，到時候真的湊到了面前，估計轎子被拆，人被打爛，陰老爺直接死無葬身之地……
總體來說，這橘子洲的確不大，但有著‘半仙’跟‘牛人’坐鎮，如陰老爺這般的三教九流，卻是完全上不了檯面的。
而按照這個大前提，顧長生再結合這‘陰陽煞’的種種特點，他也是不難得出這最後的結論。
“地獄門集眾長，便是需要那宛若軍勢般的底子。”
“地獄門畏命門，便是需要守護自身的強大力量。”
隨心念而動的十八層地獄，緊隨身旁的小鬼扎堆。其中還藏著兩個堪比殺神一般的牛頭馬面……
如此兩相結合，這便是陰陽煞的重點所在！
它無字面意義上的‘要害’，若是想要奪它性命，須得想辦法破了它的‘法子’，循序漸進，最後方能成功！
顧長生此刻想明白了這其中的所有關節，此刻連那眼睛都開始泛起了微光。
“方丈，按照我之推測。這宗門五級修士的走向，應該便是強化，加深了其種種特點，最後得來的結果所在！”
顧長生此刻心中大定，說的也是鏗鏘有力。畢竟在他看來，如今應該是隻有這一個結果了才對。
可方丈卻是抿嘴輕笑，繼而露出了個莫名的表情。
“有趣，有趣。施主說的東西雖有些偏頗，但卻是殊途同歸，也有種歪打正著的意思了。不錯，不錯啊……”
聽到這裡，顧長生還未面露喜色，卻又是見到方丈搖了搖頭，繼而說道。
“道理如此，自是不假。只是施主只會對了一些，卻也……不全對。”
也不全對？
顧長生心中微微一動，不等細究下去，便是瞧見方丈長嘆口氣，繼而說道。
“這宗門五級之上，的確如施主所言，走的乃是加深之路。可施主你可知道……這加深的東西究竟為何？”
究竟，為何……
顧長生只覺得朦朧了一陣，隨後便瞧見方丈平豎右手，如今在心間划動，便是分明地說道。
“深的乃是心中之道，入的乃是己念之理。”
“施主，在老僧，還有諸多前輩看來。這三級之前的修士走的乃是按部就班之道，此為基礎所在，也是夯實之道，自是萬萬不可走歪的路子。”
“而在達到四級之境過後，門人子弟便是需要摸索著，找尋到那心中之理。”
如此細說著，方丈便是唱誦了一聲佛號，繼而緩緩地補充道。
“如我東國佛教之路數，走的便是與人結緣，牽連因果之理。而我金山寺出練的門人，走的卻是五感皆閉……”
“問心飼魔的路子。”
問心飼魔！
這話顧長生還是第一次聽到，卻沒曾想，這話居然是接在了五感皆閉之後的說法！
也是在聽到這話後的片刻之間，顧長生幾乎也不用深思，當即便是豁然開朗！
連帶著許久之前那些種種困惑的緣由，此刻都找尋到了終點所在——好好的一個宗門，為何會有迥然不同的理念出現？
顧長生之前還有些想不分明，可到了這會兒，他卻是已經想明白了……因為這就是宗門之中必然會出現的分叉路線！
兩方門人在四級之時思考出了不同的路線，最終也是發展出了各不相同的道路。按照方丈的說法，東國國教與佛宗之區別，也正是如此。
若是用更為具體的說法去加以概括的話……
顧長生覺得用前世的一種網路用語，或許更為準確。
‘二次轉職。’
在分支之下的另一個分支，這便是方丈如今想要表述的觀點所在！
東國如此，永珍樓那邊同樣也是如此。顧長生聯想到了閣老那邊的半仙路子，同時也回想起了自己在黃龍年間，曾經遭遇過的宋半仙。
那邊雖是同為半仙，但顯然更為擅長推算卜卦之道。
而以此類推下來的話，顧長生也是在瞬間明白了方丈所指——永珍樓，佛宗都能有如此分支出現，按理來說，這地獄門必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他不能用單單的一個例子，去加以概括所有的獨立個體。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縈繞心中久久不散的年頭得到了解答，顧長生此刻面有激動之色，心中更是暢快一片。
而方丈似是明白顧長生心中所想，此刻臉有澹然之笑，顯然也是贊同了他的想法。
但卻是不過三吸之後，方丈臉色微微一變，突然就彎下了腰去，開始了劇烈的咳嗽。
這聲音短，促，快。入耳傳來，只讓人聽的心尖子都發顫。
顧長生收斂了心神，連連伏下了身子想要去攙扶一二，可卻是還未能碰到方丈。
他便是突兀地看到……老人家的身影突然澹了些許。
方丈，他開始變得有些模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