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突然就到頭了?’
有些茫然的顧長生上下其手地摸索了一陣,最後只得是蹭得滿手油膩。他如今緊閉著眼睛,但眉眼之間卻是隱約?流露出了些許不解的神采。
這也太奇怪了……顧長生他明明是一路爬過來的,途中不存在遺漏的情況,更何況這整個炕道,左右也不過四五米長。
他這一路下來,居然什麼東西都沒給碰上?
那之前聽到的動靜又該怎麼解釋?
在疑惑之間,顧長生並未選擇輕舉妄動。他一邊思索著,一邊在這炕道里頭艱難得調轉了身型。
背靠牆壁的姿勢能帶來些許的安定感。
‘我是不是遺漏了什麼東西?不然的話,眼下這種情況……是根本解釋不通的。’
在沉默之間,顧長生坐倒在地。他的表情並無絲毫之多的變化,唯有內心深處,僅屬於頭腦的風暴還在持續不斷。
‘對,我應該是忽略掉了什麼東西才對。’
‘仔細想想看吧,我現在究竟缺少了什麼……’
顧長生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來到金山寺的場景,他跟隨著記憶一路逆流而上,最終便是鎖定在了那深處的片段之間。
‘灶炕裡頭有聲音,這不假。而之後我來到了口子處,只是簡單地打量了一眼,隨後便是瞧見到了……’
一隻血淋淋的手掌!
對,對了。就是這個東西。
‘我這次只聽到了聲音,卻沒有發現血手掌……’
如此邏輯推匯出來的同時,顧長生卻又是微微一愣。因為他發現,自己當前的正是遮蔽了視覺的狀態。
他根本不可能看到其他的東西!
條件不同了。
意識到這一點過後,顧長生的思緒也在此刻凝滯了片刻之久。他意識到了‘五感遮蔽’之法的用途,卻也在此刻,聯想到了它的不足之處。
‘我還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將自己的五感選擇性地遮蔽,顧長生的確可以獲取到一些平時無法捕捉到的資訊,可在同時……
‘因為遮蔽掉了特定的感官,在一些需要的時候,我同樣也無法捕捉到其他的資訊……’
比如說缺失了視覺感官的當下。
很明顯,那個隱藏在了灶炕裡頭的血手掌,它應該是隻能透過視覺才能夠捕捉到的事物。
就如同只能聽到的東西那般,這應該是隻能看到的殘像。
念及至此,顧長生便是順勢地張嘴,深深地呼了口氣。他明白了其中的條理,如今也需要重新調整一下狀態才行。
‘之前已經有了一次經驗,如今不過是第二次嘗試罷了,不用緊張。就按照之前的體驗,重複一遍就行……’
顧長生再度將心神聚攏。
沉浸下來的思緒化作頑石,投入深湖,開始沉沒——如同之前的嘗試那般,不同的卻是一些微妙的區別。
比如顧長生在此刻選擇了睜開眼睛。
入目而來的是一片深沉的黑,這倒也並不算是意外,畢竟顧長生如今人在灶炕裡頭,根本找不出其他的光源。
除了那五六米開外的炕口處,在此刻隱約地飄現出了外頭的光亮。
也是藉著這微弱的光彩,顧長生勉強地看清楚了這灶炕裡頭的場景……可話雖如此,如今能瞧見的,左右不過是些積灰,油膩,黑到發亮的噁心痕跡。
沒有血,也不見任何的殘肢。
如此倒也是在意料之內,畢竟按照顧長生之前的料想,自己能夠看到那些閃爍其中的片段,左右不過是‘碰巧’而已。
想要窺得全貌,他還得需要仔仔細細地安排一番才行。
‘視覺是必須要留下的感官,那就只能選擇其他的五感了……’
片刻的猶豫之後,顧長生果斷地選擇了‘味覺’一項。畢竟考慮到現狀看來,如今五感唯有這項是可有可不有的情況。
說做就做。
顧長生如今是第二次嘗試剝離自己的感官,當下自然是輕車熟路。他將心思沉澱,便是清晰地感覺自己嘴巴正在變得麻木,直至徹底地失去了知覺。
‘似乎……跟我料想之中的情況有些不太一樣?’
他抬起手,嘗試著用乾淨的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唇。而反饋回來的觸感,則是讓顧長生不由得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字面意義上的……
麻了。
這種觸感相當微妙,甚至讓顧長生回想起了自己前世之中,哪種名為‘麻醉’的感覺。
他還能感覺到自己身上還有這麼一塊‘肉’,但這就像是某種與神經不相連線的腫瘤那般。
疼與痛被徹底隔絕的情況下,顧長生甚至嘗試著咬緊了牙關,但最後還是沒有絲毫的感覺……
‘原來味覺並不是單純意義上的味道,而是在某種程度上,同樣代表了嘴巴這個器官的?’
時至當下,顧長生也是發現了這種狀態的缺陷之處——他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這情況,幾乎是等同於啞巴一般。
‘這麼看來倒是的確有很多不方便之處……’
思緒在此刻浮動聯翩,卻是還未等到顧長生繼續深究下去,在身前浮現而出的異樣,便是將他的念想狠狠拖拽回了現實之中。
‘滴答,滴答……’
突如其來的聲音從耳旁傳來,便是讓顧長生那微微分神的眸子,在此刻重新凝神。
有東西在滴下來……
然而等到顧長生微微抬頭,他卻是瞧不見分毫之多的異樣。
頭頂上的灰牆依舊凝實且粗糙,在眼下看來根本瞧不出丁點之多的異樣。可偏偏就是這般普通的土牆。
此刻正有一些模湖,且細碎的玩意兒,正從上頭一滴滴地墜落而下。
童孔收縮,眼眸閃爍。顧長生在昏暗的條件下看不太清晰,此刻便是條件反射地那般,徑直地伸出了手去。
入手而來的先是一片冰涼,隨後那略顯粘稠的手感更進一步地返還而來,便是讓顧長生都沉思了片刻之久。
很粘,很稠。而且……有氣味。
將掌心之物湊攏到了鼻前,如今卻是還未等到顧長生髮力,他便已是嗅到了滿腔的鐵鏽之氣。
“……”
是血。
果決的斷言之下,顧長生子啊度抬頭,繼而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陣,那頭頂上的灰牆。
‘總體是有變化了的。’
‘只是……’
變化的趨勢並不徹底。
顧長生能看到血跡,能夠觸碰到血印,並且還能夠嗅到鐵一般的氣味。這便是如今最為有力的證據。
‘我之前只能看到血手掌,可現在卻能夠嗅到氣味,並且還能碰到紅血。這說明我的方向沒有錯。’
而按照之前的理論推斷下去,顧長生也是很快地反應了過來,當今之局勢的解法何在。
‘應該是我還不夠深入,還不夠投入。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想要見證到完整意義上的灶炕之物,我可能……’
還需要繼續遮蔽掉其他的五感。
是了,僅僅只是遮蔽掉單一的感官,作為‘交換’而言,其代價本就不算太過於誇張。
畢竟在方丈,還有淨慎的描述裡頭……
唯有‘五感皆閉’,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上乘之法!
心中有念,事不宜遲。在確定下了如此念頭之後,顧長生很快便開始著手,繼而構思起了自己更進一步的行動。
味覺已經被遮蔽掉了,若是要再選擇另外一項,當下又該如何是好?
在短暫的遲疑過後,顧長生最終還是做出了選擇。
只見他飛快地閉上了眼睛,思緒湧動,直至三個呼吸的停頓之後,顧長生便是順勢地遮蔽掉了另一個感官。
感受著自己身體上的一部分感官在此刻退卻,沉默,顧長生便是重新地睜開了眼睛。
隨後……
他便是看到一團黑影,在此刻從他的頭頂之上,吧唧一聲地落了下來……
不是血滴了,而是某種其他的事物。
顧長生心頭微微一動,此刻便是猶如條件反射地那般,徑直地伸出了手去。他將身前的那團黑影抓握在手,便是直接舉到了身前。
‘觸感……是冷,且硬的一種的東西。’
‘能感覺到很明顯的輪廓,說明是有形狀的。而且上頭好像很滑膩,這種感覺……’
並不陌生,因為顧長生方才就已經接觸過了一次。
是血的觸感。
將這東西湊到了眼皮子底下,顧長生微微凝神,終於是藉著灶炕外頭的光亮,在此刻清晰地辨明瞭手中之物。
那赫然是截斷裂了的手掌。
蒼白的面板,猩紅的斷口。其上塗抹著粘稠,且已經發黑了的暗澹液體,此刻正深深地刺激著顧長生的感官,卻並未讓他做出更為激動的表現。
顧長生只是童孔微微一縮,便是再無其他的反應。
究其原因……
卻是因為他眼下根本嗅不出了丁點之多的氣味。
顧長生選擇剝去第二項五感,便是字面意義上的‘嗅覺’。而在脫離了這般的五感之後,他當時就覺得自己鼻子已經失去了知覺。
更進一步的,則是顧長生完全失去了辨明‘氣味’的能力。
香,臭,燻,辣……等等如此的觸感,也在嗅覺抽離的一瞬間,共同地離開了顧長生的感知範圍。
此時此刻,顧長生便是成為了一個口不能言,嗅不能覺的‘殘疾人’。
而在如此不方便的情況之下,顧長生也的的確確地……發現到了更進一步的異樣所在。
只見他在此刻抬頭望去,隨後便是瞧見了個渾身血湖一團的人影,如今正緊貼在了灶炕的牆壁之上。
他就像是個壁虎一般,四肢緊緊吸附其上。而在瞧見到了如此異樣之後,顧長生也是忍不住眉頭微挑。
瞧見了死人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如今讓他感到意外的……
還是這人影身上的裝束。
顧長生此刻並沒有絲毫的懼怕之意,他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去,直接就攥住了那人影的肩膀,並在此刻狠狠一拽!
就像是撕下了牆紙一般。
刺啦一聲響,那人影頓時脫落而下,徑直地就摔倒在了顧長生的面前。
重物落地,揚起飛灰陣陣。顧長生眼睛微眯,便是順勢打量起了這面前的人影。
瘦,矮,小……
僅以三字便可以完整概括的形象,正是如今這人影的真實寫照。
這是個左右不過一米三左右高的矮小身影,考慮到體型與輪廓,還有那勉強還能看清楚的面貌。
顧長生大致可以推斷出來,這應該是個未成年的男性。
一個小男孩,死在了這炕裡頭?
這般突兀的結論在前,顧長生暫且想不到其他關聯的事物。他如今只得是微微分神,繼而看向了自己的另一隻手。
他單手攥著那斷掌,便是兩兩比劃了一番,隨後就看到了這人影右手的一邊……如今正好缺了半個手掌。
這東西,就是他身上脫落下來的……
顧長生似是意識到了什麼,便在此刻伸手,將這人影身上的痕跡一併清掃而過。
很快,顧長生心中就有了一個大致的概念。
‘身上有很明顯的撕裂傷,最主要是在喉嚨一處。都能夠摸到骨頭的輪廓了……而且皮肉的觸感很薄,這說明整個脖子都被撕開了。’
死相不可謂不慘。
然而比起這個直白的資訊,顧長生如今更為關注的,卻還是這個小男孩身上的打扮——顧長生伸手撥弄了一番,隨後便是從那汙血遍佈的痕跡之中。
分辨出了這外衫的樣貌所在。
‘是金山寺的同款樣式……他,他是寺廟裡頭的小和尚?’
此人的身份若是金山寺的門徒所在,那當下的情況就又變得古怪了起來。畢竟佛宗出來的門人,有一個算一個,應該都不算是什麼庸手才對。
可這個小夥子卻橫死在了灶炕裡頭。
這究竟又是為何?
明明是發現到了異樣之所在,可現在越是深究下去,顧長生心中的思緒便越是雜亂。他的眉頭開始緊鎖,此刻更是不停地反思,繼而嘗試著找尋一些被忽略掉的細節。
‘我是忘掉了什麼?’
‘也……不太像。這一次,我應該是全都考慮到了才對。’
輾轉之間,顧長生終究不得其法。而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際,顧長生的目光橫掃而過,最後便是凝落在了某個地方之上。
剎那之間,顧長生彷佛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是微微一愣。
他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又似是想到了什麼,在此刻連帶著眼睛都微微瞪大了去。
“我,這……”
不對,有東西不對勁!
這東西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