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樹果的來歷一向都是個迷。
事實上,顧長生在入手之後就一直沒有對其的具體研究——只是迫於情況不明,再加上謹慎行事的緣故,顧長生一直都沒能探個究竟。
畢竟直覺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予過反饋,提醒顧長生,這東西絕對不會太過於簡單……
然而就是這麼個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如今卻在這緊要關頭。
突然就有了異變?
思緒沉浮不定,時間轉瞬即逝。就在顧長生這般吃驚的同時,那球果便是噗嗤出聲,當即從中一分為二!
這裡頭究竟是活物,還是什麼其他奇奇怪怪的東西?
顧長生這會兒瞪大了眼睛,正欲仔細觀察片刻,卻是隻覺空氣都在此刻凝滯片刻!
隨後,一股子強大的吸力襲來,差點便是讓顧長生都沒能站穩了去!
‘好狠的吸引力……’
該說不說,這動靜較之大妖的手段還誇張三分。
若非是顧長生反應快了些許,在瞬間趴伏在地,恐怕這會兒他整個人都得被吸過去。
顧長生反應不慢,但那不遠處的中年男子卻彷彿愚鈍不堪。
他的動作就像是慢了半拍一樣,此刻只得半轉過身,卻是連一步都未能來得及踏出,整個人便被吸地拔地而起!
來不及發出絲毫之多的慘叫,更是聽聞不到任何的動靜。
顧長生只見這人在空中便已是被燙成焦炭塊塊……緊隨其後的吸引分毫不減,又似是粉碎機那般,徑直地將那人影都給碾成了齏粉模樣。
不過是剎那之間,那完好的人影便已是徹底地失去了蹤影。
趴伏在了地上的顧長生看得嵴背發寒,他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如何。而當下看來,卻多少隻能明白……
‘這浮屠樹果就這樣把黑白煞給拆了?’
是了,眼看著一個人生生地在面前被解體,顧長生甚至都找不出更為合適的形容詞。
‘可是……這也太不合理了吧?’
要知道顧長生都能反應過來,這黑白煞沒道理慢他半拍的。更何況身為五級修士,若是沒電保命的本事,這顯然與他的水平也對應不少。
一股子異味在腦海之中充斥不斷,卻是讓顧長生表情都是變得古怪了一些。
然而就在他如此思索的當口,那熟悉的腔調又是從頭頂上浮現而出。
“嚯,倒是有些本事。”
顧長生一個激靈,此刻連忙抬頭望去,隨後便是瞧見……
那面無表情的黃平原,如今已是湊到了跟前!彷若山嶽般的身軀微微俯下。
得是有一人多大的混白眼珠子滴熘地打著轉,顧長生能夠看到裡頭渾濁的白水一併翻滾。
在這不見童仁的構造之中,顧長生根本看不出絲毫之多的‘理性’模樣。
可即便如此。
這牛一般的漢子,卻是依舊對著顧長生露出了一個……
詭異的笑容。
呼,吸。一來一回的換氣之間,那寬闊的胸膛開始起伏,聲帶開始被擠壓,繼而拼湊出了彷彿鐘聲般悠揚的長鳴。
“這東西身上,有很讓人討厭的味道。”
“……難道是佛宗出來的玩意兒?”
“倒也是奇怪了,不是說佛宗相關的東西,如今都在大陸一邊嗎。如此偏遠之地,為何還會出現這種東西?”
明明不過是自言自語般的呢喃,可透過黃平原的誇張身軀,此刻卻如同擴音器那般,以震耳欲聾的方式傳遞到了顧長生的耳邊。
把他給震了個七葷八素不說,如今最要緊的,卻是顧長生都品出了這話裡頭的一些微妙含義。
‘果然這條線與我的現狀極度想象,而且根據這些話看來……’
‘它還在陰老爺的時候,就知道大陸的資訊,同時也獲取到了佛宗現身的訊息。這說明……’
‘它也擁有類似於永珍樓一般的情報網!’
而且比起這些,如今顧長生更為關注的還是另一方面的內容。
‘這黑白煞果然沒死,它如今甚至都直接依附在了黃平原的屍身之上!原來如此……看來只要是在這鬼蜮之間,他的形體就只是一個用來接觸和交流的工具。’
如此看來,方才那慢半拍的舉動只不過是看似而已。
黑白煞完全可以逃離,只是它更想要嘗試一下,從而去獲得某種微妙的情報內容?
得益於之前方丈曾經提點過的具體方方面面,顧長生此刻只是觀察一陣,便是已經心知肚明。
‘黑白煞依託鬼蜮而成,其中陣眼為核……此話果然不假。’
情報作為最為重要的參考資訊,此刻得以入手,自然也是件好事。只不過以當事人而言,顧長生卻是完全高興不起來。
畢竟知道是一回事。
‘該怎麼反抗,怎麼翻盤,就是另一回事了……’
五級修士,以現有的能力看來,絕非是他顧長生能夠對抗的敵人。
顧長生心思翻滾不停,如今剛剛聯想些許,卻是不過片刻之久,身前的球果便是已經發生了更進一步的異變!
只見它吞沒了周遭的繁多事物,不論是黃土,雜草,還是木板,抑或是那血淋淋的生肉。
此刻那些個雜物混成了一團,便是將那球果給包裹在了中心之處,最後形成了層層亮黃色的質地。
顧長生這邊遠遠望去,雖不得觸碰,但也是近了些。他只是打量了片刻,隨後便是不由得輕咦了出聲。
因為就在這會兒,他發現了這球果外面包裹著的東西並不似什麼雜物。
而更像是,更像是……
‘一層皮?’
念頭一落,球果震動,連帶著外頭的亮黃色不明物也有了劇烈反應。
得是有兩米多高的渾濁物體開始飛速蠕動,眨眼之間,一個完好的輪廓便是在此刻成型。
一身健碩的肌肉輪廓鮮明,寬背蜂腰,腿腳有力。如今這人雖是光著個身子,但背影在前,卻也是讓顧長生明白……
這應該是個光著頭,燙著戒疤的男性。
此刻卻是不止是顧長生,就連一旁的‘黃平原’也是未能輕舉妄動。
二人齊齊地盯著這緩緩站定的光頭人影,就連周遭那聚攏過來的牛頭馬面,此刻也都未能發出絲毫之多的動靜。
莫名的壓力在此刻瀰漫,顧長生也是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沫。
‘這……居然是從球果之中化形而來的人?’
方丈他到底給了我什麼東西?
如此思緒只在顧長生腦中浮現片刻,他便是看到那光頭人影半抬起手——那腦袋順著脖子的扭動,發出嘎嘣脆響的同時……
也是對著顧長生露出了半張的臉來。
細長眼,鷹鉤鼻。一道很深的法令紋貫穿了半張臉之多,只是一眼瞧去,就給人以非常之嚴肅的感覺。
能看出這必然是個不苟言笑的男子。
而那漆黑色的童仁此刻正順著手掌上滑,他一邊打量著自己,一邊微微張開了嘴。
“怎麼……會是這副模樣?”
“時間,不對……地方,更不對。”
“半身呢,又去哪兒了?怎麼會這樣……”
細碎的呢喃出口,陌生的語調之下,也是讓顧長生能夠確定下來。
這看起來年紀不小的僧人,絕非是他以往接觸過的任何一位。
考慮到面前之人的恐怖來歷,顧長生嗓子眼翻滾片刻,便是不由得在心中想到。
‘他到底是個什麼來歷?’
而且這人現在的表情看起來也是相當奇怪。
他似乎對於自己的狀態感到了奇怪?另外……時間,他還提到了時間!
‘時間對他有什麼獨特的意義?’
其他人或許不明不白,但顧長生卻是心知肚明——作為這僧人核心所在的浮屠樹果,那玩意兒可是來源非凡的遺物。
而聯想到浮屠樹果的具體由來,顧長生很快也是在腦海之中構思出了一個猜想。
‘浮屠樹果是在金山寺裡頭尋到的,方丈提點過……若不是我進入到其中,打破了平衡。’
僅憑方丈一人,他必然也是無法破解這幻中之境的。
而按照時間推移下去,方丈被心魔消磨殆盡,最後也會成為浮屠樹果的養分。直至等到下一位金山寺傳人被困其中,週而復始……
‘這個時間,會不會就是在點明,這浮屠樹果還未到足夠出世的程度?’
說來也是驚訝,就在顧長生浮現出這般猜想的一瞬間。那站定於他身前的壯碩僧人,卻是突然就對著他轉過了頭來!
一張嚴肅且古板的面目朝向於顧長生,白多黑少的眸子好似利劍,橫貫而來的瞬間,便似是要將顧長生剖心挖肝那般地看個分明。
強烈的侵略感,幾乎是讓顧長生的呼吸都是凝滯片刻。
毫無疑問。
這僧人很強,非常強!
僅以壓迫感而言,只是這一眼的功夫,顧長生就感覺自己似是面對了暴怒的黃平原那般。
所謂的命懸一線也是不過如此。
顧長生看著那僧人面露出了幾分的迷茫之色,此刻眸子上上下下地在他身上晃悠片刻,隨後便是皺起了眉頭。
“你是何人?”
“你手上有被燙傷的痕跡……這是被照過才有的特徵。”
“浮屠樹的果實在你手上?”
剎那之間,顧長生只能看到對方眸子裡頭的童孔都是微微一縮。
一股子強烈的危機感頓時包裹住了顧長生,他看著那僧人剛一抬腿,光著身子就想要朝著這邊踏步走來。
如今光看那氣勢,顧長生就明白……這絕對不是個善茬!
落在他手上,恐怕自己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而就在顧長生心驚肉跳之時,在二人的頭頂之上,那略顯嘲諷的腔調便是橫貫而來。
“呵,佛宗的禿驢落於我這鬼蜮之間,居然還能如此從容?”
“你可是真將我地獄門小瞧了去?”
話音一落,只聽得周遭牛頭馬面已是呼呵一片。
叮裡咣鋃的動靜連響成片,卻見那一把把的鋼叉鐵鞭在此刻被揮舞著揚起,這利器彷若飛箭,便是筆挺挺地就朝著那僧人激射而來!
眼見如此,顧長生都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畢竟他曾經就‘死’在這玩意兒手上過。
能夠將顧長生腰子都給打穿了的力道此起彼伏,別說是普普通通的修士了,就算是換做黃平原,面對這般的架勢……
不說飲恨當場,恐怕也得落得重傷的下場!
可顧長生卻見這僧人愣是眉頭都不帶挑一下的,他昂首闊步,步步踏來,一張嘴開開合合,竟是未能看去半眼之多。
“邪魔外道,聒噪!”
只是一聲的呵罵。
只是一句的嗔斥。
但見層層金光拔地起,似是風,像是浪,在瞬息之間形成了波濤般的洶湧之勢,竟是倒騰著朝著周遭席捲而去。
破空而來的長柄利器撞上了那無形的牆壁,卻是不得寸進,瞬間便是噼裡啪啦地亂成了一堆。
顧長生眼見如此,心中也是凜然一陣。
‘只是呵斥一聲而已,居然就能擋下牛頭馬面的襲擊。這位僧人……他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此刻別說是顧長生了,就連圍在旁的陰差鬼使,此刻都是紛紛面露驚色,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甚至就連黃平原的面貌,此刻都是罕見地扭曲了起來。
顯然,這位僧人動手之後,換取而來的卻是更為偏激的‘憤怒’。
“好膽!小小禿驢如此狂妄,也是說明師傅所言不虛。汝等假借善名,屠我門人子弟,如今便是要你血債血償!”
黃平原怒吼出口,一條胳膊高高抬起,此刻便是朝著僧人狠狠地壓了下來!
保持著牛身狀態的真武堂‘弟子’體軀寬闊,一隻手掌寬若雲彩。當下直壓著拍來,卻是將顧長生都給囊括在了裡頭。
不遠處,那僧人眼見如此,此刻也是明顯地皺起了眉頭。
“惡物!老僧我如今無暇顧及於你,可暫且不追究行兇之事。你若是就此退去,那便是……”
話音未落,巴掌鋪蓋而下,彷若山嶽轟塌,發出嗡鳴一片。
只見黃平原此刻面露猙獰,一張牛嘴咧開多半,露出了個狠戾的笑容。
“都給我死來!”
如此暴戾之舉,他便是轉動著手腕,又碾上了兩圈。
若是尋常人落得,此刻只怕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而就在這時……
聲聲若有似無的悶哼傳來,伴隨著一句鏗鏘有力的話語,似是金鐵相交,一字一頓。
“除惡務盡,善惡兩面!”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轟隆一聲響,只見黃平原壓下的手掌被憑空地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