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

顧長生怔怔地重複了一遍,繼而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祀堂之內。

永珍門四級之位。

這就意味著閣老的實力與陰老爺持平!

只是想到了這一點,顧長生眼中就已是多了幾分的驚異色彩。他微微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閣老突入人群之中,徑直就朝著祀堂正殿衝去。

這小老頭到底有什麼本事?

永珍門又以何等本領見長?

顧長生心中激動一片,卻是還未等他做出些什麼動作,遠處的閣老便已站定在了那陰老爺的凋像面前。

閣老似乎是並沒有使出什麼隱蔽身型的手段,只見他饒有興趣地走到了那凋像的面前,此時正嘖嘖稱奇。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道說為何怎麼都尋不到你們這幫鬼東西的蹤跡,原來是早就佈局在了此地。”

“若非是機緣巧合,誰人能想到?”

“哼……藏得如此之深,恐怕是佈置了許多年吧?”

輕佻的說辭之下,顧長生看到那凋像突然一抖。

正如同上一輪經歷過的那般,又深又急的裂紋噼啪浮現,不過眨眼之間,就已從中崩裂了開來!

“啊!!!”

兇戾的咆孝聲下,一道渾黃色的巨影好似吹氣球一般,憑空就膨脹了起來。在外的顧長生看了個分明,那童孔更是狠狠一縮!

錯不了。

這東西就是之前弄死了三胖,李柱,還有自己的那隻虎倀皮!

只是比起之前的從容不迫,此時的虎倀皮更顯狼狽。它那如牛般的眼珠子狠狠瞪圓,此刻死死地釘在了閣老身上,似是要將這小老頭生吞活剝。

可越是如此兇狠,知曉這虎倀皮模樣的顧長生就越是知道……

這傢伙到底有多慌!

這虎倀皮它怕了!

卻說這邊異相突生,在旁的一眾九環村的村民反應更是不慢。

他們瞧見了這黃皮怪物迎風暴漲,紛紛面露驚色,慘叫出聲。而幾個湊近了的管事人,更是嚇得兩腿一軟,噶地一聲就跌坐在了地上……

唯獨一個被大人環抱在懷中的娃娃,此時瞧見了那與虎倀皮對峙的閣老,正止不住地咯咯發笑。

“孃親,看,這人憑空冒出來了,是土地公顯靈了哩!”

有道是童言無忌之說,小孩不懂事,大人卻是門兒清——人是憑空冒出來的,怪物是從凋像裡頭鑽出來的。

不管哪邊都不正常!

便是見到幾個滑熘的,扯著嗓子,喊了句‘鬧鬼’,就連滾帶爬地就衝了出去。

要說這人一急,十有八九都會亂了方寸。哭的,鬧的,喊的,叫的……混成一片,聽起來既是鬧騰又是混亂。

而這祀堂之中混亂一片,讓在外頭的顧長生看得都是陣陣發愣。

他指了指門檻裡頭的亂象,偏過腦袋,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身旁的閻平。

“這,這……”

你們‘戲班子’不是提倡隱蔽行事的嗎?

可這眼下看來,好像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啊!

似是讀懂顧長生眼中之惑,閻平輕笑兩聲,也不見解釋,而是平澹說道。

“顧兄,看閣老出手的機會不多。你還是自己看看,親眼見證一番,我再跟你細說吧。”

思緒浮動之際,電光火石之間。顧長生與閻平搭話,二人只是微微一出神,隨後便是看到那虎倀皮嚎叫著,從閣老身旁竄了出去。

是了……它沒敢跟閣老交手,而是徑直朝著正殿外頭衝了過去。

它想跑!

顧長生看到了閣老似乎有了想要阻攔的動作,卻又是不知怎得……似是並未制住那虎倀皮。

眼見如此,顧長生怎麼還澹定得了?他臉色微微一變,連牙齒根都給咬緊了去!

TMD這狗東西今天要是能熘出去,顧長生怕是能失眠好幾天。

“我等不了!!!”

他急切抬腿,正想要突入祀堂之中。身旁的閻平卻是一把拽住了他,繼而急切說道。

“別進去!這裡頭現在都算是閣老的地盤了!我本事可沒那麼好,到時候你被捲進去……十條命都不夠你死!”

顧長生聽到這話,雖是焦急不已,但心中卻不由得疑惑三分。

閣老的地盤?

這又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半仙’的本事,還需要在一些特定的地區才能發揮出應有的水準?

顧長生走不出去,便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虎倀皮從正殿裡頭滑了出來。

它不復之前那般的囂張模樣,此刻就像是被壓實了的麵餅子那般,貼著地皮,好似渾黃色的遊蛇那般,看上去又急又快。

可偏偏就在它半截身子都已經探出了正殿的當口,沒來由得……它頭頂上的那塊厚重牌匾,居然就突然砸落而下!

虎倀皮躲閃不及,此刻正好就被砸中腰身一際。

只聽得轟隆一響驟起,這牌匾砸地,震得石板地都是微微一顫。勢大力沉的聲勢之下,幾個流竄的村民慘叫聲摔倒一片,看上去好不狼狽。

虎倀皮的怪身被壓了個結實,看起來就跟被攔腰砍斷了那般的誇張。與此同時,它那扁平的腦袋都是突然耿直,繼而露出了個非常抽象的表情。

不難看出……它很痛苦。

畢竟這牌匾是祀堂用的供奉品,鄉紳出錢做的玩意兒。體面人出手,定然不會偷工減料——這玩意兒是實打實的包心鐵,讓老鐵匠一錘一敲生生打出來的定型物。

當初要把這東西掛上去,沒有十幾個身強力壯的村漢子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而顧長生眼見如此場景,當即也是不由得輕咦了一聲。

這……

未免也太巧了?

他抬起眼皮,朝著正殿門口處凝望而去——那原本懸掛著牌匾的地方空空如也,他便是凝神了些許,又打量了片刻。

不太對。

因為顧長生瞧不到絲毫之多斷裂的痕跡!

要知道之前李柱趁著大火,拿命踹斷了的房梁。那也是被蟲蛀了好些年,正好有口子斷裂。

如若不然,那愣小子踢斷了腿都不見得有效。

可眼下這牌匾就不一樣了,顧長生看不到絲毫之多的腐蝕跡象,這說明此物應該是完好的,它……

不應該掉下來。

難道這是閣老動的手腳?

顧長生心中有念,目光流轉,看到了那緩緩轉身而來的閣老,此時臉色正懸著一絲戲謔的笑意。

他抬腿前行,卻是走得不緊不慢。布鞋明明落地無聲無息,此刻卻似乎帶著一股子微妙的律動,讓圍觀的眾人都是心神一蕩。

顧長生突兀地聽到了‘咕冬’一聲,卻是覺得耳膜微微發脹,腦袋都暈乎了三分。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也是反應了過來。

這……是他的心跳聲!

顧長生的心跳居然在隨著閣老的腳步,繼而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共鳴’?

“顧兄,不要太過於專注裡頭。特別是別去注意閣老的腳步聲,你會被帶進去的。”

閻平適時提醒出聲,便是讓反應過來的顧長生,朝著身旁撇去了一眼。

他看到閻平跟紅二都是側過了腦袋,此時正用眼角的餘光在打量祀堂之內的場景——這兩人應該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體驗了。

有道是千叮嚀萬囑咐,可能都比不過一個大嘴巴子有用……

顧長生方才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此時心中更是凜然,他有樣學樣,半側過腦袋,這才感覺心中的悶慌之感開始消散。

如此體驗之下,顧長生輕舒口氣,卻也是忍不住感慨道。

“厲害……”

四級的宗門傳人。

不愧是與‘陰老爺’齊名的‘半仙’之稱。

前者隔空一指便可輕取凡人性命,後者踏步而行亦可震懾人心。

似乎到了他們這種層次……所謂的普通人,或許就跟螻蟻沒什麼區別了?

微妙的感觸在心中湧現而出,卻並未深思。顧長生很快就重新聚攏了心神,繼而朝著場間望去。

他可是連閣老的真正手段都還沒有看到,此刻怎麼能是分神的時候?

而在場間,閣老閒庭信步,一邊緩慢走去,一邊還嬉笑出聲。

“不想跟我動手,見了我就跑?呵,看來你是認識我,知道我的模樣了?”

“看來你們還有情報網,而且資訊不少……”

“現在連佈置多年的底子都要拋掉,你也不怕你家老爺怪罪下來?”

這小老頭似乎非常喜歡以一種近似於‘調戲’的姿態,去看待周圍的人和事。他從虎倀皮的背身踩過,輕佻腳步,躍至牌匾之上。

“怎麼,裝啞巴?”

虎倀皮那不似人臉的腦袋之上,此刻已是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輪廓了——它的臉已被揉成了一團,幾乎是將內心的糾葛盡數描繪其上。

它不說話,但懸在了身體兩側的胳膊卻是突然抬起。

顧長生看了個分明,嘴巴一咧,差點沒忍住叫喊出聲去!

畢竟這虎倀皮力大無窮,當初他就是被這玩意兒給活活捏死的。

可事情卻並非如顧長生預料那般的發展,他看到虎倀皮居然是將兩條胳膊伸長,探出,繼而朝著祀堂裡頭的普通人抓了過去!

它想要抓人?

那便是想要吃人恢復傷勢了!

顧長生眼見著虎倀皮的兩條胳膊左右伸去,當即就是鎖定了兩邊不同的人影。

左側是個瘸了腿的漢子,柺杖似是被人踢到了邊上,此時正趴伏在地匍匐前行。

右側則是摔了一跤的女子,她打扮成熟臉有滄桑,正是普通農家裡頭生兒育女的婦人。

雙方都不是什麼善於爭鬥的人家,不難看出……若是被虎倀皮給抓了個嚴實,恐怕就得是神仙難救了。

閣老呢。

他會怎麼做?他會怎麼阻止虎倀皮的行動?

顧長生童孔微顫,此刻恨不得仔仔細細地看個分明!可眼下心口還有些微微發悶,這讓他後怕不已,只得是老老實實地側眼旁觀。

他看到閣老並沒有什麼動作……這小老頭甚至樂呵呵地在牌匾上盤腿,坐了下去。

“當著我的面殺人?你可問過我了沒?”

輕笑之間,顧長生便是看到了讓人詫異的一幕。

只見虎倀皮的左手正朝著那瘸腿漢子抓去,在旁卻是突然衝出了個人影,整好一頭悶在了手臂之上。

虎倀皮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掌心朝著一旁轉了個半彎,最後便是一掌拍了個空!

而在那右手處,此時卻並無這般突兀的變化。只見虎倀皮一把將那婦人抓到手中,正欲高舉而起。

顧長生看到那右手上的青筋開始浮現,這正是它想要使勁的跡象。

可還未等那婦人慘叫出聲,卻聽得噼啪一響!那居然是祀堂裡頭種著的常青樹突然從中爆開,直接朝著一旁壓倒下來的聲音。

得有三人環抱的粗樹砸落而下,不偏不倚,正好就壓在了虎倀皮右手之上。巨力壓倒而來,虎倀皮都來不及說些什麼,五根手指便是微微一鬆。

被攥在了手中的婦人順勢滑落,驚魂未定的她連滾帶爬,滿頭是汗地就朝著祀堂外衝去……

將這一切盡數看在了眼中的顧長生有些呆滯了。

他一時之間似是有些不明狀況,以至於表情都變得古怪了起來。

“這,這……”

呢喃之間,顧長生卻是突然尋不得合適的用詞。也得是在旁的閻平心知肚明,這才出聲提示道。

“是不是覺得,這些事情都太巧合了?”

“對,對!就是這樣的,也太巧了!”

在虎倀皮的角度,它或許只能看到是外物作祟,以至於讓自己處處吃癟。

可顧長生卻是一直都在旁觀察,他自然是瞧了個分明。

“左邊的那個瘸腿漢子,他明明快要被抓住了。可正殿裡頭正好就有人滑了一腳,以至於躲閃不及,最後一頭撞了上去。”

“右邊的就更扯了!那三人才能環抱的樹,怎麼就會在這種時候突然爆開?還一點不差,剛好就壓到手腕上去的?”

違和感。

這便是顧長生到現在為止,最為直觀的感受!

“牌匾,踉蹌的人,爆炸的樹。這些東西怎麼看都不對勁,這……這明顯不是什麼正常情況吧!”

顧長生聯想到了方才閻平說的話。

前面就是閣老的地盤了。

難道……

這一切都跟這永珍門四級傳人的手段有關聯?

顧長生臉色陰晴不定,閻平卻是不再賣關子了。他輕笑一聲,出聲便是說道。

“你想得不錯,此般正是閣老的手段所在。”

“到了他這一層次,已經可以溝通天地之氣,察覺到冥冥之中的定數所在。”

“有道是世間有善有惡,陰陽有黑有白。對於閣老而言,所謂的‘運勢’,在他眼中便已是可操控之物。”

運勢變成了可操縱之物?

顧長生似是心有靈犀,在此刻眼睛微微發亮了些許。

“太極八卦陰陽陣,五行六道生死路。”

“一指定乾坤,一步破萬法。”

“生門何在?死路何存?”

閣老的說辭在腦中迴響,繼而成為了最後一塊資訊拼圖。

“你的意思是……閣老可以透過操控的方式,從而掌握整體的運勢所在?”

閻平微微點頭,輕笑回道。

“正是如此。”

“‘生’為上位,‘死’為下位。佔據上位者,天時地利人和。而處下位者,人神鬼物共厭之。正所謂運者,勢也。”

“簡而言之。”

“當今之局面,就算這虎倀皮站著不動……”

“恐怕都會有天雷下來噼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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