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被遙遙一指,就幾乎當場斃命的體驗,顧長生此刻是完全提不起丁點的反抗心思。

所以針對接下來的情況,顧長生只能調整思路。

“我得去嘗試著破壞掉一些關節,讓陰老爺的計劃不能完整實施才行……”

沒錯,這才是最為正確的觀點!

地獄門四級的強者,可輕取凡人性命的大能,顧長生自然是不能與他正面對抗的了。

可相對而言,顧長生卻可以破壞陰老爺的晉升儀式,從而直接影響到兩日之後的結果!

就像是一條貫通前後的線段,顧長生知曉全部的流程,他便是可以透過打下端點,扭曲走向的方式……

繼而破壞這條通往終點的線!

思緒清晰,神清氣爽。顧長生整個人在此刻精神許多,眼睛滴熘一轉,很快就有了明確的規劃。

首先他就要想辦法,去解決掉九環村裡頭即將發生的隱患才行。

已知兩日之後九環村裡頭的慘狀,眼下簡單分析一二,顧長生就大致能推算出來。

“村子裡頭,應該藏著一個虎倀皮……”

如方丈所言。

地獄門傳人之中,修至虎倀皮這一境界過後便可操控心神。這能力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比較陌生,可顧長生知道。

此般本事,正是可以迷惑眾人,繼而達成某種目標的手段!

“下吳院村,三胖,李柱,還有其他人說發大水的緣由,應該就是出自於此了。”

顧長生知道,虎倀皮不止一個。而按照這個思路整理下去,下吳院村很可能也藏有地獄門的傳人。

情況可以說是相當惡劣了。

弄清楚了當下環境之後,顧長生的面容嚴肅,目光掃落,順勢開始盤算起了雙方的實力差距。

打是肯定打不過的…

所以對敵的關鍵所在,就是他手中的這串佛珠了。

顧長生半抬起手,將這金山寺方丈所贈之物平舉到了自己的眼前,進行了細緻的打量。

這玩意兒樣式古樸,念珠渾圓,上頭能看出盤了很久的光亮痕跡。顧長生就這麼打量了一會兒,表情卻變得古怪了起來。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我好像……根本不知道該怎麼使用這個東西啊?”

是了。

方丈當時只是說了,這東西可保佑心神,讓顧長生可以渡過難關。而其他的資訊,便是一概沒有透露!

這無疑是讓顧長生有些犯難了。

難道這串佛珠是並不存在主動使用的情況,而是被動觸發的一種道具?

類似於之前在女媧廟裡頭獲取到的凋像……

“可……這裡也不是噩夢啊。”

現實世界不存在試錯的機會,這意味著對於顧長生而言,單純的‘多一條命’意義根本不大。

他缺的是克敵制勝的方法,是一錘定音的寶貝!

只是想到了這裡,顧長生就覺得牙根子都在微微發酸了。

而就在顧長生這般思索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些細碎的動靜。

這聲音由遠及近,倒也不慢——顧長生如今順勢轉過了頭去,便看到窗外,此時正有二人從屋旁經過。

這人影一高一矮,走的也是快,讓顧長生都看不清性別之分。而此時二人似乎正細碎地說著什麼話,讓顧長生聽不太分明。

也不知怎得,顧長生僅僅是看到那兩人路過,心頭便是微微抖了抖。

這種感覺相當微妙,有些陌生,又有些……

熟悉?

沒有等到顧長生品個細緻,他手裡頭的那串佛珠便突然開始發熱起來。這熱感傳來,讓顧長生勐地回神。

他趕忙低下腦袋,對著手中的玩意兒凝目望去。

只見這串佛珠眼下正在散發著有些燙手的溫度,如今被顧長生握在了手中,正好似攥著個滾燙的小火爐子。

“嘶……”

顧長生眼皮子都被燙得微微一抽。

他下意識地想要把這東西給甩開,可手臂只得剛剛半舉,顧長生就突然停下了動作。

這佛珠是方丈送給他的寶貝,按理來說,這東西應該是能夠幫助他渡過難關的關鍵所在。

“佛珠可保我性命,它在這時候了反應……”

那是不是說明,眼下正有奇奇怪怪的東西,正在向著他靠近?!

佛珠正在提醒自己跑路?

顧長生當即就是神色一凜,慌忙想要坐立起身,可這腰板只得剛使上勁,外頭就已經傳來了細碎的動靜。

嘎吱一聲。

那幾個人居然徑直進門,繼而朝著這邊走來。而人影剛跨過門檻,顧長生就覺得手中佛珠變得熾熱無比!

看這架勢,恐怕是錯不了。

這來的幾個人……應該都不是什麼善茬才對!

顧長生慌亂地張望兩圈,卻發現根本無路可走……他身體情況並未好轉,硬是跑路,恐怕是逃不掉的,最後可能更會落得個招人懷疑,進而暴露的下場!

那該怎麼辦?

“裝……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資訊差是顧長生當下唯一的優勢所在,若是不能合理利用,他就算是有一百條命都不夠霍霍!

他當即做出決定。

只見顧長生飛快平躺了下來,似是昏睡不醒的樣子那般,順勢地半側過了身子。

他的動作幅度不大,同時將手中的佛珠遞到了另一側,最後壓在了身子底下——顧長生做的相當隱晦,不知曉的人看到了,只會以為是普通的翻身。

聽聞身後一陣腳步緩緩靠來,他放緩了呼吸,強壓下自己那激動的情緒,不讓臉上出現丁點之多的跡象。

要說不緊張那必然是假的。

畢竟眼下可不比噩夢之中,他若是真的遭遇上了那什麼地獄門傳人……別說虎倀皮了,來個失心人都能把他安排地明明白白!

腳步聲近了,更近了……

鞋子,靴子。

如今正隨著動作的幅度,一左一右地落在兩側。顧長生想象不出來那模樣,但只是感覺到某種東西,正朝著這個方向,緩緩地逼近而來。

顧長生的喉頭都開始陣陣發緊,那被壓在了身子底下的佛珠更是變得愈發熾熱。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身子底下壓了個滾燙的熱水袋那般誇張。

腳步停了。

有人似乎就站在了床邊的位置上。

那人……

正在看著他?

背心處開始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子,顧長生眼睛半眯半合,嘴巴微微抿著,從外頭倒是看不出動靜,可若是湊近了一些。

就能看到,顧長生牙齒都已經抖得快要掉下來了……

“咦,我哥還沒醒來咧……”

熟悉的聲音從旁傳來,讓顧長生的思緒勉強恢復了一些。他反應了片刻,很快就意識到了。

這是三胖的聲音!

他怎麼也進來了?

這時感覺到三胖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臂,似乎是想嘗試著喚醒自己。

三胖在屋子裡頭,那方才的動靜,應該就是他帶人進來的了?這小子為什麼會帶人進來?對了……

三胖他恐怕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旁站著的究竟是些什麼人吧……

顧長生雖是默不作聲,但此刻思緒翻飛不止。他幾乎是將大腦給壓榨到了極限,並且在瞬間完成了利與弊的衡量。

是繼續裝下去。

還是起身做出應對?

顧長生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做出了決策。

只見他長長地吸入口氣,順勢將身體舒展了開來。

只見他眼睛半開半合,表情有些迷茫,再加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反應——顧長生盡力地偽裝出了一種較為虛弱的模樣。

“三胖?怎…怎麼了?”

“有人要找你呀。”

這發小看不出顧長生如今的異樣所在,他只是面有幾分的喜色,如今正抬手,朝著身旁指去。

這兩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那戲班子的人。他們啊……來賠禮道歉咧。”

戲班子的人……

居然是戲班子裡頭的人?

顧長生心頭不由自主地抽緊了一下,也在同時意識到了自己忽略掉的問題。

一個非常簡單的邏輯——

眾所周知,封建時代之下,農村的娛樂手段本就非常有限。而似是九環村這般,同樣也是一個比較封閉的環境。

顧長生之前認為地獄門會趁著人多的時候下手,可現在想來,這還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對方為什麼不能是組織者?

地獄門自己動手,透過佈置合理的環境,去將一堆村民聚攏過來。這豈不是最為便捷的方法?

念及至此,顧長生心中已是忐忑一片。

但所幸他如今經歷許多,心態早就不可同日而語,眼下即便快要緊張到吐,顧長生還是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他似是有些後知後覺地眨了眨眼睛,嘴巴開開合合,將三胖說出的這些話揉碎了,細品了,這才徹底明白這裡頭的意思。

“喔……喔!對,對了。戲班子,我被那黃皮大虎給嚇著了。”

顧長生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訕笑一陣過後……這才敢慢慢地抬起眼皮子,將視線投向一旁的人影。

只見此番有二人,正一左一右地站在了三胖的背後。這二人裝扮鮮明,模樣更是印象深刻。

左邊的,是之前在柵欄裡頭手持細木棍,正圍著圈子打轉的女娃娃。

她一身大紅袍,扎著羊角辮,看上去年紀絕對不會大到哪裡去……

畢竟臉上的嬰兒肥模樣尚存,再加上那低矮的個頭,如何看來,都不似是已經長大成人了的模樣。

而這女娃娃如今正瞪著眼睛打量四周,黑多白少的童孔看上去頗有幾分的靈性,但此刻看來卻又有些冷漠的意味。

顧長生不敢打量太久,只得簡單一掃,就將目光收回。而就是這麼一個停頓的功夫,他便是聽到一個聲音傳來。

“這位兄弟,現在感覺如何了?”

顧長生抬頭望去,正好與那站在了三胖右邊的人影對上了眼。

這是一個披著月白長袍,濃眉大眼的男子。他個頭得有接近兩米開外了,眼下湊近看去,就如同巨人那般……有著很強的壓迫感。

顧長生倒是還記得他。

因為當時就是這人在敲鑼打鼓,呼呵出聲,繼而引來了一眾的圍觀村人——顧長生知道,這人的嗓門很大,很粗。

只見這男子微笑著對顧長生伸出手來,他似是有些歉意,那眉眼都順勢低垂了下來。

“那黃皮大虎是新抓來的生貨,本以為都調教好了,看來還是我們太大意。這位兄弟,著實對不住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顧長生怎麼還會在這會兒對別人發難?他有些木木地點頭,繼而張嘴回道。

“小事,小事罷了。不用放在心上,我沒什麼大礙。”

顧長生可不是客氣。

他是真的不想佔這兩位‘大老’的便宜。

可那高壯男子聽聞這話,臉上卻是不悅三分。他伸手入懷,摸索一陣,最後掏出了串叮噹作響的串子,一下子就塞到了顧長生的懷中。

“如今世道不平,我們戲班子做活固然困難。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討了這位小兄弟的便宜。”

只見左右約莫半個巴掌大小的鐵環在前,下頭掛著零零散散的二十枚銅幣。眼下被那壯漢捏在手中,正朝著顧長生杵來。

“一商鑄的銅串罷了,不值多少,小兄弟就收下吧。”

錢幣有兩分,金銀多是官鑄,有漆印,烙痕,是最硬的通貨。

次級的便是銅板,官鑄方方正正,稜角分明,通用性強,多在平民之中盛行。

而其中最為下等的一級,便是商鑄的銅幣。因熔鑄手段的限制,這些銅幣更容易扭曲,被拗斷,所以作為‘交易品’而言,它們並不具備很強的流通性。

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

‘一串’的概念,就滲入到了普通人的生活之中。

將容易磨損的銅幣按照個數分類,不論磨損大小,統一衡量,繼而做到‘量化’之目的——

如此思緒浮現在了顧長生的腦海之中,讓他也是在同時腦補出了這一串銅幣的購買力。

二十枚的銅串,大概是一家傭工半月的工錢。

既可換來兩大籮筐的包穀玉米,也可以奢侈點,用去購置半斤的新熬豬油。

對於一個普通的莊稼人來說,這錢當真算不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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