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沒有家。從十一記事起,十一就叫十一,身邊的人都這麼喊她,她就這麼叫了。十一沒家人,唯一屬於她的活物是一條偷東西的狗。這狗因為偷饅頭,被破廟裡的老吳打的就剩下一口氣,十一趁老吳出去找柴火的時候給狗偷了,本打算自已扒皮吃狗肉,奈何十一太小了,對著狗研究了半天,愣是沒找到下手的地方,加上這狗一直賴唧,叫得人心慌,中午摸到半個饅頭的十一就沒再管它,沒成想第二天這狗就有了活氣,十一索性就給它留在了她棲身的地道里面,偶爾餵狗點水。

地道是她有一次被人沉了塘子發現的,那是她更小一點的時候了。她想撿一個小公子掉在地上的半個糖葫蘆吃,沒撿到,剛往前幾步被一個身上有肉味的胖子拿刀抵了脖子,人太多太亂了,她只依稀記得有個什麼人說了什麼話,那個胖子就給她捆了,沉到了塘子裡。怎麼掙開的繩子十一也不記得了,她只知道她不想死,十一也確實沒死。她掙扎著游到了一片蘆葦邊上,藉著杆子的勁兒踩水上了岸,因為害怕被胖子發現,就往岸邊據說困死了人,被燒了一半的空心樹裡鑽,沒成想空心樹從裡到外都是空的,她那麼輕的身子,腳剛沾上地,就跟著一層土坷垃摔下去了。掉進了地道的十一沒害怕,硬是自已找到了出去的法子,地道里沒人,她索性就一直留在了這裡。地道的秘密十一誰也沒說,這麼大塊沒人住還有棚子的好地方,整個鎮子只有老吳的破廟能比。十一害怕被老吳發現,畢竟老吳是這附近最聰明,最有本事的流浪漢。他不僅有姓,還有名字,甚至還會數數!十一這個名字就是他喊起來的,現在加上那條狗,十一更擔心了。

不過十一沒擔心多久。

偷狗的第三天,十一去了老吳在的破廟,打算探探風。要是老吳還惦記著狗,她就在廟附近找個犄角旮旯的地方把狗扔了,也省下不少麻煩。盤算好了的十一給自已鼓勁兒鼓了一路,結果還沒到破廟門口就傻眼了。

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血,也沒見過這麼多拎著劍的人。

她就站在那裡,耳朵嗡嗡的響,好像有什麼人對她喊走,喊快跑!那些拎著劍的人看到她了 ! 黑壓壓的一群人裡有個白衣服的,一抹白,活像個報喪鬼! 那聲音喊得對!得跑!快跑!!!於是她就跑,拼命的跑。

今天其實是個好天氣,青天白日,風也輕。

破廟前的白衣少年眯眼看,簇擁著他的劍士也看,一個稍近些的黑臉男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公子,您看,那孩子…”

“不用管” 黑臉漢子話沒說完,白衣少年便出了聲, “你貿然過去,他才真是嚇破了膽子。”未等黑臉男子回話,他又啟唇 “阿召,你看他幾歲?” 正準備說些什麼的阿召微微一頓,抬頭看了一眼奮力奔跑的瘦小身軀,復又低頭回稟:“回公子,阿召不知。” “ 不知?那書香怕是要哭鼻子,他早前兒跟司棋押了二錢銀子賭你看人的本事,巴巴等你回去呢。 ” 白衣公子帶了幾分笑,皺起的眉頭鬆了鬆。阿召聞言抿了抿嘴,本就發黑的臉龐更黑了,糾結了一下, 在 讓書香那小子賠錢 和 向公子證明自已很行 之間選擇了後者, “回公子,旁人屬下是看得出的,可這女娃太瘦了,離的又遠。” 白衣公子收了笑,輕聲道“你怎麼知道是女娃?” 阿召撓了撓頭:“屬下跟著師傅翻過亂墳崗,男女骨肉差得遠著,所以行動大不一樣。” 阿召頓了頓 “屬下不說,是因為屬下也不確定。看骨量應該有七八歲了,可按理說她活不到這麼大,這地方,女娃生下來就祭天了,也沒人管。” 阿召說完,天地似靜默了一瞬。白衣公子深呼了一口氣,喃喃道“好一個層層相護,好一個大興邪教。” 阿召偷眼看去,白衣公子冷了臉,朗聲道“澆油,給我燒乾淨些。” 黑衣劍士們齊聲應下,阿召本要跟著一起,公子卻錯手拉住了他。 “公子?” 阿召偏過身子。此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阿召沒在意,來之前老爺說了,在這地界殺人,就是要大張旗鼓,就是得人盡皆知。動手前阿召就派人報了衙門,可終於等到人了。白衣公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阿召,你祖籍在這裡?” “是,不然就是司棋跟著,屬下搶著來的。” 阿召瞄著白衣公子身後的劍士,他點了好幾下火摺子都沒點上,真是蠢,那馬蹄聲越來越近了都聽不到嗎!白衣公子沒在意阿召的走神,又問到:“你還記得以前的鄉民?” “當然!屬下化成灰也記得。” “果真嗎?阿召?”白衣公子的臉上慢慢掛上笑。“果真!” 阿召不假思索地回答,很好,那幾個蠢貨把火點起來了,夠旺!滿意了的阿召終於把全部注意力放回了他的小公子身上,卻發現面前人的笑容越來越大,看得他打了一個激靈,他想說些什麼,卻聽得馬蹄聲似已不過百丈,剛要回頭,馬上人遠遠地喊了話:“前方可是程相之子程公子啊?” 阿召頓時只覺得身墮寒窯,胃裡卡了石頭一般,想吐又吐不出來。馬上人滑膩的語調他這輩子都不會忘,他看向程茂福,滿地的血水沾著火,烤乾了肉,燒乾了魂。火光映著公子的臉,忽明忽暗,襯得他如鬼魅一般,此時,這鬼魅張開嘴,對著他說 “阿召,那人問我呢。”

阿召似被雷劈一般,頓時血氣上湧,蒸的眼睛都紅了些,程茂福也不急,笑眯眯的拿摺扇出來,在手心略微敲了敲:“阿召,回神。”

看阿召沒出聲,程茂福也沒惱,只笑淡了些,“阿召,來日方長。” 聞言,阿召才低低的應了聲。此時身後人又高聲喊了一遍,阿召噌的就起了火,轉身罵道:“去你奶奶的,什麼沒根的東西都敢問我們公子的話了?貓尿狗糞堆出來的腌臢貨,鼻子上面倆窟窿喘氣用的?方圓數百里,還有誰配得上程相公子的氣派?問問問 就知道問!問你奶奶個腿!!!觸了我們公子黴頭,老子割了你的腦袋當馬球!!!”阿召罵了一通尚覺得不過癮,對面馬上人早已下馬連連作揖,程茂福則是笑彎了眼睛,眼下更是連眼淚都要笑出來。等笑夠了,程茂福才慢悠悠地回了禮,笑道:“本公子這隨從什麼都好,就是出身鄉野,粗俗了些,但是個忠心護主的,還望,呃…” “下官李二何,是此地縣丞”,對面人立馬接了下來。 “啊,李縣丞,還望李縣丞海涵” 程茂福拱了拱手。“哎呀呀,程公子這是折煞下官啊,豈敢豈敢。是下官疏忽…” 李二何埋著腰,做足了認錯的架勢,沒等他再說話,阿召惡狠狠地哼了一聲,心氣更不順了“少整這套虛的,不過小小縣丞,怎麼知道我們公子名諱?奉了誰的令?”李二何瞟了阿召一眼,賠著笑對程茂福說:“不瞞程公子,縣令大人早些時候去了九里屯查訪民情,按理說公子千金之軀,是萬萬輪不到下官來請,奈何縣令大人實屬難歸,劉知府又來了急信,下官左思右想,怕怠慢了公子您,這才自作主張先一步來迎公子,公子一路風塵,不若公子先隨下官到附近的莊子歇歇腳,用些飯食,晚些自有貴人來給公子接風洗塵。這火燒的慢,才燒到上面的稻草,您諸位逆著風站,現還不覺得什麼,一會燒到下面,此處就不好待了。” 程茂福頓了一下,沒應。阿召見狀冷笑道:“照李縣丞的話,倒是我們來的不巧了?” 李二何心下一陣乏累,怨不得知府大人要遣人八百里加急給縣太爺送信,可真真是好派頭。這一把何祭司那邊折了不少人,不過訊息他可是第一時間送過去了。一群沒腦子的豬玀,非要觸人家公子哥的黴頭,死了也活該。倒是這程公子,年紀輕輕,下手夠狠的。思及此,李二何瞥了一眼慢慢往程茂福錦靴下洇過去的一片紅,越發恭敬起來:“壯士此言差矣,能來迎程公子乃是下官一大幸事,雖然公子未提,但只看衣著,下官便知道這裡燒的是匪患屍骨,公子才到這清泉縣就為縣中除一大患,這是清泉縣之福啊,公子這般少年英豪,下官自當為百姓歌之頌之,何來不巧之說?只怪下官來的匆忙。這歇腳的莊子是下官出城時吩咐好的,雖只是些粗茶淡飯,卻也是本地特色,莊子是方圓五十里最大的,也可以稱得上依山傍水,風景宜人。距此地也就一炷香的功夫,若是公子不喜,下官馬上另作安排,下官只求程公子與諸位壯士莫要怪罪下官禮數不周。” “一炷香啊,”程茂福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吹了個哨子,轉頭對李二何道:“縣丞說的什麼話,是我叨擾了才對,有勞李縣丞帶路。” 聞言,李二何一喜,嘴裡的恭維話還沒念完,路面上突然出現的車隊就讓他驚的咬了舌頭。良駒美車,大包小包的行李就足足有十幾輛! “程、程公子,這是?” 徑自翻身上馬的程茂福不以為意的揮揮手 “既然你看了劉知府的信,就該知曉本公子是奉令剿匪,只待匪患除去便回了,本公子不喜鋪張,自然是要一切從簡。” “一,一切從簡?” 李二何艱難的吞了口口水,怪不得何祭司手下的人要劫,就算是他,看著也眼紅啊。 “自然。哦對,要勞煩縣丞為在下尋一個住處,不用太好,三進三出,跑的開馬就行。” 程茂福隨口吩咐道。“是,是,下官自當竭盡全力。” 李二何騎上馬,皮笑肉不笑地應承。這輩子沒這麼恨過有錢人。李二何內心如是想。阿召見他那副衰樣,嗤笑了一聲。這一笑,李二何忍不住又看了過去,這個黑臉小子一出聲,他心裡就發慌,可他也沒見過這人啊,是哪裡得罪他了?也不至於啊,難不成是故人?若說起故人…… “李縣丞在想什麼?” 被少年打斷思緒的李二何忙回道 “沒什麼沒什麼,下官這就給程公子帶路。” “那就有勞李縣丞了” 程茂福點點頭。 李二何哈著腰,驅馬上前,到了最前方的時候臉色一沉,小王八羔子,多少年沒這麼伺候人了,以往貴人們好歹還給他三分薄面,這小王八是一點臉都不給他,手底下的奴才都敢對他大呼小叫的!說起奴才,那黑臉小子到底是什麼地方……

“李縣丞。”

“又有何事?” 李二何心裡想著事,一時未反應過來,略略有些不耐道。

“倒是本公子沒眼色了。” 程茂福聞言笑了笑,回過神的李二何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一疊聲的賠禮,眼看李二何臉上的褶子擠成了一團,程茂福揮了揮手,笑道: “縣丞這是做什麼,本公子又不是什麼心胸狹隘之人。” 得了這句話,李二何又是一通吹捧,只把自已說的口乾舌燥,又得了程茂福幾句客套才住了口。經了這一遭,他算是徹底歇了心思,只想趕緊把這煞星送走,等縣太爺回來,他也就輕鬆了。只是還沒走幾步,程茂福的聲音就又飄了過來 “李縣丞,” 李二何後背一僵,硬著頭皮回身答道 “公子還有何吩咐?” 程茂福看著他沒說話,足有一息的時間,李二何幾乎要撐不住笑臉,程茂福才粲然一笑:“李縣丞,今日多有叨擾,還望縣丞莫要怪罪,本公子奉令行事,日後若有勞煩,還望李縣丞能給我多行個方便。” 對上少年俊朗的笑顏,李二何心頭一鬆,“豈敢豈敢,程公子有吩咐,下官必當竭盡所能。” 程茂福收了笑,盯著李二何看了看,隨手掏了一袋東西拋到李二何馬上 ,自顧自驅馬向前走,也不回頭,說話的調子懶洋洋的 “李縣丞話不要說的太滿,快走幾步吧,似是要變天。” 李二何堪堪接住,定睛一看是個繡金線牡丹的錢袋子,只略略透出的一角顏色就讓李二何看直了眼睛,京城來的,是真的很有錢!李二何抱著錢袋子,心裡哪還有一絲不快,這程公子那是人啊,這不是純純一棵搖錢樹嗎!指頭縫裡漏一點那都是求不來的寶貝!想著這些,李二何忙跟上,嘴上一疊聲的應承 “是啊是啊,程公子說得對,是該快走點,定是要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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