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七問道:【你冷嗎?】

“我嗎?”勾齡示矜當然是冷的,他面板不算嬌嫩,但也說不上粗糲,而這位冰面堅硬無比,還帶著片片碴礫。

他勉強笑出來,挑起一支眉錯過臉望他:“你看看不就知道了,晏兄做什麼梗著脖子對著我?”

“誰躲著你,別說話了!”晏三七幾乎是氣惱的。

他不明白麵前這個傢伙為何如此不愛惜自已的性命,現下兩人同時被困,事態緊急,可勾齡示矜還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似乎被這樣綁著,他倒還挺樂意?!

晏三七:【我是因為想要知道趙師兄的蹤跡才佯裝昏迷被這孟甲羽帶進這裡的,實在是下下之策】

他扭過頭,一本正經地直視對方的眼睛。

晏三七:【此事我對不住你,方才你被打我也聽見了,他打你的日後我定會幫你討回來,現下是要想辦法從孟甲羽嘴裡套出來趙師兄的下落】

不知是不是聽見他承諾要幫自已出氣,看著他一臉認真地立誓模樣,嚴肅的可愛。

勾齡示矜低下頭,幾乎是要把臉埋進衣服裡了,隨後身體不直接顫抖,臉頰也開始抽搐。

然後他在晏三七的注視下,別過了頭,緊咬下唇,儘量不讓自已笑出聲來。

勾齡示矜:【我……晏兄,你也不要如此看我,我想笑……】

晏三七屏氣:【罷了,知道你沒個正形。】

“你們兩個眉來眼去幹嘛呢?”孟甲羽坐在一旁,等了半天也沒見這倆小子凍成冰塊,那叫一個心癢難耐,恨不得立刻就將他們的魂元挖出來。

挖魂元需要先冰封,這幾乎是每個焚元教徒入教第一天就被教授的內法:

這一來可以防止身體亂動導致魂元破裂,二來屍體可以儲存,不易腐爛,因為肉體上儲存著一部分魂澤,直接食用的話,這一部分魂澤是可以被吸納的。

勾齡示矜眨巴了下眼睛:【他看我們的眼神,好像是要把我們給吃了】

謝天謝地,這個嘴巴沒邊的傢伙終於知道自已現在的處境了。

晏三七反倒十分從容:【知道就好,怕就先暈一會兒吧,反正你現在用不了君影了,腿還受傷著,待會也幫不上什麼忙】

!!!

扎心了。

勾齡示矜嗤笑一聲,自已長這麼大,還真沒被人這樣打擊過:“那麼說待會晏兄你會保護我嘍”

晏三七也從來沒遇到過這樣厚臉皮的:謝安良性子高傲倔強,死也不會說求別人保護自已的話;

算與雖為女子,遇到危險從來都是她第一個衝上去;至於東方溯,他永遠站在謝安良的前面。

而晏三七自已,由於身子弱,整日咳咳嗽嗽的,好似肺癆鬼成了精,輕碰一下就要碎一般,哪裡會有什麼人求自已保護。

他出神地看著勾齡示矜的側臉,一時怔愣,心裡說不出來什麼滋味兒。

“喂!你們兩個是聽不見我說的話嗎?”孟甲羽褪去他那厚重的老人皮,性子倒是跳脫了許多。

這時,從不遠處跑來一婀娜多姿的女子,身上也是穿著白兜帽紗衣,烏髮高盤,露出一截細白的銀腕,上面用黑色刺著“媒”。

焚元教徒多分為五階,“媒”則是最低等的第五階,她們大多修習功法——無量藏經,無量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是為人的慾望,

第五階的欲乃人之本能,這類人慾望最低,因而受到的果報也就越少。

“孟甲羽大人,偏殿的那幾個已經冰封完畢,可以取丹了”

她氣質疏雅,音質溫婉,若是就這麼走在大街上,誰不會說這是位賢良的大家閨秀?

“好!”孟甲羽立刻笑起來,露出一嘴的黃牙。

不知為何,明明這孟甲羽外形是個小孩,心地卻如花甲老人般蒼老,看人的眼神,尤其是看美女的眼神,怎會生得如此淫穢……

“哦對了,把他們兩個也搬過來,待會一併挖了!”

“是!”

春城內,已是晌午。

街上的蛇人都被打暈拖進了屋子裡,官兵們強行將藥物灌進他們嘴裡,不一會兒,這些蛇人全都上吐下瀉,

有的吐出滿腹的符紙水,黃黃綠綠的,有的則是和著金色血粉吐出來,慢慢的,他們也恢復了清醒。

另外一幫人則是將逃出來的蛇捉進雄黃酒罈子裡。

混亂的局面算是得到了控制,堵在城門口的百姓也紛紛回家等待被救治好的家人。

勾齡晴肅帶著玄鷹伍潛入孟府,發現此處空無一人:

黑雲壓境,天空打著雷,雲間閃著斷斷續續的閃電,轟鳴雷聲先是沉悶又遲鈍的低低滾動,接著隨著狂風肆虐攪亂庭院的花草,發出“沙沙”的響聲。

“看……看地上!”

勾齡晴肅隨著其中一個玄鷹衛的聲音望去。

發現花草邊擺著各式各樣的紙人,有的雙眼帶笑手裡還拿著個抹布,有的手持兵刃,面色猙獰似是整裝待發……

“好好的人家怎麼會一個人也沒有,全是紙人?”

話音剛落。

薄薄的紙片突然衝向天空,兀然一道閃電劈下來,它就這麼燒地如此忘乎所以,接著越來越多的紙片席地而起,空中燒成了一片。

灰燼稀稀拉拉地落在地上,又隨風颳到天上,模糊了眾人的視線。

恍惚間,晴肅好像看見庭中樹下站著躺著幾個孩童。

他們玩得不亦樂乎,有的在剷土,有的在爬樹,有的騎在竹馬上,下面護著數層厚紙,上邊彩繪著許多精巧的圖案,又用桐油糊上,

馬脖子上還掛著鈴鐺,隨著小孩的搖動發出輕靈的響聲。

“喂!你們快走開,那裡危險!”晴肅大喊道。

接著,一陣風颳過,紙紮的竹馬也毫不意外地燃燒起來。

灰燼迷住了他的眼睛,等他再睜開眼猛地看向那群小孩,卻發現:

院內的槐花樹下只落著幾個鐵鍬,滿地的黃沙和倒在地上的竹馬,它瞪著紅豔豔的眼睛,詭異又驚悚。

晴肅跑上前,蹲下身捏起一撮沙搓了搓,竟然還有一點溼度。

“公子,這……這,明明只是打雷,沒有下雨,但這地上為何溼了啊?”

勾齡晴肅抬手打斷他,隨後將手指放在鼻尖聞了聞,隨後他白皙稚嫩的臉再次變得陰沉,他沒說話,只是嫌惡地將手蹭在靴子背上擦了擦。

眾人低頭噤聲。

“嘻嘻嘻……嘻嘻嘻”

“誰?!”他猛地抬頭,透過槐花樹。

忽然掉下來幾朵花瓣,微風浮動,紫白絮飛。

少年抽出光陰杵,單手轉動,忽的拋擲空中借力一甩,隨後蹬腿上樹眯眼橫抓。

“?”勾齡晴肅愣住了。

手中傳來毛茸茸的暖意,一隻花白的貓崽子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望著自已,忽而打了個哈切,露出細嫩的尖牙,惹得小白鬚一顫一顫。

將手移開,這才發現原來樹梢上齊排伏著三四隻如這般的貓仔,勾齡晴肅皺了皺眉:“剛才是你們發出的聲音?”

“喵喵喵——”

“二……二公子!方才這沙泥地的水漬,應該是上面那些貓撒的尿啊!”

……

忽然,樹梢上其中一隻貓跳了下來,立著尾巴慢悠悠地走向後院。

玄鷹伍準備拿槊攔住它,勾齡晴肅一個眼神示意他們別動,隨後自已跟著那隻貓繞進一方月洞門來到了後院偏房。

“就是這兒了”一陣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來。

勾齡晴肅迅速警覺,抬頭向天向地又繞著四周瞧了瞧,最後目光停留在那隻翹著尾巴打哈欠的懶貓身上。

“是你在說話?!”

那隻貓並沒有理他,自顧自踏進房門,快步跑向酥軟的毛毯,然後就睡著了。

勾齡晴肅走上前,發現這間房子也沒有人,瞬間覺得氣惱,竟然跟著一隻不著調的小貓走了。

然而當他無意瞥見正中桌子上倒下的杯子,順著桌沿滴答滴答的酒漬彎下腰。

終於在地上看見了晏三七常挎在腰間的小包。

周圍也並沒有人,而晏三七平日根本就是包不離身,怎麼如此隨意地扔在這?

接著,他撿起挎包站起身,膝蓋磕到了一張棋盤,棋子被磕得四處亂飛,掉在地上發出“噠噠噠”的響動,如斷鏈的盤珠。

還沒等他轉身,那隻睡著的貓突然睜開了眼睛,豎起瞳孔大叫一聲。

“喵嗚——啊”

一陣淒厲的慘叫之後,它突然定住不動了。

勾齡晴肅回過頭,一道腥熱的血液在空中劃過弧線,最後噴在了他的臉上,衣物,最後慢慢滲透。

“二公子小心!!”玄鷹伍剛抽出劍,就被一陣亮光閃得眯起了眼。

只見那隻貓像是全身凍結,橫橫倒在了臥榻上,短小的脖子上三道黑紅的血痕不斷向外汩汩冒著血,粘溼它白色的絨毛。

它自顧自抽搐了一會兒,慢慢地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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