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課開始,就有人發現課表又變了。
紀文均看著課表上今日巳時的第一堂課和明天的下午申時的課,都變成了武術丹青課,塾師一欄變成兩個人。
他就立刻出門尋找剛才被眾人嫌棄的墨青。
果然沒了蹤影。
甚至七棟水邊小築,有兩扇門壓根沒開。
顏墨給他們的鑰匙,是活動內的特殊道具,方便活動者選房間的,匹配一扇門後,這鑰匙就只能開這扇門。
紀文均發現兩扇門沒開,心裡有些膈應,敢情剛才他才是傻子。
能一起上課,這二人多半是一夥兒的,要麼是發現了什麼,要麼是用了什麼道具。
他剛才就多餘多嘴。
收起心情,重整旗鼓,他可是單刷活動的人,也不能被那些組隊的給搶了先。
今天沒課,先出去探索一番。
紀文均想起了上山前,在街上看到的路牌。
這個地方有6個地方可以去。
跟他的任務有直接關聯的:孤山私塾、慈濟堂、縣衙。
慈濟堂一看就是孩子窩,去那兒等於打草驚蛇引怪。
可是多出來的:醉日坊、長街、遠巷。
聽起來醉日坊像是個能吃飯的地方,私塾沒有包他們餐食,還給了他們銀子,應該就是要自已找吃飯的地方。
可能有孩子父母資訊的地方是應該是長街、遠巷。
一會兒先去縣衙看看捕快是哪些人,也方便確定那個藏在他們其中的成人孤兒是誰。
再去醉日坊吃個飯。
茶樓酒肆飯館是最好的訊息來源地。
練武場。
編鐘響起,上課時間到。
練武場站滿了孩子,整整100人。
這是私塾?
這比正常學校一個班的人都多吧!
霍青對黃燁低聲道:“你先開始,我還要準備一下。”
黃燁似乎也不管有多少孩子,
只是擺出一個很有氣勢的範引導大家:
“同學們,我們習武是為了什麼?”
學生們願意回答的各自回答著,不願意回答的就在一旁開著小差,不知道在對著哪兒發呆或者和身邊的同學做著自已的小遊戲:
“為了不被欺負。”
“為了打倒大人。”
“為了打獵,吃好吃的。”
“為了不寄人籬下。”
聲音來源有的憂鬱、有的積極、有的天真、有的陰鷙,亂七八糟的混雜在一起。
黃燁看著整個班的學生亂糟糟的樣子,但是還是很認真的,聽著大家的回答:
“大家說得都對,也都不完全對。
習武其實很難的,想要練到專精更難,所以一開始就給習武以強大目的,如果達不到該怎麼辦?
所以習武可以有目的,也可以沒有。
你們老師我就沒有,拳掌踢踹、擒拿勾爪,一定是打人,也可以只是好看。
一開始老師就是覺得這些招式好看。
但好看之餘,如果還能有用,是不是我們就精進了。”
在場的學生年紀不一,有的十二三歲,有的六七八歲,一部分願意聽的,歪著頭聽著,似乎也聽不太明白。
霍青看著黃燁一本正經的樣子,還真有那麼一點老師的意思。
黃燁又認真的對孩子們說:“老師的意思就是,凡事做什麼事兒,都可以由易到難,由簡至繁,習武也是一樣。今天老師就教你們一些簡單好記的招式。”
有學生這時木訥的看向霍青,呆呆的問道:
“先生,你怎麼,不畫畫呢?”
霍青瞅著那孩子,這大白天的,裝什麼陰沉。
霍青微笑著自如應答:“作畫,是需要靈感的,你們看山看水看風景,我是塾師,你們就是我的風景。你們開始習武,我就開始作畫。”
他這才四處觀察。
周圍能作畫的地方,院子裡的白牆,練武場外的沙地。
他在庭院裡撿了些木頭、細長的樹枝,在練武場外點燃,燒些木炭。
既然要避免顏料,那他就只能畫素描,以及他的自已閒時擅長的Q版漫畫。
他以木炭為筆,白牆為紙,給孩子們作畫。
習武孩子們的Q版漫畫,每個孩子的小特點都體現在小小的圓頭人物上。
一些不愛習武的孩子,跑到霍青身邊看他作畫,眨巴眨巴懵懂的大眼睛,看著那從未見過的,卻生動有趣的畫作。
還有孩子憑藉,一些特點認出了霍青畫的孩子:
“這是羊角辮是冬瓜,那是頭上帶花的是彤彤,這個腰上掛著小魚袋的是魚兒。”
說是習武,黃燁居然在帶著孩子們練“切西瓜”的太極和五禽戲。
看起來所有的塾師,都是按照參與者本身的特點安排的,多少得會點這些技能。
雖然不是專業的,但太極和五禽戲也是正兒八經能強身健體的武術。
只是他還有些意外,這傻小子,還挺養生的。
或許因為這些招式簡單好記,還真能引起大部分孩子的興趣,認真的在做動作。
就在練五禽戲的“鳥戲”時,有幾個孩子沒站穩,跌在地上。
“哇”的一聲,像是傳染病似的,整個院子都被哭聲籠罩。
黃燁和霍青被震得耳朵生疼,腦袋昏沉,彷彿練武場的天空驟然變得陰沉昏暗。
有20個看上去年長一點的孩子都變了模樣,陰沉著臉,眼睛血紅,長出利爪:
“欺負弟弟妹妹的人,都該死!”
黃燁晃了晃昏沉的腦袋,恢復了點精神。
見狀還毫無畏懼主動走到哭鬧的小孩兒身前,教育著那張牙舞爪的小孩兒:
“你這哥哥,弟弟妹妹哭了都不知道哄一鬨,就知道打架。你打架,你弟弟妹妹就不哭了嗎?寶貝別怕,哪裡不舒服跟老師說,老師這兒有糖吃,有趣的故事哦!”
黃燁從身上摸出了,軟糖道具,霍青認識那個,是葉非給他吃的那種。
能給小孩兒療傷的糖果道具,這也可以給NPC用嗎?
霍青剛看到變了天就知道不妙。
他身邊的十幾個小孩兒,卻沒有像練武場上一樣哭鬧,只是有點害怕的縮著他的身後,他還是伸手護衛這些孩子。
他發現這群孩子,似乎也不是絕對集體,看上去單純按他們自已的情緒行動的。
喜歡他的畫兒的這十幾個孩子,就沒有受練武場的情緒影響。
他們的對手就在這群孤兒裡,但霍青覺得他們肯定不會自已冒頭。
面對場景突變,他還有點擔心,不僅擔心練武場上的變化,還擔心他身邊的孩子會陰他。
他都握住了鏡刃的匕首柄了,抬頭猛然發現,黃燁才是真正的勇士啊!
紅眼發狂的孩子們,自然聽不進黃燁的解釋,伸著利爪直接衝著黃燁抓撓過去。
黃燁抱著第一個哭鬧的小女孩兒,迅速轉圈躲避,還將糖喂進了小孩兒嘴裡。
小女孩兒嚼了嚼嘴裡香甜的糖果,也許是糖果本身也有安神鎮定的作用。
小女孩兒瞬間就不哭了還張口向黃燁討糖吃:
“先生,還要!”
其他小孩兒,看到吃了糖不哭鬧的小女孩兒,也止住了眼淚,有些好奇的靠向黃燁:
“先生,我們也要。”
黃燁笑著應答:“都有。”
霍青都懷疑黃燁是不是,專門為了這次活動準備了這些糖。
他身邊的孩子看著練武場上的孩子也露出的羨慕的眼神。
那個帶著小魚袋叫魚兒的孩子,拽了拽霍青的衣襬:
“先生,我們也要。”
還好,葉非知道霍青不喜歡那個血一樣的紅藥恢復劑,給他準備了很多這樣的軟糖。
霍青也給他們每人兩顆糖,似記憶深處突然冒出兩句話:
“老師可以給你們糖,可是糖吃多了會長蛀牙的,每天只能吃兩顆哦!”
這好像是他媽媽兒時對他說的話。
小孩兒竟然乖乖聽從,沒有得寸進尺。
軟糖的形狀多樣,有小熊、小花、水果、玩具等等形狀的。
他們還挑了好久,才決定選哪兩顆。
黃燁和霍青都被一群孩子圍在中間,紅眼的發狂的孩子似乎就失去了目標,恢復了原本的狀態。
可是黃燁卻不依不饒了。
“你們年長一些,想保護弟弟妹妹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想動手打人就是不對。五禽戲有利於身體健康,減少疾病。今天罰你們,要熟記今天的上課內容,以後好教給弟弟妹妹。”
黃燁嚴厲的指導他們認真的練五禽戲,練到不會忘記為止。
霍青淺笑著,在一旁院子圍牆邊,把五禽戲的每個動作都畫在牆上,讓他身邊的孩子也跟著練。
“以後你們忘了動作,就可以問那些大哥哥,或者看看這牆上的圖畫。”
不知道是因為糖果的原因,還是他們本身就安靜下來了。
後半堂課,再沒有人哭鬧。
對於小孩的課堂來說已經是相當成功的課堂了。
大家五禽戲學累了,除了那20個紅眼狂化過的孩子,被黃燁守著練五禽戲。
所有的孩子都跑到霍青這邊看畫畫。
對畫畫感興趣的,他就教孩子們練武場周圍那圈沙地上,用樹枝教他們畫Q版人物的小腦袋。
還教了他們很多小動物、植物、房子他們身上的小飾品的簡筆畫。
快到午時的時候,他對孩子們說道:
“丹青,本來就是沒有很多色彩,只要好看,你們的心中自然知道該怎麼給他們添光加彩。你們覺得這些畫兒,好看嗎?”
小孩兒們歡喜的應和著:“好看。”
“那我們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下課了,大家去吃午飯吧,下午還有其他的課呢。”
在此期間他認識了一些小孩兒,發現所有小孩兒,身上都有他們獨特的代表物。
比如身上的飾品、衣服上的紋飾、手環、足鏈、項圈、平安鎖等等,雖然他們是孤兒,聽他們的言語中,這些東西似乎都是他們的家人給他們的。
那應該是關於家訪的線索,他記住了幾個孩子的標誌物,一會兒去仔細找找相關的線索。
霍青現在倒是對黃燁刮目相看。
他拍了拍黃燁的肩:
“可以啊!兄弟,做過功課?隨身攜帶這麼多糖。”
黃燁僥倖道:“這個啊,只是正好撞上了,我一般都是帶紅藥的,我昨天在安全屋拍了裝備。買紅藥的積分不夠了,就買了這些糖,這些糖比紅藥便宜。我看你也有很多這種糖。”
霍青拆了一顆丟在嘴裡嚼了嚼,笑道:
“我只是單純喜歡吃糖!”
所以這一關只要把娃哄好就成!
這對普通人而言,可能是在平常不過的事兒。
可是對於那群手染鮮血的瘋子,大部分會像他一樣對危險極其敏感抗拒,拿刀硬剛。
他剛才沒跟紅眼的孩子動手,不知道後果如何,也不知道動手的人會怎麼樣?
他也是被之前那個活動整得PTSD了。
他很難相信如果他一個人上課,會不會跟孩子們打起來。
霍青本來是因為擔心黃燁才跟來的,誰知道反倒是黃燁救了他一命:
“謝了,兄弟!”
黃燁對霍青的這一謝有點不知所措:“啊?”
“沒什麼?”
黃燁有點懵的撓了撓頭,突然想到:
“對了,私塾裡沒飯,要一起下山吃飯嗎?”
霍青覺得黃燁這人不錯,很樂意跟他結伴同行:
“好啊,不過先回住處一趟吧,咱們倆還沒看房間呢,也當熟悉一下週圍的路。”
他覺得在這個社群裡的,也不都是十惡不赦的人。
壞人放下屠刀能立地成佛,沒道理好人做了壞事兒,就得下十八層地獄。
聽葉非說,他們這兒是有組織的。
看到黃燁這樣的人,他突然心裡升起一個念頭,他也想召集一群人,像黃燁心懷赤誠的人,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
霍青搖了搖頭,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能察覺到,葉非的變化很大,他想要離開這兒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決定了。
他在心中打了個賭,要是黃燁是個知行如一的人,他就試著召集這樣一群人,將葉非從這個魔窟裡撈出來;
如果黃燁是個演員,他就無所謂是非,和葉非兩個人共進退共沉淪。
畢竟理想和現實是有區別的。
霍青想著黃燁的實誠勁兒,他也不繞彎子,直接詢問道看看他的回答,進一步確認他心中的答案:
“黃燁,你會來到這兒是因為?”
“這個啊,當然是我殺人了。
我父親是個高官的助理,就在某一天悄無聲息的死了。
我母親也在某一天的夜裡,也再沒有回家。
報警了也毫無音訊。
這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就算當時我只是個12歲的孩子,我也明白是什麼意思。
我甚至沒怎麼調查就有人告訴了我真相,我也確認了真相,就是那個高官殺人滅口。
他還資助我學習,出國留學,我接受了他給我的資源,很認真的學習了,我喜歡的專業。
回國後,我就把他殺了。
和他殺我父母一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個世上毀屍滅跡的方法挺多的。
半年前,我就到這兒了。
早知道有這種地方,我就不親自動手了,也不知道那個死胖子能過幾關。”
黃燁輕描淡寫的笑談著,彷彿在講他人的故事。
只是他眼神裡的晶瑩,無法掩飾他的真實情緒。
黃燁這個人,似乎什麼情緒都能一笑了之。
只是他的說法,暴露了一個現實資訊,不知道對這個活動有沒有用。
他就是一個已經成年的孤兒。
像他這樣大咧咧的,毫不防備的袒露自已的資訊,正面應對所有危險這件事兒,也傳達了一件事兒:他在自殺。
他沒勇氣,就想以一個無人察覺的,自然的方式死在活動裡。
也不知道是他好運,還是他自已本身能力不俗,他依舊坦蕩的活到了現在。
霍青相信他的直覺,這個人跟他目前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主動邀請道:“安全社群有家‘山溪風味’的飯館不錯,我常在那家吃,活動結束,我請你吃飯。”
黃燁很和氣答應道:“好啊!最近積分正吃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