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
傭人將午早餐佈置好,正有條不紊撤離出去。
迎面遇見池嶼,紛紛讓路。
池茉輕哼,她剛坐下沒多久,飯沒吃幾口見到人氣飽了!
她一句話不說,噔噔噔重力踩踏木地板上樓去了。
池嶼雙手插兜,全然不在意耍性子的小妹,將人無視徹底。
他的身姿如松,舉手投足的矜貴與清冷,渾然天成。
池嶼掐著點來的主院,有事要宣佈
今日早餐,池宸不在他不意外,然而池父也不在。
他雙手插兜,姿態問道:“爸呢?”
池母盯著豐盛的菜色,既不動筷也不轉眸,冷淡回道:“書房”
池老太太坐在主座,戴著鎏金浮雕眼鏡,微卷的白髮盤著梳理得整齊。
老太太沒心情繼續吃飯,重重撂下鎏金浮雕金筷,“回家這麼久,整日裡呆在她那兒,也不來露面,一點不把長輩放在眼裡”
“真是好大的脾氣”
這哪是說他,分明是變著法兒的在說虞梔。
池嶼怎會聽不出來?
池嶼擰眉,沉聲反問:“但凡你們和善點,她能避著你們?”
池老太太:“當長輩的難不成排隊去請她?都領證了,再不滿意還能吃了她?”
池嶼扯扯唇角,:“上回您可不是這麼說的……”
池老太太氣哼:“那天,大家都聽著了,她不想嫁進來還纏著你整日廝混什麼?整天混在那邊不著家”
“活脫脫妖精託生……”
池老太太暗自嘟囔一句。
老太太上了歲數反而愛逞能,不讓人幫扶,自顧自坐上輪椅,抬手示意傭人推著走。
“……”
等人走遠,餐廳只剩母子二人。
池母不死心似的再次問道:“你當真不離?”
池嶼冷聲應道:“不離”
目光太過堅定,仿若鐵了心認定了
他固執的有些不同尋常
池母仍然不死心問道:“腦子這麼快就治好了?當真治好了?”
池嶼雙手插兜,冷峻的面容稍有緩和,他安撫一句:“本就沒大礙”
池母唉聲嘆氣:“這事你和她都有錯,可憐阿眠被你耽誤,大好的青春全被你禍害了”
池嶼:“……”有時分不清誰是媽親生的
池母深呼一口氣,悄悄恢復端莊穩重的姿態,抬眼問道:“不吃點?”
池嶼:“不吃了,我先去書房”
……
書房
池父面無表情推開書房的檀香紫檀雙開門,環顧走廊確定沒人。
他冷著臉關上門,負手在後走回桌前坐下,緩了緩情緒,然而實在忍無可忍,“婚禮?”
池父指著不孝子恨得牙癢癢,罵罵咧咧不停:“你還有臉辦婚禮?”
“你和虞家姐妹倆的事情是打算鬧得人盡皆知?”
“丟人現眼!”
“我們不去,全家有誰待見她?有誰丟的起這張臉?”
池嶼沉戾的目光乍現,轉瞬即逝,他轉身大步朝外,一步不停留,不忘補充一句:“不去也行,我們大辦一場,到時候有的是人願意來”
活脫脫氣死人不償命,明知不喜的偏說出來是殺殺他人威風
眼看著池嶼離檀木門僅剩一米距離……
池父瞪眼怒吼:“回來!”
池嶼腳步不停,穩佔上風,表面工作自然做足。
池父沒轍,只顧著罵到道:“你、你是嫌我活著礙你眼了是不是?誠心想要氣死我和你媽?”
池嶼駐足,冷厲的神色有些緩和,“我巴望著你倆長命百歲,含飴弄孫”
池父沒好氣冷哼,臉上的怒氣消了大半。
眉眼舒展幾分,嘴上嫌棄道:“整天在那邊廝混,還不如滾遠點”
廝混?
池嶼回身,邁開長腿,大步走向親爹,他正色道:“正經夫妻被您說的像是偷情似的兒”
池父:“……”說偷情都是輕的。
池嶼恍若不覺,饒有興致說道:“我這不是想著,爭取明年讓你們抱上孫子”
“當兒孫盡孝心,別人家有總不好讓你和媽羨慕人家”
池父繃著臉一句話不想聽,多說無益,抬手指著他點個沒完。
池嶼渾然不覺似的,自顧自坐下歇歇。
池父接連嘆氣:“你不喜自幼相識的,早說我們也不逼你,我和你媽也不是封建老古董,自由戀愛我們也允許”
“偏你先前不明說,白白耽誤人家”
池嶼放鬆的筋骨瞬間繃緊,心中煩躁。他反問:“我何時耽誤她了?”
池父不想聽託詞,厲聲指責道:“別找藉口!但凡你明說斷乾淨,哪會有如今的局面”
“你倒是有本事!現在還不肯認錯!逼得我們兩家關係淡了不說,家風全被你一人敗壞”
“……”
聽著聽著……
池嶼事不關已似的悠閒坐著,雙臂舒展開搭在兩側,太過隨意的倚著沙發靠背,讓人忽略了他眼底的淡漠情緒
西裝筆挺,貴氣逼人。
衣衫暗沉的色調更襯他冷鬱不凡。
他看似漫不經心,然而拇指指腹碾壓食指關節,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他眼底玩味未散,陰沉沉的,“兩家交情牢固,不至於”
池父瞧著大兒子這麼大歲數了還沒個正形兒,胸腹的火氣不打一處來,沒完沒了的焦心
“你想氣死我?”
池嶼笑笑:“怎麼會兒?”
池父喝杯茶壓壓驚,“都有誰到場?”
池嶼:“只有兩家人,沒請外人”
池父真想反問一句:客院那個能同意?
池嶼的唇角無聲扯出自嘲的弧度,他起身道:“她不在乎那些表面風光”
池父:“……”不知真假
……
起霧了
直至隔日
……
初晨
山林雲霧四起,波及方圓千里
池嶼居家的這些時日,她的睡眠時間也隨之變得不規律
時而早起時而困怠
她今日起早,全因昨日情事上池嶼溫柔許多,格外顧及她。
身側無人,燈光未開
室內略顯昏暗,虞梔抬手摸向枕邊,摸道遙控器雙眸不睜任憑直覺按鍵
十樣錦雙面蘇繡雲中仙境主題窗簾自動收起,室外冰涼的霧氣緩慢消無,柔和的微光照進室內
她抱著被子起身,餘光一瞥,她的指尖勾起堆疊在床沿險些墜落的真絲睡袍將自已裹好
白淨的肌膚上增添許多曖昧痕跡,雖然顏色輕淺卻比之以往更多,虞梔瞬間再也不想和他說話
已經不知第幾次下定決心不與他講話……
進入浴室清洗乾淨後,她穿好真絲吊帶裙,簡單幾下,金絲楠木滿波紋鮫尾簪盤好墨髮,自顧自照鏡塗抹藥膏
她昨夜睡前要塗,偏偏池嶼錮著她不許,說道:“不想一嘴藥味兒”
虞梔原是不解,電閃之間知曉他話中深意後,她臊得沒臉見人,一句話不想和他說。
“……”
醫生留下的藥膏見效快幾乎沒有副作用,她使用的頻次很高,塗抹面積廣,三十幾管已被她用去四分之三。
塗藥需要輕柔細緻,耗時不短,她越想越惱他不知節制
傳來輕微響動,虞梔料想是他時浴室門被開啟,清列氣息向她靠近
池嶼鬆垮扣著浴袍袒露胸腹溝壑分明的肌肉,性感勾人
髮絲濃密半乾,髮尾微溼,還未完全吹好
兩人視線相撞,虞梔搭在鎖骨處塗藥的玉指停頓一瞬,腦海裡閃過兩人坦誠相見的荒唐曖昧,她還未從惱羞窘迫的情緒中脫離,池嶼已經收斂濃稠情緒。
“早”
男人的嗓音低沉澀啞,虞梔的反應僵愣短瞬,呆呆的回道:“早”
一副和他不熟的樣子
池嶼收斂情緒,他接過藥管道一句:“幫你”
池嶼走到她身後,指腹沾染厚重藥膏耐心塗抹雙肩後頸的吻痕。
安靜的室內唯有尚且平和的吐息之聲。
良久,他漫不經心的問道:“休息好了?”
昨日的暗示她還未忘記,虞梔條件反射駁道:“我剛塗好藥,不可以”
鏡中之人神色如常,然而身後呼吸愈加深沉
池嶼彎下身子,下頜磨在她脖窩處,悶聲道:“一次”
強勢的人軟下性子試圖求歡,神情柔和似要將人軟化。
虞梔紅著臉拒絕:“不行”
她的聲音嬌軟綿綿,顯得並不強勢。
“你歇一歇,別太勞累”
“……”歇不了
昨夜淺嘗輒止,同床共枕一夜,整夜不得安眠的折磨擾的心神亂糟糟的。
再不如願他真怕忍不住迫她行事。
“我不累”
“我累!”
“不讓你累著”
“池嶼!你剋制點”
“……你是我老婆”
顯然,虞梔的拒絕不起作用
……
她的身子騰空,從浴室到臥床!
他說話不算數!分明不止一次
她勉強睡了一個小時回籠覺,起來時間剛好可以吃午飯。
……
虞梔本打算簡單吃些,穿著月白真絲及地睡袍走出衣帽間
恰巧看見池嶼立在窗前,拿著專用電話,很貼心的告知管家:“拿些高領長袖長裙送過來”
不知電話那頭管家說了什麼,只聽見他微微不耐,轉而緩聲道:“快些送來,顏色別花哨……雪灰色可以”
虞梔摸摸肚子,眼巴巴望著他,“餓了”
池嶼大步上前摟著她,溫聲輕誘:“今日瞻園的溫泉重開,等會兒有宴席,一起去”
她剛想開口回絕,轉而仰頭望他,眸裡流露好奇:“溫泉?”
池嶼:“先前溫泉那處的院子修繕,部分景觀重建,暫時關閉,今日起任何時間都可以去”
虞梔不關心能不能去,何時可去,她一想到會有被長輩知曉她與池嶼同行的可能性,逃避著不想出席,霎時間餓意退散。
“大家都會去?”
池嶼攏著她後腦,將她貼近懷中,薄唇落在她發頂,聲色慵懶應道:“嗯”
“萬一遇見他們怎麼辦?”
“遇不到他們”
“……”
虞梔還不太明白遇不到他們這句話的深意,因她並不知那處園林式設計將溫泉水引入八個院落,景林美景相隔,共計佔地40公頃。
家中各自擁有專屬溫泉池,且不對外開放,相遇的可能性為零。
池嶼的視線落在不遠處剛送進來不久的鎏金花紋送餐車,微弱香氣溢位,他輕哄道:“先吃些墊墊肚子”
虞梔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聞著味兒就知道是補湯藥膳,她噘著唇哼哼兒,想說的話終究是再度咽回去。
室內響起流水潺潺之聲,是手機鈴聲
池嶼拿起手機瞥一眼,轉眸對她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虞梔一瞬不眨凝著他,意圖很明顯,不許出去
什麼人的能讓他藏著掖著躲著接電話?
“……”
池嶼親吻那雙褪去春潮與媚意顯得純澈的眼眸,哄道:“乖,去吃飯”
粘人的環抱鬆散開來,屬於他的氣息逐漸遠去,眉心殘留熱意。
虞梔回憶落在眉間的溫柔吻,他離開房間時聲色內斂,步伐卻略顯急切
不知誰的來電讓他這樣著急?
……
兩刻鐘過去,管家帶人推車送進來一件恰好遮擋紅痕的雪灰色高領層疊袖高腰長裙。
衣身金彩捻金底緙絲冰裂梅花紋
領口與層疊袖口配以蝴蝶花卉和八寶紋樣,蜀繡精美。
長裙的腰身是綁帶設計,可調整鬆緊。
中西合璧的獨特風格,美而罕見。
虞梔側身窩在沙發裡掃視一圈:“……”真貼心!
其餘人將後面掛滿四輛鎏金浮雕掛衣推車的精湛雅緻的蘇繡配以緙絲長裙送入衣帽間
增添這些裙裝,滿室整套的天然大漆嵌螺鈿鑲寶石衣櫃內裡幾乎被緊挨著掛滿。
關好衣櫃門那刻,天然漆器上完整的螺鈿百鳥朝鳳奉神圖拼合顯現。
……
眾人退出去,片刻,池嶼緩步歸來。
她已經換好那件他點名要的雪灰色緙絲長裙。
虞梔轉一圈顯擺,而後等著他回答。
“裙子很襯你”
虞梔讚道:“緙絲很美”
配色與圖樣完美融合,並非厚重古樸老樣式,很符合虞梔的審美。
池嶼雙手插兜望她,一瞬不眨,直勾勾的彷彿被吸了神魂,“緙絲料子這些年景和園入庫很多,你若是喜歡都是你的”
虞梔眨著靈動的眸子,溢於言表的歡喜,“都給我?”
池嶼彎唇,笑意漸濃,“都給你”
“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要討好我?”
虞梔佯裝生氣,半真半假,輕易讓人瞧出她在玩鬧。
池嶼挑眉,任由她繼續演戲。
虞梔也挑眉,抱臂問道:“外面藏人了?”
池嶼大步上前,與她親暱,面對面而立,輕捏著她腰上的軟肉,復又配合道:“老婆大人在上,哪敢藏人?”
虞梔玩心大起,假裝將信將疑:“真的?”
“千真萬確”
話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撓她癢癢肉……
兩人玩鬧起來,一個追一個逃,虞梔繞到沙發後面,與他隔開,她笑罵道:“池嶼,你幼稚!癢死啦!”
視線相觸,兩人不約而同笑笑。
仿若回到三年前,還未離心
可她知曉,一切無法重塑,包括當年的心境。
看似和諧溫情,終究是假象。
她極力偽裝後的假意迎合,方有這些時日收斂鋒厲情緒,不再與他鬧。
她想:或許他早已知曉!畢竟先前她的言行太過,也或許他從未了解過真實的她,故而不知。
她更相信前者。
池嶼不是蠢人,她必須時刻保持狀態,讓他放鬆警惕,哪怕一絲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