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煊沒有想到，曹宗貴派去探查的人那麼快回來。
事實上，黃賀到達青州的時候，一邊安排大部人馬護送趙煊回來，另一邊，就派兩個親信去了清溪村。
單人單騎不比馬車，哪怕是差不多時間出發的，最後回到京城的時間也差不多。
泰寧宮中，曹宗貴站在不起眼的邊上，燭火照在他半邊臉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知道九千歲這麼晚來，是什麼事情？”
“老臣見過聖上。”曹宗貴躬了躬身，：“這麼晚打擾聖上實在不該，只是，老臣一想到龍虎衛的弟兄們，每日出生入死，連餉銀都沒辦法按時拿到，心中就有說不出的難受……”
曹宗貴用衣袍的袖邊擦了擦眼角，接著道：“王大人每日裡說要改革，卻連龍虎衛的撥款也要削減，龍虎衛可是事關京城守衛安全，聖上，此事一定要三思啊！”
曹宗貴說著說著，語氣漸漸激昂起來。
說著，竟開始劇烈咳嗽。
趙煊淡淡地看著他，叫旁邊的陳禮倒杯水過來，親自端到曹宗貴面前。
“九千歲，國事雖然重要，但也不值得動氣，喝口水吧。”
曹宗貴喝了半杯水，道：“咳……前段時間聖上不在，諸事繁多，不懂事的下人又在寢室置冰，老臣年紀大了，可不就染了風寒嗎？咳咳……”
趙煊嘴角扯起淡淡的嘲諷，天氣漸熱，多少人熱得晚上睡不著覺，他卻能因置冰而染上風寒！
多年前還是先帝面前卑躬屈膝的奴才，一口一個“老奴”，現在卻“老臣”說得順口。
“王慎代理吏部，對於庫銀分撥有自已的考量，朕也不好多說什麼。”
見趙煊不想插手此事，曹宗貴痛哭起來：“龍虎衛從先帝在的時候就負責京城戎務，撥款削減，必定影響營中弟兄計程車氣，若是在老臣手中沒落，老臣就是死，到了地下也無顏面見先帝啊！”
又是先帝，每一次趙煊不從，或者不合他的心意，便拉出先帝這面旗子。
趙煊垂眸斂去冷意，想了想，最後道：“那我改日問問王慎，看還有沒有商榷的餘地。”
曹宗貴抹了把眼淚，感激道：“那就多謝聖上了。”
說完正事，曹宗貴欲言又止，趙煊看出他還有話要說，“九千歲，還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這……就是有關聖上帶回來那位佟娘子的事情。”
“哦？”趙煊抬起頭，“有何不妥？”
“聖上，這位佟娘子由您親自帶回來，府中又有了龍嗣，本來老臣也不能說什麼……只是，她竟然是二嫁之身，曾經和自小長大的哥哥拜堂成親，清溪村的村民都知道。
探查的人查明瞭，那哥哥是她養母的親子，在民間這也不算什麼，常有貧寒人家養童養媳的。哪怕二嫁，只要合乎禮法，不是不可為。
但事關皇家，事關龍嗣，老臣以為，聖上是不是再考量一番？”
趙煊冷道：“前朝夏太后還是三嫁，不照樣母儀天下，成了太后？”
曹宗貴笑道：“聖上，那畢竟是前朝的事了，我朝後妃都身家清白，謹守婦德。”
趙煊輕嗤一聲，彷彿聽到了什麼極為好笑的事，玩味看他，反問：“是嗎？九千歲真的這樣以為嗎？朕這次出宮，可是知道了一些不得的事情。”
趙煊沒有直接說出來，曹宗貴面色卻有些不太好看，心中狐疑起來，疑心趙煊真的知道了什麼。
半晌，曹宗貴還是決定暫時退讓一番，畢竟那民間來的小娘子再好拿捏不過，就算有了龍嗣，貴妃有孕在前，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聖上年少英偉，看多了國色天香，在外面見到不一樣的女子，一時興起也是難免，既然聖上主意已定，老臣倒不好再說什麼。”曹宗貴最後道。
曹宗貴走後，趙煊的臉色這才慢慢冷下來。
他站了一會，對陳禮道：“去幽蘭殿。”
陳禮跟著趙煊來到幽蘭殿，殿中靜悄悄的，他小心看了眼趙煊，躬身倒退著走出去，總覺得他心情欠佳。
雲瑤剛剛用過晚膳，用完晚膳也不知道做些什麼，這個陌生的宮殿很大，宮女們也幾乎不發出什麼聲響，待在裡面讓人有一種空空的感覺。
她有點想念清溪村熱鬧的夏天了。
金黃色的稻田在微風中蕩起層層麥浪，村民們熱火朝天收割，就怕手腳慢些不好運撞上雨天。到了晚上，總是有此起彼伏的狗叫和聒噪的蟬鳴。
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她傷感的時候，就聽到趙煊過來的通傳。
宮人退了出去，雲瑤規規矩矩行了禮，斂眉坐在一邊。
趙煊看著雲瑤，她的眉目依稀是熟悉的眉目，卻透出淡淡的疏遠。
“阿瑤，過來。”
雲瑤抬眸看了他一眼，坐到他旁邊，沒有開口。
這麼一看，她似乎臉尖了一些，瘦了點。
想到之前的舟車勞頓，趙煊終究還是斂去心中的躁意，溫聲問：“宮中還習慣嗎？有什麼缺的都跟陳禮說，他會安排好。”
雲瑤想了想，道：“習慣，沒有什麼缺的。”
語氣沒有什麼異常，卻，太簡略了。
想起她初入傅府的時候，都能和他說上許多的話，趙煊的眉頭慢慢皺起，心中積壓的鬱氣終於再也忍不住。
他開口道：“剛剛九千歲和我說了封妃的事情。”
雲瑤抬起頭，等著他說下去。
“他說，你曾經拜過堂，成為宮妃，於禮法上不合。”
雲瑤睜大了眼，眼中似有水意氤氳，她吸了吸鼻子，把心中莫名的委屈按下去，問：
“那你呢，你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