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完出院手續,已經是下午6點過了。
梵天頭上的紗布已經取了,但是額頭上縫的針還要過幾天才能拆線。還好,他的頭髮耷拉下來,將傷疤遮住,看起來不是那麼顯眼。現在,他換上趙雪瑩的媽媽才給他買的T恤和運動短褲,當他轉過身的那一刻,趙雪瑩和媽媽不禁張大了嘴巴。
微卷的頭髮下病態的蒼白的臉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健康的沒有一絲痘印的臉,一身修身的T恤和運動服,讓他看起來陽光又帥氣,放在校園裡妥妥的校草,毫不誇張的說,就是電視上的明星也沒有幾個能比得上這張臉。
“呃……怎麼了嗎?是不是我穿錯了?”梵天疑惑看著趙雪瑩母女。
“沒有!很帥!我們走吧。”媽媽拉了拉身邊臉頰泛紅的趙雪瑩,帶著兩個人走出了病房。
媽媽從車庫將她那輛淺綠色的小車開到住院部的樓下,頭伸出車窗來喊道:“瑩瑩、小天,上車吧。”
趙雪瑩走過去拉開前面的車門,坐到副駕駛的位置。
梵天也走過來,但他站在車前,有些不知所措。
“小天,上車啊。”媽媽說。但他還是沒動。
“他會不會是有點心理陰影?”趙雪瑩提醒道,“就是這輛車撞了他呀。”
“不會吧,他不是失憶了嗎?應該對這輛車沒印象才對。”媽媽小聲說,然後下車,來到梵天身邊,“你怎麼不上車啊?”
梵天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說:“內個……車門……怎麼開啟啊?”
噢——趙雪瑩眼睛向上翻了一下——確實是失憶了,連怎麼開車門都忘了。
媽媽微笑著幫梵天開啟汽車後座的車門,看到他坐進去之後,她才回到前面來,發動汽車。
車子行駛在城市寬闊而擁擠的馬路、立交橋上,趙雪瑩不斷透過後視鏡觀察梵天的表情,發現他貪婪地注視著車窗外的一切,彷彿這些高樓、商鋪、雕塑、車輛——包括整個世界都是他從沒見過的光景。
他真會忘得這麼一乾二淨嗎?趙雪瑩疑惑地想道,我怎麼感覺,他根本就是第一次看見這些東西呢……
媽媽的問話打斷了趙雪瑩的思緒:“你們倆今天晚上想吃什麼?是韓國烤肉還是麻辣火鍋,或者是西餐啊?”
聽到這話,趙雪瑩的精神一下就來了:“當然是吃西餐啊!我好久都沒吃牛排了。”
“你呢,小天?你喜歡吃什麼?”媽媽笑著問。
梵天坐在後排,一臉的茫然,好像對剛才這些選項根本就沒有任何概念。
媽媽也看出來了,她換了一種問法:“你就告訴阿姨,你最喜歡吃什麼東西吧。”
悶了半天,他開口說道:“我喜歡吃……肉。”
“好的,那我們就去吃西餐吧,這附近有一家西餐廳,那裡的牛排是全市最棒的。”
說話之間,媽媽將車子拐進一條繁華的商業街,不一會兒,就到了這家西餐廳門前。
停好車之後,媽媽先出來,然後幫梵天開啟車門。之後,三個人一起走進這家裝修極富品味的餐廳。
趙雪瑩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和媽媽坐在一起,梵天坐在他們對面。年輕的男侍者拿著選單走了過來。
“幾位請點餐。”侍者禮貌地說道。
“我要一份水果沙拉,沙朗牛排,七成熟,還有芒果布丁……嗯,就這些。”趙雪瑩熟練地點完了自已喜歡的菜。
“小天,你呢?”媽媽將選單遞到梵天面前。
和趙雪瑩猜的一樣,他木然地望著她們,不知道該幹什麼。
“讓我來幫你吧。”媽媽說,“你喜歡吃肉,對嗎?那就……一份戰斧牛排,再加一份法蘭克福小香腸吧。”
“戰斧牛排要幾成熟?”
媽媽想了想:“要全熟的吧。好了,現在是我的,我要……”
點完菜後,侍者匆匆去了。
媽媽喝了一口檸檬茶,問道:“小天,你喜歡這家餐廳嗎?”
“喜歡。”他很直爽地說。
“他們的菜會讓你更喜歡這裡的。”媽媽笑著說。
不一會兒,滾燙的鐵板牛排端來了,侍者將香濃的醬汁倒在牛排上,禮貌地鞠了一躬:“請慢用。”
媽媽拿起桌子上的餐具,示範道:“小天,左手拿叉,右手拿刀。按住牛排,用刀切一小塊,就可以叉進嘴裡吃了。”
梵天依葫蘆畫瓢地照做,動作十分笨拙。好不容易切下一大塊肉,他用叉子用力一插,一口送進嘴裡。整個嘴包滿了肉,腮幫鼓起一大塊,肉汁從嘴角溢了出來。
天哪,他的吃相可真夠粗魯的。趙雪瑩盯著他發呆。
“好吃嗎,小天?”媽媽問道。
他費力地嚥下那一大塊肉,眼睛閃爍著,感動地都快流下淚來了:“好吃,太好吃了!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肉!”
他說這句話的聲音很大,吸引別桌的客人都朝這邊望過來。趙雪瑩將臉埋下去,難堪地臉頰發紅。
這個鄉巴佬,他的反應也太誇張了吧!跟他坐在一起真是丟臉!
梵天用生硬、機械的動作又切下一塊肉,塞進嘴裡大嚼特嚼。這塊肉吃完後,他看著手中的刀叉說:“這東西我用不慣。”媽媽嚥下口中的菜,用餐巾擦了擦嘴,為難地說:“只能將就著用了,這裡可沒有筷子呀。”
“不用。”梵天咧開嘴笑了一下。
接著,他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
他伸出右手,直接將鐵板上的整塊牛排抓了起來!
“啊!”趙雪瑩和媽媽忍不住一起叫了出來。“當心,燙!”
梵天將肉抓在手裡,滿不在乎地說:“不燙啊。”
接著,他像咬麵包一樣大口大口地吃起那塊牛排來,樣子別提有多過癮了。
趙雪瑩和媽媽面面相覷,簡直驚呆了。
經常吃牛排的她們知道,為了讓肉一直保持熱度,盛牛排的鐵板是之前燒燙了的,溫度起碼在90度以上!但剛才,她們親眼看見明宇伸手到鐵板上去抓那塊牛排。如果梵天抓得是那根骨頭也就罷了,可偏偏他抓得是肉!
毫無疑問,他的手是接觸到了那塊鐵板的,但他居然一點兒事都沒有!難道他沒有痛覺嗎?趙雪瑩驚愕地想。
媽媽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一隻手指,輕輕地碰了一下梵天面前那塊鐵板。“哇呀!”趕緊縮回手,放在嘴邊吹起來。
這時,餐廳裡的客人幾乎都停下吃飯了,甚至連經過的侍者都停下了腳步,大家都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個把牛排當燒餅吃的奇怪男孩。
趙雪瑩的臉已經紅到脖子根了,她尷尬得簡直無地自容——現在想起來,在醫院的食堂吃飯時,梵天的吃相就特別粗魯,只是當時她們沒怎麼在意罷了。
媽媽也想勸梵天吃得斯文些,可還沒開口,他已經把那塊牛排吃完了。
梵天又要伸手去抓那兩根香腸,媽媽終於忍不住說:“小天,這個……就用叉子叉著吃吧。”
“這個不用切成小塊嗎?”他問道。
“嗯……這個不用。”
“好吧。”他用叉子叉住香腸的中間部分,又大口大口地吃起來,滿嘴都在流油。
趙雪瑩已經沒有什麼食慾了,她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趕緊離開這個丟臉的地方。
吃完了兩根香腸,梵天很自然地用手背當餐巾抹了下嘴,顯得十分滿足。
媽媽問道:“梵天,你吃飽了嗎?”
趙雪瑩盯著他的臉,在心裡祈禱——千萬別說你還要來一份。
梵天瞄了趙雪瑩一眼:“嗯……吃飽了。”
“真的吃飽了嗎?”媽媽覺得他回答得不那麼肯定。
“是吃飽了。”他再次說。
“那好。”媽媽招呼侍者,“買單。”
付賬之後,趙雪瑩像逃跑一樣低著頭迅速離開。她在心裡想著,以後再也不來這家西餐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