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四兒是從哪裡來的呢?原來他在臨清州害苦了花弦王一家,在運河岸差點死於小旋風掌下,左腿已斷,雖經再三苦求熊振年,終因殘疾無用,被扔在運河岸邊。也是他惡有惡報,只得拖著一條傷腿,狗一樣地趴在地上艱難地爬行。白日乞食市肆,夜晚宿在破廟,苦熬半年之久,腿傷基本痊癒,變成了個一步一顛的瘸子。有心再去說書混飯,由於臭名遠揚,怕是沒有人再肯聽他胡說。況為同行所不齒,怕是還得捱揍。無奈只好老著臉皮又去乞求熊振年。“熊大少爺,念在我跟你這些年的份上,全當喂條狗,行行好留下我吧!”倒不是這位熊大少爺生有什麼惻隱之心,而是怕事情做得太絕,以後手下人再也不肯為他賣命,這才重又收留下這個孬種。

這次,熊振年準備進京趕考去奪武狀元,專程到東昌府進行打點。今晚宿在暗娼玫瑰花家中尋歡作樂。陰四兒便帶著其他隨人到這山陝會館看戲,真是冤家路窄,偏與白妞撞見。陰四兒喜出望外,伸手抓住她的胳臂得意地說道:“小白妞兒跟我回去吧,熊大少爺想你想得好苦啊!”

白妞萬沒想到會在這戲院裡遇到仇人陰四兒,這一驚非同小可。處境雖然危險,但她頭腦十分清楚,心裡已有主意。她毫不怯懦,猛回頭照定陰四兒“啪”就是一個耳光,隨即高喊:“陰四兒來了,表哥快來救我!”趁陰四兒稍一愣神的功夫,機靈地猛力掙脫陰四兒的手臂,一矮身形鑽進了人群。

“抓住她!抓住她!”陰四兒一夥仗憑尚公府勢力,毫無顧忌地連聲大叫,臺下頓時大亂。白妞再想回到花廳已不可能,只有仗憑身形纖巧靈便在人群中與眾惡奴周旋。無奈場內觀眾甚多,常被擠得無法動彈,有幾回虧得白妞眼尖蹲下身形方才躲過。更為可怕的是熊家惡奴正向中間圍攏,再不設法脫身,怕要大難臨頭了。她趁臺下觀眾又一次晃動時,就勢擠出去快步登上後臺,霎時來到余三勝面前撲通跪倒,高喊:“我是個唱大鼓的女孩,正被壞人追趕,萬望師父仗義相救。”

余三勝見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子面色蠟黃,氣喘吁吁跪倒求救,同是江湖人豈能坐視不理,便毫不猶豫地將白妞拉起。這時臺下喊聲愈來愈近,事出突然,余三勝一時急得沒了主意,吩咐:“把住臺口!”

白妞叫道:“師父!快找一位師兄……”她附在余三勝耳朵上如此如此講了幾句。余三勝立即作了安排。回頭一看,白妞正把跳加官的假臉戴上。余三勝暗道:好個聰明的孩子!便幫她盤起辮子戴上相紗,穿上蟒袍,橫上玉帶,可惜朝靴未及換好,就聽到一陣吵嚷,有人追上後臺來了。余三勝忙將加官條兒遞在白妞手中,叮她:“沉住氣,不要亂動。天大的事由我出面應付,”白妞未及回言,陰四兒帶著熊府家丁如狼似虎擁進後臺,戲班武行人等也都悄悄站到余三勝身旁。

余三勝迎住陰四兒一聲斷喝:“京城大戲班到此,爾等敢來胡攪,送到府衙諒你吃罪不起!”

“嘿嘿!”陰四兒一聲冷笑:“熊尚書府有個丫環逃到後臺,你們若敢窩藏,京城來的也休想討得公道。來呀!給我搜!”

眾惡奴搜遍後臺,不見白妞蹤影。

假娘們陰四兒瞥見跳加官的那人一動不動頓生疑心,上前要扯麵具。余三勝剛要阻攔,只見白妞突然站起,衝著陰四兒搖頭晃腦,變作男人粗嗓念著“呆呆吃呆一呆匡”的鑼鼓經,修地把加官條兒一翻,亮出“天官賜福”四個大字,擋在陰四兒面前。陰四兒打算繞道而上,白妞身形一轉,雙手一擎,又翻出“連升三級”將他擋住。陰四兒熟悉白妞靦腆性格,斷定她不會有此舉動,何況又是男子聲音。疑心打消,反生惱怒,大叫:“什麼時候還來胡纏?給我打!”

眾惡奴正要動手,抬頭一看戲班眾人,個個怒目圓睜,挽袖子捋胳膊準備打架,不禁有些遲疑。正在此時,忽聽有人高喊:“孬種陰四兒又來作惡,小旋風黃復平特來取爾狗命!”

啊!假娘們陰四兒餘悸猶存,一聽“小旋風”果然趕到,立刻嚇了個魂飛膽裂。再也顧不上搜尋白妞,衝眾惡奴一努嘴,耗子見貓似地飛快逃離戲院。

其實哪有什麼小旋風,原是白妞臨危不亂,來到後臺,請余三勝安排一位武生假冒小旋風之名將陰四兒等一夥惡奴嚇退。

等丁璞聽到吵嚷,尋至後臺,見白妞正跪倒在余三勝面前講原由,磕頭稱謝。余三勝非常同情這位唱大鼓書的姑娘,喜歡她沉著機敏的非凡性格,很想留下指點一下她的演唱。經丁璞說明怕陰四兒可能帶熊振年前來鬧事,萬不能給戲班各位老闆再添麻煩,余三勝這才不勝惋惜地與白妞分手。

狗腿子陰四兒的出現,是一個危險的訊號,說明大惡霸熊振年仍在四處尋找他們。為了避禍,只得捨棄余三勝、程長庚的好戲不看,隱入桃園幽居,集中精力排練大鼓。丁璞封上二百兩紋銀,託小旋風去東昌向余三勝再次道謝,順便打聽熊振年有什麼舉動,為防萬一,丁璞還聯絡好當地團練鄉勇,做好必要的應變準備。

小旋風黃復平不敢稍有大意,送銀兩謝了余三勝,便又四處打聽熊振年、陰四兒的訊息。在東昌府打聽不到,便又奔赴臨清,終於得到熊振年已經赴京趕考去奪武狀元的準信兒,心頭繃緊的弦兒才慢慢鬆開,遂乘船回東昌,趕到桃園來報訊息。

走進桃林深處,忽然聽到“呀”地一聲,黃復平心頭一震,但見罡風響處,劍光熠熠,方才意識到已經來到黑妞小妹練武的場地,正好喘息片刻。他倚在樹旁細看黑妞練劍,黑妞為娘報仇心切,晝夜苦練,已經窺到了八卦劍的奧秘,翩若驚鴻,動若游龍,劍光飛處,一團寒氣纏身,根基相當深厚。小旋風暗自高興,不枉自已費了近兩年的心血,不由脫口喊了一聲:“好!”

黑妞立刻將劍收住,一縱身來到小旋風面前,撒嬌地說:“表哥真壞,幹什麼偷看人家練劍?”

“這樣才能看到你的真功夫。”“那就請師父指點吧。”

小旋風點頭說:“好!記住,此劍乃自八卦掌化出,要達到上乘功夫,必須日夜不輟地再去苦練樁功、拳術,配合起來相得益彰,方可無敵。”

“對!”黑妞頗有領悟地說:“我的確在劍法上用心多,在樁功、拳術方面下的功夫少,表哥你一眼就看透了,既然說到這裡,小妹想跟你對對拳,學幾個招數,如何?”

小旋風連日長途跋涉很想休息,可他從心眼裡喜歡這個性格直率的表妹,既然她提出學拳,怎忍讓她失望。立時提起精神,左手抱拳,立定門戶,說聲:“樂意奉陪,請!”

黑妞毫不客氣,一聲:“得罪!”急上步舉拳便打。兩人插拳動手,手疾眼快,腳下生風,招數多變。忽左忽右忽前忽後,風車兒一般團團亂轉。令人眼花繚亂,簡直難以分清哪是小旋風哪是黑妞。當然,由於武功根基與對拳用意的不同,明眼人一看便知:一個是用盡全力;一個在觀察應付。天真的黑妞卻沒有意識到這

一點,以為拳法堪與小旋風相匹敵,越打越是性起,突然飛身上步,一招“玉女投梭”出手似劍,直刺對方胸前,這一招迅雷不及掩耳,滿以為表兄難破。哪知小旋風功夫勝她幾倍,為了讓她知道深淺,有意給她一點教訓。小旋風身形略一後仰,不快不慢正好讓過黑妞手掌,反而叼住她的腕子,一個“順手牽羊”,黑妞再想站住已不可能。這時她才知道表哥武功遠遠勝過自已,可怎麼破解而不被他摔倒呢?一時間又沒有什麼辦法,情急之下連喊:“別摔!別摔!”

這要真摔下去,對方非落個鼻青臉腫不可。小旋風只為打掉黑妞傲氣,哪能捨得真摔?聽到求饒急忙將勢收住,把手鬆開。可萬沒想到黑妞並未急於站住身形,卻就勢撲到他的身上,將他緊緊抱住,叫了聲:“好哥哥!”狠勁地親了一下他的面頰。

,小旋風是多麼機靈的人,立刻意識到黑妞畢竟是長大了,兩年來的耳鬢廝磨,拳場上的挨幫擠靠,除了表兄妹間的情誼,顯然又增添了一種男女間特有的親暱情感。這熱辣辣的一吻,頓時像一股熱流傳遍小旋風的全身。他也就勢抱住黑妞連親幾下,輕聲叫道:“好妹妹”

“哈…”這時突有一陣清脆的笑聲從桃林傳出,二人定睛看時,來者正是姐姐黃鸝。

黑妞羞得面如桃花,轉身要跑。

“站住!”黃鸝上前一把扯住,將黑妞摟在懷中:“我的好妹妹,別怕!你倆的事姐姐作主就是了。”

小旋風忙道:“姨父那邊…”

“姐姐去說。”黃鸝看看小旋風,又看看黑妞,滿意地笑了。

黃鵬的笑聲在桃林迴盪。黑妞與小旋風幸福地依傍一處之時,桃林裡卻苦壞了另一個人。誰呀?黑妞的姐姐白妞。東昌府戲樓後臺跳加官兒,雖說是逃脫了一次厄運,可是熊振年、陰四兒的魔影仍然不時向她心頭壓來,生怕又要平地生起風波。幾天了,表哥小旋風出門探聽訊息還未回來,也不知結果如何?愁網之下緩步進入桃林,打算來看妹妹練武解悶兒,想不到來至近處一看,卻見表哥小旋風正與黑妞對拳。一來一往,拳腳生風,煞是精彩。正要放聲喊好,卻見黑妞撲到表哥懷中,兩人熱烈地親吻起來,白妞哪裡還敢露面?急忙隱身樹後。但她立時就像頭頂上捱了重重一棒,呆愣愣地幾乎癱在那裡。

原來白妞自表哥小旋風在臨清老悅來客棧從熊振年魔爪下救出自已,感激與愛慕之情交織一起,就暗暗以身相許。她敬佩表哥性格剛直,毫不做作,豪俠仗義,救人於危難全不顧個人安危,是一位值得終生相伴的好漢子。兩年來經過的磨難與挫折愈多,這愛情也就像經霜的紅葉,其色愈濃。然而,白妞是個性格內向的女子,終日眼巴巴地望著表哥,心裡愛得越深,越是不敢與小旋風單獨接觸,坦率地向他表白,更不願把自已的心事對爹爹提出,求爹作主及早把親事定下,但心裡充滿了幻想與希望,盼望有那麼一天…

今天突然出現的場景,方才使她明白黑妞和自已一樣,正在熱戀著表哥。可妹妹為人爽快,敢說敢道,終於搶先一步走在了自已前頭。不過從自已年齡略大一兩歲,表哥小旋風對自已熱情關照方面,又使她產生某種幻想,認為黑妞頑皮,也許是一時與表哥作耍,大表哥哥逗逗小妹妹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等到表姐黃鸝出現,親熱地把黑妞摟在懷中,說要親自去為他們提親,可憐的白妞方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已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這對於白妞該又是一次多麼嚴重的打擊呀!假若不是倚在樹上,恐怕立時就得暈倒。就這樣,她靠在樹上沉靜多時,才覺得稍微有了一點力量,口中喃喃念道:“回去吧!一切都晚了!只有永遠埋藏在心底了…”她完全明白自已必須果斷地退出。然而心頭悄悄編織了兩年多的幸福夢境,卻永遠地破碎了!哪料想迷惘中她走錯了方向,竟向著更遠的桃林深處走去。

她信步走到一個雜草叢生的河坡上,仍在如痴如醉地回想著:從黃河發水,父母喪生,到臨清說書走紅,結果導致運河岸邊的悲劇…這不都是命運在折磨人嗎?她想不出除了災難、不幸,人生在世到底還有什麼意思?聲色禍利,喜悅苦惱,到頭來雙眼一閉還有什麼?只不過鏡花水月一場虛幻的夢啊!既然空無所得真不如跳出三界外,出家當尼姑,拋卻憂慮與苦惱,自由自在地了此一生啊!她想起自已所唱的唐僧取經的故事,那唐三藏曆九九八十一難方得成佛,自已不得解脫,恐怕是所受劫難不夠,她感到人生的虛幻和恐怖,斜倚在樹上凝視著藍天,一陣呆呆出神,不知不覺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晶瑩的淚珠止不住順著兩頰滾了下來。等到發覺有人替她用手帕擦淚,方才清醒過來,非常尊敬地對來人叫了聲:“丁璞大哥!”

丁璞,這位昔日的倜儻少年,今天的風流雅士,其實早就愛上了聰慧絕倫風韻可人的白妞,只不過在眾人面前不敢稍露痕跡,教她讀書做詩,論詞談曲,還得裝出一副格調高雅的樣子,不能與白妞親近,他覺得是一種難以忍受的折磨。他總在暗暗尋找機會。那日山陝會館白妞受驚,在回家路上的轎車裡,他曾以無比關心的股勤態度,兩次握住白妞的纖手,說她受了驚嚇雙手冰冷,回家後又親送參湯和安神藥為白妞壓驚。白妞感激敬佩得五體投地,暗自慶幸表姐尋了這樣一位溫文敦厚的至誠君子,卻沒有領會到他真正的好意。丁璞並不著急,他完全懂得贏得一個女人的心絕非易事,認為機緣未到,於是繼續耐心尋找機會。

今天他與花弦王談論了一番三絃演奏,稍感疲倦,便漫步來至桃林,恰好看到白妞、黑妞、小旋風他們那個非常戲劇性的場面。又見白妞喪魂失魄地獨自向桃林深處走去,斷定內中必有緣故,便悄悄跟在後面。白妞仁立樹下發呆,他隱身近處灌木叢中觀察。從白妞的反常表現,生怕她想不開來尋短見。後來聽到她念出阿彌陀佛,知道姑娘精神上定然受到嚴重刺激,陷入了極度的苦惱與空虛之中,這才緩綴走出,掏出手帕為姑娘擦淚,關懷地說:“白妞妹妹,怎麼一個人來到這裡,萬一出點什麼事,叫為兄如何擔待?”

“…..”白妞沉默不語。

丁璞卻說:“不必如此愁苦,你的心情為兄知道。

”白妞看他一眼,苦笑道:“你知道什麼?”

“自你來到桃園,從演唱技藝提高,到飲食起居的安排,為兄時刻關心,當然知道。”

白妞仍未聽出話裡有話,淡然說道:“你對俺全家確實不錯,俺們深為感激,可是…”

白妞欲言又止的心情,機敏的丁璞已經看透。從她的身世、處境以及方才的一幕,她內心的痛苦丁璞已經摸到邊際,決定來個直言道破,且看反應如何?便道:“你的愁苦無非在於多經磨難,少個人直接關心。”

話雖不多,一針見血恰恰刺在痛處。白妞倒吸一口冷氣,暗道:好厲害的丁璞,是他料事如神,還是方才我偷看黑妞與表哥親熱被他瞧見?想到此不由雙頰緋紅,低頭無語。

丁璞一看,便知說到點上,也就順著竿子再往上爬,輕拍白妞肩頭,問道:“好妹妹,你倒說說為兄可算得你的知音?”

白妞天真,毫不猶豫地說:“丁璞大哥,你確是我們藝術上難得的知音。”

“哎!”丁璞笑了,拉她坐在草地上,悄聲說:“你看我是不是可以做一個真正關心你的人啊?”

“…”

突然,他一下把白妞摟在懷裡。

白妞開始感到丁璞言行越軌,用力將他推開,變臉變色地說:“放尊重些!你不要辜負了俺表姐的一片真情!”

“那怎麼會呢?”丁璞認真表明心跡:“她心似我心,兩心久已相印,我水遠不會辜負她。可是我也永遠忘不了你呀,我的好妹妹!我不要妻妾滿堂,只求咱們三個今生今世永在一起,有我這大產業,你們唱進濟南便可停止流浪生涯,與我老守田園,彈唱自娛,豈不是神仙過的日子?哈…”

白妞第一次看到丁璞竟有如此輕浮的舉動,如此淫邪的目光,覺得蒙受了難以忍受的汙辱,也為表姐的不幸而氣惱,忍不住大聲道:“滾開!對我可憐的表姐負心,必定不得好報!你可記得活捉王魁的故事?”說罷抽身往回就跑。可嘆她所受刺激太大,頭暈目眩,腳下無力,跑不幾步便已倒在地上。

“白妞妹妹!”嚇得丁璞快步趕上,將她抱在懷裡,連聲呼喚。這嬌嫩的模樣,這動人的雙頰…丁璞一下開啟了情感的閘門,全不顧白妞掙扎,在她頭上、額上、臉上,瘋狂親吻起來。

突然,有人狠狠地照丁璞頭上擊了一掌:“滾起來!”

丁璞吃了一驚,放開白妞抬頭一看,原來是響三省黃鸝站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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