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一個禮拜的時間,思雨媽媽幾乎天天,一有時間往表舅家跑。有時候是帶點吃的,有時候是領著小思雨去找表哥兩個孩子玩耍……而其他的親戚--不論是熟悉的;不熟悉的;能沾點邊邊的認識的人;都往這個家裡邊兒蹭。實則關心,勸兩老寬點心,往好的地方想,畢竟兒子兒媳已經快回來了。但更多的,還是以看閒話,聊八卦的心態來湊熱鬧的。只差沒在兜裡裝一把瓜子和花生米--邊說邊磕了!

思雨媽媽每次來都會默默的幫襯幫襯點表哥家的家務。在還沒出這事以前,思雨媽媽也經常過來幫襯幫襯,串串門的。現在這陣子只是比以往來得更勤了。她也不打聽任何事情,只是一直埋頭幫著幹活……但是她的耳朵還是有在聽著的……想著回去好跟思雨爸爸商量……

“哎呀,我說您二老呢,也不用天天愁眉苦臉的,畢竟孩子都快回家來了,也算是件好事!”一婦女說道。

“就是!就是!回來就是好,還是家裡好啊,你說是不是……”另一個婦女說著。

幾個婦女就“是呀,是呀!”的應和的說道。

“肯定是賺了大錢了,是操勞病!沒事兒的!回來吃吃咱家鄉自已的米啊!喝喝家鄉自已的水啊!病肯定就好了!思鄉病思鄉病!”看著依舊坐著愁眉不展的二老,另一個親戚說道。

“對呀!這洋人的東西哪能有我們的好!回來多補補就好了,不然就領去隔壁村那個仙姑那邊瞧瞧~!哎呦!那個仙姑可厲害了!聽說上次把一個專門從外地來找她看病的女人給看好了呢!”一個村裡的長舌婦神經兮兮的說道。

本來坐著幹盯著地板的表舅母聽到這個訊息,抬了抬頭,望著那村裡的長舌婦,問道:

“當真?我從以前就聽說那個仙姑看不乖的小孩也很厲害呢!有的孩子夜裡不睡覺,淨哭淨鬧,去仙姑那裡拿點她專門配的藥來吃吃,聽說!當夜就不鬧了!”表舅母邊說著,眼裡突然的有了光。

“那可不是!咱們中國人的身體,得咱們自已人來醫!肯定都會好的!”那長舌婦說著,身邊又一群人幫襯的“是呀!是呀!”

“可是……他們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呀……有病還是得早點治療不是?”這長舌婦轉溜著眼睛,總算問了句壓在心底的核心問題了!

思雨媽媽坐在角落裡聽著……手裡頭幫著織一件已經織了一半的紅色毛衣,這個原本是表舅母準備織來給孩子過冬的衣服,現在哪裡能有心情繼續織,思雨媽媽來了,就順手給幫忙上了。

“打了洋電話,說是要趕緊把手頭上的店給轉讓出去,處理掉那些東西,馬上就能回家來了。”一直悶不吭聲的表舅說話了。

“那……到底是什麼個行情,您也給說說不是,好歹讓大家給你散散風,我聽說隔壁村的前段時間又移民了幾戶人,都是有親戚在那邊接頭的,這年頭,大家只相信自已人啊……畢竟都是一個地方的,總還不能坑了你不是?你給大夥說說是怎麼個價格,心裡有點數嘛……早點有人接手,孩子早回家啊……”

這長舌婦總算是不枉費她的三寸舌,問到了重點了。

身邊的人頓時都安靜了下來,因為接下來主人公說的,可能就會成為今天閒茶飯後的大猛料了!

表舅依舊抽著旱菸,眼睛始終盯著地面,輕輕的說:

“孩子說了,在洋國也貼了要轉讓店鋪的紙條了。但是……假如……是我們這同鄉人要接手的話,價格上可以優惠一些,畢竟時間緊,又是認識的,現在只求全部轉手趕緊回國來……”

表舅停頓了一下子,身邊圍著的人這時候也沒人敢插話。

表舅又說道:“5萬……只要5萬人民幣……還有一年半的租期外加店裡所有的閒置品都一併轉讓……”

表舅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著急的說:“很多東西!店裡很多東西呢!桌子椅子,還有餐館的全部供客用的碗筷……很多!很多的!”

表舅邊說邊用手誇張似的比劃著,“這些可都是洋東西啊!很好的,就5萬!一口價5萬!越快越好,越快越好啊……”表舅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終於忍不住……抽泣起來……

表舅母看到這,氣餒的推了當家的一把,也抹起了眼淚……

一屋子的人突然被這悲傷的氣氛凝固了似的,有的也悄悄的擦著淚……有的只能嘆氣搖搖頭……也有的人索性轉身走到門口去了……

思雨媽媽在角落裡,本來還織著毛衣的雙手也停了下來,擦著眼角的淚……

一個親戚終於鼓起勇氣說道:“您二老也莫再傷心了,把身體傷著了,等孩子們回到了家,誰來照顧他們啊……”

“是啊……是啊……”又是一陣小聲的附和聲。

那個親戚轉身看了看這半屋子的人,又說道:

“現在大夥也聽到了,也知道是怎麼個情況,價格也是明明白白了。有意向的人再來找當家的談談,無意向的人也就不要再打擾二老了。都散了吧……”

這話說完,半屋子的人也就都紛紛散去……留下依舊一個姿勢坐著的兩個老人家……思雨媽媽繼續打起了毛線……幾個孩子在院子裡追趕著雞,玩得不亦樂乎……

當天晚上,思雨媽媽與思雨爸爸在思雨睡著後,像這段日子裡的每個夜晚一樣,在臺燈下商量起來……

“她爸,5萬塊錢咱也不夠啊!而且還要機票錢,到了洋國也要吃喝,也沒辦法保證馬上就能賺到錢啊……”

思雨媽媽有些著急起來。在那個時候的小縣城裡,5萬塊也不是誰都能馬上拿得出手的。更何況,家裡也僅靠思雨爸爸的工資,老師的工資也並不多。

“沒事,沒事,咱們好好想想……是還差一些……我想想……”思雨爸爸低頭想了起來;“對了!我們還有這房子啊!你看,我們雙方父母也都不在了,我們也不用留這個房子給誰住,乾脆賣了,這樣肯定就夠了!”

思雨媽媽有些擔心:“賣了……那假如……假如……我們以後要回來……那不就……不就……”

因為白天在表舅家看到的情景,難免使思雨媽媽也擔心起來,要是一家子在國外過的不好怎麼辦?要是想回家鄉來,那豈不是連個家也沒了?思雨媽媽越想越傷心,擦起了眼角的淚……

“我們不會也像表哥一樣的,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更何況,不管是在國外還是這裡,只要有你和思雨在,就是家啊!”

思雨爸爸想讓思雨媽媽不要那麼擔心,希望自已能給她一些安慰的同時也給予她信心!既然已經決定移民了!就不要有後顧之憂!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解決吧!關關難過,關關過啊!

思雨媽媽用力的點點頭,擦乾了眼淚,夫妻倆的雙手握得更緊了。

思雨爸爸決定隔天早上到學校監督完早讀課後,就馬上去表舅家。正好他上午沒有課程。還有一個原因是,既然今天已經給出了價格的訊息,想必也還是有人會登門拜訪的。不是早就聽說隔壁村的,上個月剛移民了兩戶人,這移民熱只增不減!

隔天一大早,夫妻倆就很有默契,心照不宣的。在吃過早飯後,只在門口對望了一眼,思雨爸爸便走出了家門。

思雨爸爸低著頭,雙手插著口袋,快步的走著……此刻他的腦袋裡同時盤算著三件事情。所以即便他現在狠狠的撞到電線杆上去一點也不用吃驚!

思雨爸爸一邊想著一會如何向表舅開口,價格肯定是不能再低的了,自已也不會去砍價。一邊他又想著,怎麼樣快速把房子賣出去?該賣多少錢?一邊他又想著,辭職工作的事,不過這個比較不煩惱,只要他提辭職,那個禿頭校長肯定會馬上!立刻!就准許的!因為他們那夥人恨不得馬上讓思雨爸爸消失掉!

只是一想到班裡的孩子,思雨爸爸放慢了腳步,嘆了一口氣……還是有幾個孩子很願意學習的啊……特別是那幾個家裡較為困難的孩子。思雨爸爸經常開導這幾個孩子,學習,才是他們脫離貧困的唯一的道路!一定要走出這縣城,去外面看看咱中國有多大!每次思雨爸爸在講的時候,那幾個孩子的眼裡都有了光,似乎是有了盼頭……

思雨爸爸想著,離開前一定要再找這幾個孩子聊聊,讓他們一定要堅持。好在9年義務教育實施後,家裡並不需要負擔太多的學習費用,只要孩子肯用功,考上高中再考上大學!到那個時候……一切都會好的……

想著想著,思雨爸爸在這天早晨的早讀課上,激情澎湃的領著孩子們大聲的朗讀著: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上完早讀課,思雨爸爸又著著急急的來到表舅家。在門口停頓片刻,思雨爸爸望了望烈日當空,我抹了把額頭的汗,像是給自已加油似的,用力握緊了手掌,推門進去了……

“表舅,表舅母,我今天來拜訪,是……我想盤下宗耀的店鋪……”

坐在客廳裡,思雨爸爸向坐在對面的兩位老人誠懇的說道。

兩位老人有點詫異的彼此看了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思雨爸,你不是當老師當得好好的……怎麼……”

思雨爸爸接過去說:“對對,我現在還是老師,當老師也沒什麼不好的,只是……想帶著思雨媽和思雨到外面去看看,想換個活法……”

思雨爸爸說著說著,低下了頭……兩個老人也知道思雨爸爸的秉性。這文人氣質的人總歸是不夠圓滑,也聽到過在學校不受待見的閒話,看來是真的。

“思雨爸啊,你今天會來找我們講這個事情,看來你們也已經是經過慎重考慮的。咱都是自家人,舅明白,特別是思雨媽,你看,自從宗耀帶他媳婦出國後,家裡好多事情都是思雨媽幫襯著的……”

思雨爸爸聽著,輕輕的點著頭……

“每家都有每家難唸的經啊……既然你們決定了就行。其實這幾天都有人來問,但是如果是你思雨爸真心決定要出國去,我肯定是要宗耀把店留給你的!”

表舅說著,顫抖的拉起了思雨爸爸的手……

思雨爸爸真誠的點頭著說:“舅,你信我,我既然做這個重大的決定,肯定是有考量過的,不過我這邊錢還差了一點,只用給我一個禮拜時間,我定能處理好這邊的一切,把錢給你送來,到時候宗耀他們也能早些回來了……”

“好……好……”表舅一想起自已那生病的孩子就要回來了,忍不住流淚了……

思雨爸爸在從表舅家出來後,想著還不到下午的上課時間,便急衝衝的往家裡跑。他一路小跑,只想趕緊回到家裡,告訴思雨媽媽這個訊息。

廚房裡,思雨爸爸和思雨媽媽兩個人相擁而泣。為了這即將迎來的嶄新的生活,這淚中既有興奮,喜悅的心情,又夾雜些許害怕……

下午在上完課的放學時間裡,思雨爸爸敲了敲校長室的門……他大步流星的踏了進去。只丟了一句:

“我要辭職!你們不是巴不得我趕緊走人嗎?行!我用三天時間跟孩子們交接好,三天後你們就不用看到我了!”和甩在校長桌上的一封辭職信後,便又大步流星的轉身離去,只留下了依然坐著的,一臉茫然的校長……

不過隨後的幾秒鐘後,校長室裡傳出了一陣誇張的,笑得足以讓人人仰馬翻的笑聲!

思雨爸爸速度也很快。他隔天就在村口那棵大樹下,一邊跟大夥泡茶,一邊放出要賣房子的訊息……

李思雨家的房子,是思雨爸爸跟思雨媽媽結婚的時候才建起來的。那時候還是思雨的爺爺奶奶看這個窮教書的隻身一人,便給了他這塊地,對思雨媽媽說:

“如果他真的有本事,就讓他把房子建起來,不然你們真結婚了,住哪裡?建起來了,那塊地,就算我送給你們了!”當初思雨爺爺也是怕女兒跟著這窮教書的,最後落個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所以才執意要思雨爸爸先把房子建了才能結婚的。

思雨爸爸並不恨岳父刁難自已。他真心的覺得,確實,想要組建一個家庭,並不能僅僅只是口頭念念而已,“一定會給你幸福!”這個幸福也離不開物質的基礎,連個擋風遮雨的地方都沒有,還談什麼幸福……

所以那個時候,思雨爸爸每天在學校上完課後,還會利用課餘時間兼職各種小工。當然,思雨媽媽也是各種努力的幫著未來的丈夫。所以,這所房子雖然不豪華,但卻是他們夫妻倆一磚一瓦拼湊出來的……

想到這,思雨爸爸有些捨不得,但是他也知道,他將再次用自已的雙手,努力為妻兒再建造一間屬於他們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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