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北方荒原上,一人一馬踏著雪地向前踽踽前進,雪沒過半個馬蹄,在這樣崎嶇的山路上,那匹健壯的棗色馬費力的吐著舌頭,不斷的搖頭。

棗色馬背上是個披著厚實白色羊皮袍子,戴著牛皮帽子,蒙著面的少女,她這樣的少女是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即使是焉支牧羊女,在這個季節也趕著羊群前往冬季山巒避風,然而,她就騎著馬堅定不移的向北方趕路,冷風透過毛皮的縫隙吹在臉上,每一下都像刀割,割在她凍傷發紫的面板上。

她必須追著雪地上若隱若現的痕跡前進,她不是牧民,但是也精於此道,這是焉支人一代又一代流傳下來的活命本事,是血統的饋贈。

雪停了,但也不會化掉,她從馬上下來,仔細檢視雪地上的蹄印通往哪裡,然而,蹄印太雜亂了,大大小小,也各處都有,令她感覺十分困惑,線索斷了,她沮喪的跪倒在雪地上,眼淚無聲的劃過面龐,馬上結成了冰。

她抬起頭,棗色馬溫順的咬了咬她的衣角,她禁不住親吻了馬頭,棗色馬的安慰讓她心裡好受了些,她掃視四周的曠野,遠處一棵小杉樹映入眼簾,她想了想,決定過去看看,於是一腳深一腳淺走過去,檢視了斑駁的樹幹,果然,在七尺的高度上,樹皮被割掉一大塊,割的時間不長,應該被用作取火的燃料了,應該就是這個方向,少女露出欣喜的神色。

此刻,一對陰冷的眼珠從草叢裡窺探著少女,它因飢餓而焦躁不已,牲口和人類的氣味令它的眼睛發出綠光,然而草叢掩蓋了它的行跡。

杉樹下的少女還未到痕跡的輕鬆中出來,突然棗紅馬在遠處嘶鳴了一下,她感到身上一陣冰冷,身後遠處雪地裡窸窸窣窣有動靜,恐懼襲上少女的心頭,她被盯上了,無論是人還是野獸盯上了她,她都是死路一條,在北方草原,沒什麼能保護她,她就是一隻肥美的小羊羔。

現在能做的,已有一樣,那就是跑,她慌忙的跑回馬旁,騎上棗紅馬,加快馬鞭,棗紅馬無力的嘶鳴了一聲,它比人擁有更靈敏的嗅覺,更能感受到危險降臨,在恐懼驅使下,它它不得不使出最後一口力氣,馱著少女,奮蹄向前。

可汗領地的帳篷裡,牛糞火綻出藍色的火焰,高榭齜牙咧嘴的躺在氈毯上,董二正忙著給他包紮傷口,氈毯上扔了好幾塊帶血的麻布繃帶。

“公子,你忍忍,馬上就縫好了。”

“呃。。。羅羅人真是些混賬,吃生肉的蠻子!沒倫理的雜種!都是猴子操山羊生出來!真他媽的痛!一言不合就動刀子。”

董二詫異的看著他,

“看什麼呢。”

“我聽到公子罵人,覺得很好奇,你們宗室不是很講究禮節嗎。”

“是的,三個月前,我還沒學會說髒活,自從被呼延鎮他們綁了,他們就大肆虐待辱罵本公子,不出兩週老子就把他媽的宮廷禮儀扔九霄雲外,學會了他一整套罵人說辭,有些事,不罵不痛快,真他媽操蛋的世道!”

“罵了痛快,公子,誰幹的這事?”

“還有是誰,就是那個蒙麥汗的怪物兒子布勒,那個長的像條獒犬的,認為我想勾搭他的漂亮妹子,二話不說,趁我喝酒的功夫捅了我一刀。”

“太子爺,恕我直言,末將統管雲城斥候的時候,經常打探北方焉支部落虛實,這個布勒勤,是諸敵酋中最勇武善戰的一個,這些年,他為蒙麥汗東征西討,滅國無數,立下了汗馬功勞,也殺人無數,但此人殘暴異常,毫無恩典,經常帶兵不分親疏的屠戮敵對部落城邦,漠北部落看到他也是心驚膽戰,太子深入敵境,本身就如履薄冰,如果觸怒了這些棘手的對手,他們一心要加害你,恐怕蒙麥汗本人都救之不及,因為焉支人的規則就是。。。強者為王。”

“好的,我知道了,拿酒來。”

“太子你有傷在身。。。”董二猶豫了一下。

“酒來了!帝國人的太子,痛快的喝吧!”兩個人掀開帳篷,其中一個人扔了一羊皮囊在高榭面前。

映著火光,高榭和董二認出了其中一人是蒙麥汗的兒子脫康,另一人是四子古博,兩個人居高臨下打量高榭。

“剛剛我們的談話,你們聽到了?”

脫康回答:”我們聽到了,其實我們在宴席上的每一個人都看到了布勒刺傷了你,但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攔,甚至,蒙麥汗本人。”

“這是我們焉支人的規則,如同你們所說,強者為王,弱者只有尊重的份。”

“榭,你已經岌岌可危了,布勒不是焉支人,他就是個魔鬼,他這輩子最擅長的事就是屠殺,我們焉支人儘管驍勇善戰,也只為餬口,少有他這樣喪心病狂的屠夫,瓦臘部落的雜種,大汗該在他是個嬰兒時就溺死他,因為這是他的恥辱,是我們焉支人的恥辱,象徵著我們的女人被敵人玷汙。”

“布勒,他不是焉支人?”高榭感到好奇,這種秘聞誰都想聽。

“我父汗的愛妃被他的宿敵瓦臘王掠去時懷上了他,然後被搶回來時候生下他,你說他是不是雜種,雖然父汗竭力掩飾這個事實,然而我們焉支人不可能生下這麼醜陋的魔鬼,他一出生就害他的母親難產而死,然後這小雜種長大了,帶著大汗撥給他的兵馬襲擊了東方的瓦臘部落,瓦臘部落毫無準備,被自已生下的小雜種打的打敗,瓦臘王的人頭懸在親兒子的馬頭上被帶回來,布勒殺光了他所有能找到的瓦臘人,連襁褓中的嬰兒,牧民的貓狗都不放過,漠北再也沒有瓦臘這個部落,他們就這樣被自已的小雜種滅族了。”

“脫康王子,我看到有不少貴族和布勒交好,貌似布勒用戰功贏得不少威望。”

脫康勃然大怒,“我就知道,你也會這麼說!他們這些短視的貴族不明白,狡詐布勒骨子裡就不是焉支人,他在拼命做戲,好讓我們這些耿直的焉支人信任他,他好有朝一日取代大汗!殺光大汗的血脈,就像他殺光他父親的親族那樣,他就是這麼想的,雜種布勒。”

“榭,我現在告訴你,你必須擁護我做汗國的繼承人,我,脫康,遲早繼承大汗的位置,而你,你知道有一個盛帝國盟友對我是非常重要的!”

古博接著說:”我哥哥名字脫康,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用你們帝國語言,就是神箭手,脫康的射術就冠絕焉支部落,無人能及,在14歲的時候就超過了部落所有成年男子,因為大汗賜給了他這個名字。”

高榭笑了一下,”有機會我願意見識一下脫康的射術。”

“你不會失望的,帝國太子,怎麼樣,支援我吧,你不會後悔你的選擇。

“我會考慮的,脫康,現在,請讓我們休息一下。”

“告辭。”脫康和古博彎腰行了一個焉支的告別禮,走出了帳篷。

暮色降臨的北方荒原上,有一棵白樺樹,樹旁的白色的雪地上一具被剖開肚子的棗紅馬屍靜靜的躺倒,馬腹淌出的紅色血液早已凍結被雪掩蓋,馬眼凍成兩個冰球,這血腥的場面吸引了一群飢餓的烏鴉從天上飛下來,享受這饕餮的死亡盛宴。

遠處,一隻灰色的狼用鼻子謹慎的嗅嗅地面,新鮮肉味令它感覺飢餓難忍,它跟蹤這個獵物已經好幾天了,現在獵物已死,省去了捕獵的必要,只需要驅趕一下那些討厭的黑鳥就能獨吞這具獵物,對一匹狼來說,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驚喜。

但空氣中微薄的人類味道仍然令它不得不警惕,在為數不多能威脅到狼的生命的物種之中,人類是最危險,也最狡猾的一種,在北方荒原上,狼的最重要的生存法則就是儘量避開人類。

狼小步快跑圍繞著屍體遠遠的觀察,烏鴉們起勁的撕扯的鮮紅的肉,它口水直流,終於忍不住嗅著跑過去。

“撲”,一根繩子憑空從馬腹旁邊的雪地飛出,勾住狼腳,石頭落下,將狼拉上樹梢,這是一個簡單卻有效的陷阱,材料是一條長繩子和幾塊石頭,焉支牧民經常用這種方法誘捕野豬、狼和羚羊,此刻這隻中了陷阱的灰狼發了瘋似的掙扎,弓起身子上下襬動,試圖咬左腳的繩子,但不論它怎樣掙扎彎曲身體,嘴唇總是和繩子差一段距離,而且它越擺動,繩子只會越纏越緊,狼嗚嗚淒厲的叫著,哀嚎聲把附近的烏鴉們都嚇走了。

少女從遠方樹下靜靜的看著這一切,眼看狼被捆結實,掙扎的無力,才敢舉著一把匕首小心的靠近。

狼早嗅到了獵人的氣味,從倒轉的視角發現了那個人類正在靠近自已,求生的恐懼驅使它使出最後的力氣抓狂的擺著頭扭著身體,露出白森森的獠牙,發出威脅的低吼聲,試圖咬靠近的獵人,但獵人鎮定的站在它的攻擊圈外,等著它徒勞的消耗力氣。

太陽下山,黑暗降臨荒原,獵人在馬屍旁生起了一堆火,從馬屍上撕下一塊肋排肉烤起來,肉的香味也無法令狼有任何異動。

獵人舉起刀,打算結束狼倒吊著的生命,她走到狼跟前,狼奄奄一息的半睜著眼,即使她不補這一刀,在凌冽的北風裡這狼也活不了多久,到清晨,荒野的烏鴉又多了一塊死肉可啄食,獵人大膽的舉起手在狼身上摸索著,簡直瘦骨嶙峋,摸索著這塊厚實的毛皮,因為愚蠢而落入圈套的食肉動物,只要在它心臟部位來上一刀,就徹底痛快的了結了它,或許用它的皮來做一條新披風?

“你跟蹤了我這麼久,讓我膽戰心驚了好幾天,長生天在上,現在我迅速終結你的生命,讓你的靈魂去往天上。”流浪的獵人說。

然而,獵人的手卻在狼的肚子上停滯了,狼的肚子微鼓,隔著灰色毛皮能感受到另一個小生命在裡面孕育--這是一匹懷孕的母狼,在不恰當的時節內擁有了自已的孩子,意味著它必須在嚴酷的荒原上找到食物,也許就是母狼膽大妄為追蹤人類的原因,人類擁有母狼急需的食物,也是極少數能狼的天敵,只有在食物短缺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狼們才會追尋人類的足跡。

獵人,在獵物面前舉著匕首,躊躇起來,突然,狼醒了起來,伸出無力舌頭舔了舔女獵手衣角,發出痛苦的嗚咽聲,如果野獸也有靈性,此刻它一定是在懇求一條生路。

風呼呼的颳著,獵人舉手劃斷了繩子,狼剛咚的一聲掉在雪窩裡,獵人就撲上去用匕首抵住狼的咽喉,準備馬上刺進去,但這頭野獸居然嗚嗚哼叫,飢餓和疲憊讓頑強的野獸也不得不服軟,四腳朝天的放棄了抵抗,把柔軟的肚皮亮給了獵人。

一人一狼僵持了一會,獵人放開狼,從雪窩裡站了起來,慢慢的退開,用匕首切了一大塊馬肉,狼目不轉睛盯著肉,眼裡光芒四射。

“吃吧。”獵人說,狼低著頭小步跑過來蹭著獵人腳尖,一口吞下馬肉,吐著舌頭仰著女獵人,此時這個獵人在母狼眼裡既是母親也是女王。

“你吃了蜜棗,你以後叫做蜜棗吧,給我做個伴。”女獵手對狼說,狼嗚咽著,恭敬的低著頭流著口水,看著女獵手又扔來帶血的馬肉,用爪子扒拉著往嘴裡送。

一人一狼看著噼啪作響的火焰,眼看火堆上的肉烤熟了,女獵人取下滋滋冒油的熟肉,拉下粗布面罩,露出一張少女的面孔。

她就是半夏。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萬人迷之大小姐有點渣

敏兒乖乖

樹枝上的過往

小喬不愛香草

另一片天空

清逸居士

洪荒之改變封神量劫

半黑半白

冰封末世,帶著全家苟住

輕舟小輯

周天演算

蓑雨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