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義看到了向燕,然後望著謝琅,顫抖著嘴唇問道:“你到底是誰?”

周鈺朝著上面拱拱手,“堂上之人,乃我大周女帝陛下。”

轟——

不僅僅是大堂之上,就連外面圍著的老百姓都嚇傻了眼。

他們倒是不懷疑對方身份的真假,畢竟這世上,有誰敢冒充陛下。

下一刻,外面的人紛紛跪地高呼萬歲,響聲震天。

而郭義等人,此時已經癱軟在地,面如蠟色,冷汗直流。

“陛陛陛,陛下……”

謝琅看著下面的眾人,“這都日上三竿了,還在睡覺,比朕這個做皇帝的都要舒坦。”

“李家的姑娘,與縣令公子琴瑟和鳴?”

“既如此,與家中丈夫和離便可,再嫁無人指摘,畢竟這也是朕許可的,可是為了名聲去殺人……心太黑的話,容易遭現世報的。”

李月嬌聽到皇帝的這番話,知道自己這輩子算是徹底的完了。

她歷來在乎名聲,為了能與郭昌在一起,卻又不願意和離再嫁。

畢竟若是傳出去,別人背地裡只怕會說她為了和縣令公子在一起,才拋棄了這個上門女婿。

所以才暗中讓若蘭潛移默化的勾引向燕,然後自己稍稍暴露目的,讓向燕帶著若蘭離開。

這樣李家再讓家丁追殺此二人,同時又在城中散播向燕帶著她的婢女私奔的訊息。

之後只要殺死這兩人,她的名聲自然就保住了,別人哪怕提起來,也是憐惜她,而不會在背地裡抹黑。

畢竟李家家大業大,旁人在背地裡說她的不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

“若蘭是吧?”謝琅美眸含笑,“你家小姐許了你什麼好處,讓你構陷向燕?看樣子,他的確對你動了情。”

“……”向燕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可是他也不傻,很快就想明白了。

扭頭看向身邊的若蘭,那驚駭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若蘭,你在騙我?”向燕感覺自己整個人似乎都塌了。

之前謝琅也沒看出來,還是在馬車內,周鈺給她分析過後得出的結論。

忍不住看向周鈺,謝琅不禁感慨,這傢伙是人是妖啊?

這都能看出來?

若蘭心裡發苦,她自是看不上向燕的,雖說長得不錯,可是作為小姐的貼身婢女,這些年對向燕看的也算是清楚,即便可憐他的遭遇,卻也不是若蘭心中那個喜歡的人。

她喜歡的是郭昌,小姐說過,只要她能幫小姐處理了向燕,待到小姐嫁去郭家,會提她為妾的。

“向大哥,我……”

向燕心裡痠疼的難受。

他自小命苦,娘常年纏綿病榻,爹為了孃的病,以及為了養活他,幾乎每日天不亮就走上二十多里路,去李家送菜,平時更要忙活家裡的耕地,可即便如此,每年產出的糧食也剛剛夠量。

後來爹孃一起病倒了,他承擔起了養家的責任,這就是在每日去李府送菜的時候,被李月嬌給看上了。

知道他家裡的情況後,說只要他能做李府的上門女婿,李家就為他的爹孃出錢診治。

向燕知道上門女婿的難處,可是為了爹孃,他咬咬牙答應了。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李家如此的歹毒,居然在他新婚夜,暗中將他爹孃給害死。

在李家的這幾年,他的日子過得憋屈又無助,所有人都將他當成一個外人防備著,就連府中的下人也對他沒有半分敬重。

直到若蘭的靠近,讓他找回了一些溫暖。

誰知道,連這份溫暖都是虛假的。

“陛下說的可是真的?”向燕紅著眼眶問道。

若蘭倒是想反駁,可卻不敢當著陛下的面撒謊,“是真的,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向燕目光渙散,“是我讓你為難了。”

即便是若蘭騙了他,可至少他也因禍得福,沒想到一場雨夜逃亡,居然遇到了當朝女帝,他才得以脫離險境。

日後,他與若蘭,再無瓜葛。

即便是真心喜歡過身邊的女子,可是和李月嬌幾年的生活,讓他對謊言格外的敏感。

就算是不計前嫌娶了若蘭為妻,這件事還會成為心中的一個刺,既如此,也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他要的自來就不多,父母安康,一間房,兩畝地,忙時種田,閒適陪伴父母足矣。

很快,外面傳來一陣喧譁聲。

“小姐,人已帶到。”

琥珀輕咳一聲,然後衝兩人比劃了一個口型:陛下,陛下!

兩人這才明白,陛下已經表明身份。

“陛下,人已經帶到。”馬昭說著,將一個人扔到堂前,“此人就是李府的家主李崇正。”

這李崇正此時全身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再看那雙腿,也已經被人敲斷,正以一種極為怪異的姿勢扭曲著。

“李家!”謝琅嗓音清潤,“豢養的家丁居然還能佩刀,可知大周律法森嚴,這是要夷三族的。”

“……”

“郭義,身為一縣長官,翫忽懈怠,縱容治下豢養帶刀府丁,縱容城門守備收受賄賂,三罪並罰,削職為民,即日問斬,令沒收全部家產,府內家眷視情節輕重,依法判處數年不等的監禁。李崇正,豢養家丁,私自佩刀,已經犯了謀逆重罪,且暗中謀害向燕父母兩條人命,判處死刑,與郭義一通問斬。”

謝琅對下面幾個人的面如土色視而不見,“李月嬌,追殺向燕以及謀害其母,你乃幫兇,朕也不殺你,判處你監禁十五年。郭昌,你可參與了此事?”

“……”郭昌張張嘴想反駁。

“想明白再說,欺君,可是死罪!”謝琅笑容未達眼底。

“是!”他真的不想死,畢竟這件事,他是策劃者,這次追殺向燕,就是他給李家出的主意。

“與李月嬌同罪!”她倒是想直接殺了乾脆,可那樣未免也太痛快了,直接把他們關到牢裡,十五年的時間,可不是一般人能夠熬的過來的。

指不定他們承受不住這種折磨,自己就在牢裡自裁了,省事兒。

其他的人也得到了相應的懲罰,縣衙衙署以及守城衛兵也沒有落下。

在外的老百姓見狀,不少人都激動的熱淚盈眶。

壓在他們頭上的兩座大山,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被搬走了,陽關縣的天,似乎也在這一刻,變得天高雲清,令人痛快。

這些年,縣令郭義可謂是魚肉鄉里,而李府財大氣粗,每年給郭義的孝敬足以讓他們在陽關縣橫著走,縣裡多少老百姓遭到李府的欺辱,卻沒人敢去報官。

原以為這輩子就活成這個樣子了,誰知道居然能遇到陛下親臨,直接將這兩個禍害斬殺,真的是大快人心吶。

縣衙暫時無人管轄,謝琅讓周鈺寫了一封書信,送到州府,讓知府派遣一名官員來這裡任職。

“縣裡沒有快遞站?”她問衙內的一名主簿。

主簿姓吳,本地人士,雖說也算不得多幹淨,到底也沒有多差。

這些年郭義的人情往來,這主簿居然暗中都記錄的清清楚楚,一筆筆的“外快”以及一筆筆的支出,清晰明瞭。

“回陛下,陽關縣沒有快遞站。”

“那就設立一個。”謝琅伸手一指向燕,“你可識字?”

“草民識得一些字。”向燕俯身回道。

“那你就在快遞站擔任管事。”謝琅對向燕的為人還是很滿意的,“快遞站是皇家產業,日後但凡是本地縣令不作為,百姓有冤難訴,自可透過快遞站,將冤情直達大理寺。同時地方官員若是魚肉百姓,貪汙納貢,你們也有檢舉權。可同樣的,若是沒有確鑿的證據就上書狀告本地長官,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筋骨夠不夠結實,誰家丟了雞偷了蛋的,就別給朕添麻煩了。”

吳主簿則是被這個訊息震驚了,同時暗搓搓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向燕,暗道這傢伙也是出人頭地了。

雖說只是一個快遞站,可陛下說了,那是皇家產業,日後或許還會成為官府管轄之外的地方。

“權利惑人,可是更要懂得自己的責任。向燕,記住,你只是個管事,切莫步了李家的後塵。”

“草民不敢。”向燕很振奮,本來被趕出李家,他可以說是無家可歸了,如今承蒙陛下看重,居然給他找了一個營生。

若蘭懊悔不及,若之前真的跟著向燕,此時她必然能夠脫離李家,跟著向燕過上平靜穩定的生活,大富大貴或許沒有,至少在這陽關縣,她跟著向燕,必然也是無人敢惹的。

可是現在後悔也晚了!

雖說陽關縣沒有多少外人來,可至少他們有親戚子女的去外地謀生或者遠嫁別處的,以前想要聯絡難上加難,現在有了快遞站,再聯絡應該也就簡單的多了。

吳主簿幫謝琅在縣衙不遠處找了一套宅子,宅子不大,只有六間房子,可是卻有左右廂房,同時後院還有一處空地,看樣子,這家主人之前在後院種過菜,也養過雞鴨。

“周鈺,來題個字。”謝琅招呼他。

周鈺笑著點頭,上前來提筆在紙上寫下六個字:陽關縣快遞站。

之後交給吳主簿,讓他去找人定製匾額。

“日後的月錢,你自可來縣衙領取,僱傭活計也看你自己的意思,找的人務必要手腳乾淨,心思端正的,同時也別毛毛躁躁。”

“草民遵旨。”

“賬房暫時就讓吳主簿擔任吧,等新的縣令倒了再看他的意思另行安排,最晚也就這半個月的時間。”

“是!”吳主簿心裡美呀,賬房先生的月錢肯定不低,雖說衙門裡也不差。

當日午時三刻,頭頂日光正烈,兩名罪魁被當街斬首,老百姓們近乎奔走相告,歡呼雀躍。

其他的人也都被投了牢獄裡面,短的一兩年,長的十五年,足夠他們煎熬的,同時縣衙衙署也牽扯不少,留下的還不到十個人。

這些人暫時歸在吳主簿手裡管著,只等州府那邊派來新的縣令,再盡興權務交接。

日落西山,縣衙陸陸續續的燈籠被點燃。

而在縣衙二堂前面的空地上,從縣衙以及李府抄沒的財寶都堆積在這裡。

別看陽關縣是個小地方,可這兩家的斂財手段卻真的不低,面前足足堆積了幾十口大箱子。

裡面有銀錠子,也有金元寶,同時還有各種珠寶玉器,琳琅滿目。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吶。”謝琅微微感慨。

“陛下能有這般想法,相信我大周必定會日漸昌盛的。”周鈺也被這十個字給震撼到了。

這可是如今官員赤果果的寫照。

“但願吧。”謝琅看周鈺的神色,笑道:“那你還聽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嗎?”

“第一次聽聞,陛下居然還會作詩?”周鈺拱手錶示敬意。

敬的不是陛下,更不是她會“作詩”,而是詩中悲天憫人的情懷。

“前面那句詩應該是出自宋朝,誰說的我不知道。後面這句詩是出自唐朝一位叫做杜甫的詩聖之手,知道名字就可以,說多了你也會迷糊。”

主要是怕周鈺追根究底,她不想說的口乾舌燥。

畢竟本身在這個歷史軌跡中就不存在,講的太明白,說不定周鈺還能認為她在杜撰。

“吳主簿,這些錢都讓人抬到庫房裡吧,留給下一任縣令造福當地百姓用。”

“是!”吳主簿本以為陛下會帶走呢,誰知道居然還留在這裡。

不過想想也是,陛下坐擁天下,哪裡會看得上“這點”銀錢。

其實在謝琅心裡,以前多少都無所謂,只要夠她吃喝就行。

如今國庫充盈,足夠她將大周建造的國富民強了,這些就留在當地,為本地百姓做些貢獻吧。

說白了,國庫的確是不差這點錢。

一夜過後,謝琅在天光放亮的時候起身洗漱。

之前的兩晚住的都很隨意,昨夜才算是真正好好地睡了一覺。

別說,郭義真的是很懂得享受,縣衙後宅的新被褥蓬鬆柔軟,躺著格外舒服。

如今宮裡的都是棉被,其實可以做鴨絨被的,或者是鵝絨被,蓋著柔軟輕便,當然也保暖。

不然老百姓養的那些鴨子,殺掉後毛全部都扔掉了,委實可惜。

即便養的鴨子數量少,可多存兩年,也能做一副鴨絨手套不是。

再多存個幾年,一副鴨絨背心也跑不了。

想到這裡,不由得笑出聲來。

“陛下,該用早膳了。”琥珀從外面進來,幫謝琅披上外衣,“陛下可以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了?”

“嗯!”謝琅和琥珀邊往外走邊說起這件事,最後總結一句,“不划算。”

琥珀一聽,居然還能用鴨絨替代棉花,笑道:“聽陛下說著,似乎真的挺好的,民間應該是有人家養很多雞鴨的,畢竟還要供應給各地的酒樓嘛,一次下來說不得就能為陛下您做一床鴨絨被呢。”

“想想是挺好的,材料難以收集,一床鴨絨被的價格必然不便宜,畢竟在填充之前還要有很多的工序操作,被子倒是無所謂,做成衣服的話,既保暖又輕便,比起厚重的棉衣來說,倒是舒服的多。”

琥珀連連點頭,“陛下您真厲害,這讓又為老百姓提供了一個賺錢的路子。”

“你倒是會捧人。”謝琅無非就是這麼隨口說說,壓根就沒往心裡去。

飯桌上,謝琅喝著面前的稀粥,“周大人之前經常在外走動?”

“臣身體羸弱,也就是在十六歲之前,跟著表哥葉尋到處走了幾年,後來身子日漸衰弱,也就停下來了。”

“那去南離的路上就由你帶路,去品嚐一下各地的風俗美食。”

周鈺輕輕勾起唇角,笑道:“陛下,宮內的御廚幾乎是集大周各府的美食精華於一身,陛下只要想吃,他們總能為您做出最地道正宗的來。”

“話是這麼說沒錯。”謝琅咬了一口小鹹菜,“可是總有一些民間美食,再宮裡是看不到的,他們會覺得上不得檯面……”

話未說完,她突然頓住,莫名的想吃烤鴨了。

可惜現存的條件不夠,只能作罷。

以後要是在途徑野外的時候,倒是可以做叫花雞吃,她不會可是有未來提供的詳細製作過程呀。

謝琅對做菜沒什麼天賦,卻架不住身邊有玲瓏這個貼心小可愛,只要給她說了詳細的步驟,這丫頭總能做的像模像樣。

比起陳三橋,還是要差不少,她的御膳房總管,才是真的廚藝天才。

早膳後,一行人整裝馬車,在這裡又補充了一些食材,然後在陽關縣百姓的熱情笑臉中,緩緩的離開。

當然,那些食材都是在縣衙裡拿的,種類還真不少。

縣衙庫房裡甚至還有兩顆千年野山參,也被謝琅順手帶走了,可以給周鈺用嘛。

這本來就是郭義貪汙得來的,估計也找不到主兒了,再說即便是找到了主兒,謝琅也沒打算換,你賄賂官員這可是重罪,不罰你都是輕的了。

送走了陛下,向燕就回到快遞站收拾開張前的準備,開張前所需的一應物什,他都可以和吳主簿說,他會在縣衙府庫裡調取銀兩,當然這也要用到快遞站的經營上。

當天下午,吳主簿從衙門裡過來,找到向燕。

“向燕吶,李月嬌和若蘭都想見見你,你的意思呢?”

“……”向燕眸子暗了下來,抿緊薄唇,好一會兒才道:“吳主簿,我就不見他們了,快遞站還有很多活兒要做呢。”

“對,這樣就好。”吳主簿滿意的點點頭,這孩子倒不是個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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