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說回來了,你小子原來這麼吊啊?”

吳良找了塊乾淨的牆邊坐下,點了一根菸。

但由於身體機能早就停止,無法呼吸也就不能抽菸,不過吳良生平的字典裡沒有“不行”二字,起碼逼還要裝到位的,所以硬是叼著煙,被他裝出了“男人不能沒有煙”的樣子。

看著銀白色的天花板般,吳良瞧了一眼不知何時坐在他旁邊的王恩,笑了笑說:

“早知道你這麼強,你哥哥我當初還傻呵呵當錘子魔術師,你就是建個地下組織,用我這三寸不爛之舌開個直播給你招人,說不定假以時日,結社啥的都能被咱們哥倆給吞併!”

王恩抬頭看了看吳良那早已沒有一絲血氣的蒼白臉,沉沉地低下頭去:

“對不起。”

吳良驚訝得手裡忽地一抖,連忙補充道:

“哎呀哎呀,我就是隨口說說,你別在意,況且就算真的可以在幕後大富大貴,但要是讓我給你這個臭弟弟面前跪著吃肉,我才不樂意呢。”

說著說著,吳良越發沒了正行。

跑火車的玩笑話,也不過是想要消去王恩內心的自責,畢竟自家弟弟雖然有時候很堅強,但那份心思細膩的他,更多時候也很脆弱,正是因為清楚,所以吳良才喜歡用這種方式和王恩聊天。

短暫的沉默後,王恩下定決心,注視著吳良的眼睛,輕聲問:

“你還有多少時間?”

“什麼?你果然是個臭弟弟,你哥哥好不容易來見你一面,又想要甩掉我麼?告訴你,這一次哥哥我還就真不走了!”吳良嘰裡呱啦地說道。

也不知道為什麼身體機能明明停止,他的聲帶為啥還能正常工作。

“真的嗎?”王恩略有激動地綻開了笑臉。

吳良見了,一時間靈魂深處酸苦不已,但他並沒有將這些表現在已經冰冷的笑臉上,而是抖了抖菸灰,大笑著說:

“當然是假的,我的傻弟弟,哈哈。”

王恩並沒有跟著笑了起來,反而感到了無以復加的失望。

本以為吳良以活死人的方式出現,能以另外一種方式永遠陪伴著他,即便這種存活方式很是恐怖,但王恩其實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吳良還能永遠都在。

“最近幾天,光是為了找到你,我就用了不少的魔力,如今貯存在體內的量,也就足夠用來和你說一小時都不到的話了。”

說著,吳良瞬間變臉,搖動著雙臂,像兩條抖動的貪吃蛇般,作妖道:

“不過嘛,能和死者說說話,是不是感到那麼點新鮮呢?跟我說說你的感想。”

“死樣,你都死了,還不能正經點嗎!”王恩突然放聲吐槽道。

吳良看到弟弟開始恢復了平日裡的傻樣,終於露出了人性般的笑容,眺望著高窗外銀灰色的美景,沉聲說:

“叔叔阿姨的事情,我很抱歉。”

突然的道歉,讓王恩聽了一愣,在數秒的停頓後,他搖搖頭說: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說到底,爸媽的死都是我的錯。”

“你這傻小子,你有啥錯,寫本魔書就是錯了嗎?還是過去一次都沒殺人的你,一定要提前對殺人犯下手才是對的?還是說你以為光靠那個金法小妞隨便幾下點撥,你就能輕而易舉覺醒魔力了?”

吳良一連串的發言,再度王恩大腦宕機,彷彿哥哥說的話,永遠都是那麼有震撼力,讓他無法反駁一樣。

“任何一種天才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你也一樣。

就算你有著誰都無法比擬的才能,沒有開竅的契機,誰都只會被埋沒,而你想要的自我埋沒,單純的只是這次結社沒有給你機會而已。

所以,你有什麼錯?”吳良彈掉了手中的煙,義正言辭地說道。

接著,他又點起了一根菸,重新叼在已經發紫發黑的嘴唇上,發出絕望一般的聲音:

“要說錯的人,也該是我,明明是你的哥哥,作為一階正統魔術師,更作為一個有力量的人,卻沒能在死前保護好你的後路,甚至在死後也沒有先一步保護好叔叔阿姨。

到頭來,我只會在惡人做完惡的以後,幹一些收拾殘局的事情罷了,無論是溫柔還是你。”

這個世上還有人會這麼為他考慮,王恩聽了很感動,但聽到吳良最後半段的自責是,他又同時替他感到悲傷。

千言萬語匯成的感情,王恩最終選擇握住了吳良的手,那雙已經僵硬乾枯的手,從只結著一層薄冰的肌膚上,他依然能感受到吳良火熱的溫度。

併發出欣慰的笑容,輕聲說:

“但我很慶幸,你是我的哥哥。”

這一次,吳良停止了笑容,少頃後,點頭回道:

“我也很慶幸,你成為了我的弟弟。”

沒有血緣又如何?

有血緣就一定有親情嗎?

真正為他考慮的人,真正給與他幸福的人,都是和他本沒有任何瓜葛的人,但他們卻一次又一次地保護住了他,無論是心靈還是身體。

所以王恩打心裡感激吳良,也早把他當做了真正的哥哥。

“王恩,哥哥在離別前,也沒什麼禮物好送給你的,死人的禮物也同樣晦氣,但有幾句話,我希望你永遠記好。”吳良嘴裡的煙,又燒沒了一半。

在看到王恩乖巧的點頭動作後,吳良接著說:

“在這個世界上,想要生存下去很容易,很多時候只需要你低下頭就可以。

而就是因為容易,所以絕大多數人才願意選擇低下頭去……”

王恩從吳良的這句話中感受到了暴風炸裂般的震撼,雖不是什麼聖人的經典語句,但切切實實地扎入了他的思維深水處,並濺起了名為“共鳴”的漣漪。

“‘生存’並不等同於‘活著’,像我這種人來說,光是生存下來的確很不容易了,當然我也從來不去奢求在有一天能夠真正的活著。”

吳良聲音發生了顫抖,彷彿連線著已死肉體的靈魂深處的那根弦,出現了波動。

時間越來越短,吳良依然想要把最後在人間的交代給說完,起碼這是他最後的遺憾了:

“但決定保護你,和結社決裂的那一天,我切實地感受到了‘活著’的快樂,即便很短暫,但我也確實感受到了,那是‘活著’的滋味。”

“王恩,自私的世界沒有未來,也不配擁有未來。我討厭那樣的未來,拜託你,是你的話,幫我毀掉這樣的未來。

因為是你,所以我相信你,總有一天,你會代表真正的‘正義’結束掉這一切。”

菸頭燃盡,伴隨著鏡子的聲音響起,一片銀灰色的背景色前,浮現出了一個熟悉又溫柔的身影。

那是穆千雪。

“王恩!”

猶如是從雨簾的畫卷中走出的公主,只見她眼眶紅潤著,像是控制不住激動的心情,撲過去抱住了王恩。

聽著她的嬌息,隔著衣物也能感受到的溫暖,所謂的“活著”,原來就是這麼幸福的事情麼?在穆千雪的擁抱下的王恩,不禁這麼想到。

吳良看著穆千雪與王恩重溫的畫面,不由得,回想起了溫柔的笑臉。

在傷感的同時,也感到了高興,還好……這世上還有替我們照顧好你的人在。

穆千雪瘋狂地打量著王恩,眼睛像X光一樣,在他身上鎖定著傷痕,她的眼神彷彿是在說“多一個傷口,老孃就多砍一個人”,看的王恩這種時候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為了不讓穆千雪繼續做著無謂的擔心,王恩輕笑說:

“我沒事。”

“好了,這波狗糧我已經吃撐了,剩下的你們回去搞吧,讓我一個死人還不消停消停。”

吳良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當穆千雪看到他胸口浮出的大洞後,嚇的立馬縮了縮脖子。

不管怎麼看,這剛剛都是殭屍在說話吧!總不能看著面相是死前的迴光返照吧……

況且他也說了自已是死人吧!

“我...”

也許是穆千雪的到來,讓王恩重溫到安心的滋味,隨之,一直緊繃的那根弦一斷掉,他便沉沉地倒在了穆千雪的懷裡,閉上了雙眼,墜入一片黑暗。

“上帝喲,簡直是絕了,這麼寶貴的時光,寧可躺在女人懷裡,都不想多和哥哥說說話嗎?這個臭弟弟,我算是白疼他了。”

刀子嘴、豆腐心的吳良下意識地瞥了穆千雪一眼,好似是在和她暗中爭風吃醋。

接著,在吳良的指示下,穆千雪發現了李冷汐、姜尚仁的屍體,在他們的面前,無聲地弓腰叩別了三下後,便用魔法將他們的屍身轉移了回去。

開啟虛空的傳送門,穆千雪輕扛起王恩,正打算離開前,吳良再度點了一根菸,看向那一處的洛斯莉莉,又看向穆千雪,道出最後一聲託付:

“我弟弟就拜託你們了,替我照顧好他。”

穆千雪和洛斯莉莉沒有多言,回眸看了吳良一眼後,只是齊齊點了點頭。

然後,在一片如夢如幻的維度門前,化作光點,消失不見。

直到這座黑機閣城堡內,再也沒有弟弟和弟妹的氣息,眼前的銀灰鍍層,才慢慢地淡去,渾濁的氣味一瞬間撲鼻而來,但這只是吳良的靈魂臆想,實際上他沒有聞到任何氣味。

在他第三根菸燒至三分之一的時候,忽然從他的胸口處,傳出了一個空靈又溫暖的男性聲音:

“結束了?”

“結束了。”吳良欣慰的說道。

空靈聲再問:

“那麼,你接下來的選擇是?”

“想去地獄贖罪,好早一點去見溫柔。”吳良不假思索地回道。

“你應該知道,彼世……有辦法能讓你完全復活。”

“我知道,但是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繼續活著,只不過是再一次的混吃等死……說笑的,實話是,我也差不多受夠你們這些神啊……上帝啊的嘴臉罷了,整天信仰信仰的,比和尚還煩,我可受不了你們,還不如早點去死的了。”

說著,吳良又開始沒正行了起來。

但是塔羅牌另一頭的男人,卻沉默了,在發出一聲虛幻的嘆息後,聲音再起:

“你難道就不給我贖罪的機會嗎?”

“不用了。”吳良垂下了冰冷、沒有眸光的眼睛,淡淡地說道。

空靈停頓,但很快又接著響起:

“你早就發現了?”

“在我第一次出獄的時候,我就發覺了不對勁,現在想來,這樣才合理。”

吳良仰頭,感喟著神的惡意,也感喟著命運的捉弄,“我的父親,特偵局的李煌隊長。”

“你會怪我嗎?”李煌聲音哽咽。

“一個有著責任心的人,在做出拋棄這件事前,一定是揹負著什麼,是沉重還是不得已……但不管怎麼樣,媽咪就是這麼跟我說的,她既然不怪你,我也不會怪你。”

吳良一點一點地剝離著靈魂之中僅存的記憶與情感,虛幻般的說:

“只是我最後有一個請求。”

“你說。”李煌發出瞭如是點頭的回應。

“希望你能把對我的那份虧欠,回報到我弟弟身上,答應我,在你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他,無論他要做什麼,請你都幫我……保護好他。”

還沒等吳良說完,李煌便嘆氣地答應道:

“我知道了,我向三位長老起誓,既然命運已經讓我永遠失去了親生兒子,那麼我不會再讓我的乾兒子再遭受同樣的悲慘對待,你的請求將會寫進我的靈魂,直至帶去地獄。”

“我相信你,爹地。”

吳良顫顫巍巍地從胸口取出那張「魔術師」塔羅牌,上面的藍色光芒越發地微弱,也就意味著從李煌那處傳遞過來的魔力,也即將中斷。

這張一側留有裂痕的塔羅牌,並不是吳良原本的塔羅牌,而是夏娜在刺穿他心臟後,替換走的塔羅牌。

而這張塔羅牌有著希爾頓.菲謝爾的魔力反應,貌似因為他的魔術,吳良才能夠以魔力為生命要素的來源,從而讓死者的靈魂迴歸到死去的肉體之中。

這也就是為什麼吳良能夠短暫“復活”的原因。

“算了,貴圈真亂!”吳良輕聲一笑。

魔力停止了運輸,吳良即將再度迴歸到冥界,這個世上從此以後也不會再有吳良這位魔術師。

然而吳良卻沒有害怕,只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魔術師」嗎?還真是適合我的稱號呢。”

魂魄之光漸漸地黯淡,吳良仰頭望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絕望地說道:

“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我們誰又不是精緻的灰色魔術師。

面對掠奪我們選擇笑著面對,面對壓迫我們微笑挺過,面對欺騙我們一笑了之……所以,在一次又一次的誅心後,依然能夠一路笑著走到最後的我們,何嘗不是一個個只會掛著笑容面具的魔術師呢?”

絕望的盡頭,「魔術師」吳良最後發出了輕笑:

“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兇,便是魔術師結社,王恩,是你的話,就能終結這一切的混沌,我相信你,因為你是我的弟弟。”

話音垂下,猶如墜地的細針。

迴音消散,總是那般虛幻,又是那麼突然。

但,它就是這麼消失了。

……

一片死寂之中。

左之「戀人」艾娃,小踱著步子,小心翼翼地在走廊間摸黑前進,她就像是一隻機靈又怕是的小老鼠,在那兒探頭探腦地觀望,又看到滿壁的血跡而驚慌不已。

“這裡是真的慘。”

艾娃發出了顫抖的聲音,接著快步流星地往苦刑房走去。

看到跪倒在地,像是用十字聖教處決犯人而死去的奧利維亞,艾娃心疼地咂咂嘴後,就往倒在一邊的左蘭方向走去,只見他身上的大洞和血跡早已經發黑。

毫無疑問,他的確是死了。

接著,艾娃掏出了手機,人五人六地給左蘭的屍體拍了好幾個角度的美照,嘴裡還露出玩味兒的笑:

“真是的,平時還老說我怎麼那麼容易死,這下好了吧……左哥的死相我可拍下來啦,看你以後還敢奚落我,我就把這些照片翻給你看,哼!”

一張又一張地確認完照片完全高畫質、無死角,然後,艾娃開始念動言靈:

“感念著恩惠的人,感念著死亡的人,皆是貪婪無知的人。”

“你們的食糧,不過是復仇之神瓦利碗中的清水。”

“不死的祭風,慾望的盡頭,斬斷連鎖的黑白雙翼,去回應有著復仇之心的人吧。”

黑暗的嘯風,在房間裡吹動。

像是瓦利在回應著使徒的期待,讓具備一半不死屬性的“左蘭”,那右後背上突然伸出了巨大的熾天使翅膀,無數的羽毛飄在空中,每一根都燃起著白色的邪火,彷彿是玷汙了神聖的邪惡。

慢慢地,天使翅膀把他吞噬,像咀嚼骨頭一樣,在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直到十分鐘後,才把一個赤身光溜的左蘭給吐出了來。

接著,他重新睜開眼睛,明明全身上下一絲不掛,但是隻有那副口罩還是牢牢地拴在他的臉上,看到這裡的艾娃,也是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這不科學啊,明明我復活的時候,眼鏡都被吃掉了,為啥左哥的口罩還在,這絕對哪裡有問題啊。”

左蘭剛一復活,就看了艾娃像是發花痴一樣的表情,就瞬間來氣:

“發什麼騷呢,現在沒空陪你鬧,快通知神無一主教,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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