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陰暗逼仄潮溼。

還有土著老鼠竄來竄去。

突然,一隻膽大包天的老鼠覬覦上了這牢裡唯一的食物,想來是平時作威作福慣了,竟直接跑向食物。

那不過是一碗清水,一碟青菜,一個黑饃饃。

然而中途,即將能夠飽餐一頓的時候,一隻強有力的手掌“啪”的把它拍到地上,抽搐幾下,便沒了生息。

萬安是萬萬沒想到啊,進京的第一頓飯,不是滿漢全席,不是珍饈美食,而是黑饃饃就水煮菜。

那她回來幹嘛?

為了吃黑饃饃,為了吃水煮菜,還是為了這包吃包住的“鐵飯碗”?

就算是斷頭飯也太寒酸了!

可憐的她還真是餓了。

就在萬安蹲在飯菜旁邊,一臉糾結,懷疑裡面有沒有被下毒時,牢房外面突然光影攢動,一直來到她這間。

“喲,狗三,你也進來了。”

見到進來這人,萬安高興壞了,連忙站起來。

“一柱香啊,記住!”

跟著進來的牢頭低聲警告,把牢門又關上,留了點縫隙,鑰匙往腰上一壓就走了。

“有時真想把你這張嘴縫上,我來救你,你就不能說些好聽的!”

徐苟快走兩步拽住萬安的小臂,急速道,“當時殿上發生了什麼?你為何會突然被關起來?我在這京中並無親信,未打聽出來。”

“其實也不難打聽,你要是晚來幾步估計就能在外面大街小巷聽到了。”

“我,大將軍,通敵叛國了。”

徐苟猛然一驚,“什麼!這樣要緊的事你為何不事先和我說,如今卻讓人抓住了把柄!”

牢裡昏暗,只有掛在過道牆壁上一盞燭火透的光。萬安靠著這微弱的光線看到了徐苟貼在清秀臉龐上的髮絲,額角泛出燭光的汗漬,憤怒的眼睛,以及一臉堅定的表情。

不知怎麼著,她想要反駁打趣的情緒被一種莫名其妙想要發笑的感覺取代。好歹她沒真的笑起來,不然狗三一定更氣急敗壞,文人就這點不好,容易跳腳。

“我可沒幹這事,你就這麼不相信本將軍嗎?”

“行,我信你,那個東西拿來!”

徐苟也很果斷,一聽解釋直接就信了。

“什麼?”

萬安一時沒反應過來。

“沒有那東西,我如何替你行走。”

徐苟氣極了,這人怎麼一點都沒危機感,真是皇上不急太……啊呸!

萬安從衣服內層掏出東西遞給她,還沒待說話,一個食盒就到了手上,接著那人已出了牢房大門。

這速度好快啊,看來人的潛力確實有很大可以挖掘的空間。

萬安坐回原位置,只有這地方才有點乾草能下坐。雖然她也不嫌棄這裡,可這身衣服是新做滴啊,要是腌臢了,她會心痛死的。

開啟食盒,上邊幾個餅子,中間一個香噴噴的叫花雞,最底下一碗雞湯。

嗯,看起來就像是路邊食鋪隨手打包的。她還記得幼年暫居在京城時,就是這種打包方式,幾十年了都沒變,真懷念啊!

“徐苟還是挺貼心的,連我溫飽這種問題都照顧到了,無論按以前還是現在的標準,她都是一個合格的狗頭軍師。”

萬安心裡有感而發,這飯來的是真的合適,省的她還在糾結吃不吃了。但是,她又想到一些東西,兀的笑了一下。

“哈哈,就是有病,不過這裡的人都一樣。她太看重君君臣臣的觀念了,明明寒門出身,偏偏是個頑固的保皇派。做事畏畏縮縮,不堪大用。”

“如今她與我綁在一條船上,她便是再不情願,也要成為掀翻當今皇帝的一員。”

突然,隔壁傳來輕輕的敲擊聲,萬安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本來這聲音也小,不過牢裡太寂靜了,輕易就打斷她的思索。

“丫頭,莫笑了,慎得慌。我瞧你家裡人給你送來了新的飯食,這舊的可否給小老兒。”

萬安聽著這聲音來源,往牢門那裡湊近,輕輕探頭。

只見一張恐怖的臉壓在隔壁牢門上,眼窩深凹,眼白大半,皮子像老樹根一樣,一頭髒亂的枯發覆蓋頭上。

過道的光投下來,陰暗交錯,更襯得這人陰深可怖。仔細一瞧,那雙眼睛中更是透出某種深邃到讓人退怯的渴望。

萬安也被嚇了一跳,轉念想了想,走回去撕了一半裹了叫花雞的油紙,包了半隻雞和兩張餅子,又用牢房的碗盛了半碗雞湯。

弄好這些,她回到門口,那老頭的嘴已是忍不住聳動,更有可疑液體流下。

“這……不知道要怎樣給你。”

充當牢門的木柱之間的距離太小,東西遞不過去,萬安端著飯菜遲疑望向老頭。

“無礙,無礙,隨我來。”

老頭見萬安竟然把家裡人送的飯食分給他,已是高興過頭了,“嗖”的一下跳起,跑到裡面不知道幹什麼。

聽到牆壁那兒有異動,萬安心裡已有猜測,果不其然見兩個牢房之間的牆壁慢慢出現一個洞口,她將飯食順著遞了過去。

“你這丫頭心腸挺好,我已許久未吃過這樣好的吃食了。”

老頭說著說著,竟有低低啜泣聲從牆壁那邊傳來。

聽的人腦海中不由得想起雨滴從乾枯的樹皮上劃過的畫面,飽受乾旱與時光摧殘的老樹啊,生命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偏偏這時下了一場雨,周身又蕩起泛著土味的水氣。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萬安奇怪,大牢也不是說進來就能進來的,偏偏這人似乎還在這裡待了不短的時間。

“莫要提了,老朽不過是一個悲苦的人。”

說著,老頭的哭聲更大了。

萬安:……

萬安笑了。

得了,又一個。

過了一會兒,隔壁的老頭沒了動靜,萬安鬱悶蹲在乾草堆上啃著雞腿。

她又聽見外面有腳步聲。

門開了。

“你可知你為何會在這裡!”

一前一後進來兩個清麗的女郎,出聲的正是後面那一個。她上前一步,替自已的主子代言。

“我還想問問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萬安心裡的想法不由自主說了出來,這大牢是景點啊?

跟著的牢頭重複之前的操作,目光不自在從萬安身上掃過去,掩飾性輕咳兩聲,沉重的腰袋幾乎要將他的褲子墜下來了。

萬安:……

瑪德!人心真貪婪!

幸好我也是,嘿嘿。

萬安這樣想著也就釋懷了。

“哼!你哪裡還有底氣問,如今你已背上通敵賣國的罪名,不僅是你,連忠王都要受到連累。哈哈哈,只是時日太短,訊息還沒傳過去,否則你父親此刻恐怕兩股戰戰,恨不得要將你殺了謝罪。”

“如今的你,如何配得上青巖哥哥!”

穿著更華貴的女郎一把推開自已的婢女,趾高氣揚俯視萬安。

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父王啊……

恐懼當今皇上的形象還真是深入人心,隨意一個站在我面前的人就能借此來嘲諷您。

“我想你不知道,本將軍沒有不打女人的愛好。”

萬安扔掉雞腿骨站了起來,高壯的身影幾乎要頂穿牢房。

“你,你要幹,幹什麼?”

白清被籠罩在影子裡,臉色唰的白了,腳步一滑就躲在侍女身後顫顫巍巍開口。

萬安帶著不懷好意的微笑抬起了腿,兩人一起摔到牆上,血氣瞬間出來了。

“住手!”

只聽一聲呵斥。

牢門口出現一道挺拔的身影,可惜晚了一步。不過就算他來得及時,又沒人聽他的。

萬安似笑非笑瞅了牢頭一眼,“兄弟這是來者不拒啊。”

牢頭打量著萬安發達的肌肉,從壯碩的身形到寒光凜凜的盔甲,不經意對上她不怒而威的眼神,心裡打了一個寒戰。

他似乎突然想起來這個階下之囚是一個剛剛從戰場歸來的將軍,一時間湧起萬般後悔,合該多帶幾個弟兄過來的。

突然不敢和萬安對視的牢頭低頭說,“小人也是討口飯吃,身不由已,求將軍日後莫尋小人。”

說罷,提著更重的錢袋子匆匆走了。

新來的男子臉色鐵青,進也不是,走也不是。

萬安沙包大的拳頭就放在她身側,料想也應該和她的腿部一樣有力,男子也有些害怕,偏偏牢頭走了,他沒什麼依靠。

場面就這樣僵了一會兒,男子終於找回了自已的聲音,“你這毒婦,不過是因為我將你退婚,你便這樣傷害清兒。”

萬安的視線輕飄飄掠過陸青巖緊拽衣襬微微顫抖的手,不屑一笑,沙包大的拳頭如同陸青巖害怕的那樣落在他臉上。

嘭!

鮮血直流。

“啊!!!”

悠悠轉醒的白清看到這一幕,發出了土撥鼠的尖叫。

喲,小強啊,生命力怪頑強的。萬安驚奇看著白清,她一腿下去,正常人都要半死。

“要傷就傷我,不要傷青巖哥哥。”

白清悲慼。

“不,清兒,你太善良了,不必為我做到如此。”

陸青巖啞聲喊到,戲劇性的咳出了血。

見此,萬安上下掃視她這個牢房,發現確實不是多大,容不下這兩座大佛,就一起打包扔到了門外。

就這樣,過了一夜,沒人再打擾。

第二天凌晨,百姓昏昏沉沉入睡,陰陽交際之時,忽然從外面傳來喊殺聲。

接著,刺耳的敲鑼聲響起。

有敵襲!

萬安利索起身,附耳牆壁觀察外面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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