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學而思
他太過了解這個二弟的性格,但凡喚他一聲“大兄”,意味著有求於他,或是遇到了什麼難事。因此,他選擇了暫時迴避,不想讓自已為難。
果不其然,於自濁不理會他的反應,直接提出了自已的要求:“大兄!將那個小童交給我吧。”
於青山回憶起於自濁提出過的種種無理要求,現在倒好,竟然索要那個小童。
二弟向來任性妄為,從不顧及他人的感受。
且不說這小童所展現出的天賦,單論她本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一件物件,怎能隨意交給二弟呢?
他本就愛折騰人,阿絕和阿虎曾被他拉著打了三天三夜的拳,最後被阿父帶人抬走。
阿知也被他關在院子裡,背了整整七日的古籍,背不完不能出來,每天只能吃他做的吃食。阿知出來時,兩眼無神,瘦得皮包骨。
那些倖免於難的兄弟們,要麼是他看不上眼,要麼就是躲著他走。
聽到於自濁的話,眾人相互對視一眼,心中為盛疏默哀。
於虎一隻手撐著案桌,抵住額頭,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二兄,那小童實在太過愚笨,不堪大用。”
胡絕點頭附和,臉上露出嫌棄的神色。季知接過話茬:“她身邊有一隻狗崽,形影不離。”
此言一出,於自濁繃緊雙唇,臉上露出一絲遲疑。他向來不喜貓狗之類的動物,認為它們太過骯髒又弱小,不值得浪費精力。
擺了擺手:“此事作罷。”說完,埋頭苦幹起來。
李木延一邊吃飯,一邊讚歎不已:“手藝不凡,這飯也比往日更加可口。”
胡絕一一介紹道:“這是粟豆飯,口感細膩。那是糖醋排骨,酸甜酥嫩,還有這道香椹燉雞,口感鮮美……”
灶房內,盛疏手中捧著那抄本,坐在胡床上,照看飯鍋和香椹鍋。本不想將書帶進這個充滿油煙的地方,以免弄髒了它。
但今日人眾多,於婆體諒她的處境,特意安排她坐在這裡,這已經是極大的關照了。
幾口大鍋已經被端走,直接送到了正堂。
盛疏將抄本放置在膝上,一手穩穩地扶著書頁。另一隻手撿起腳邊的枯枝,戳了戳灶膛裡的柴火。
弄好後,將其拿出來,在地上隨意划動,全神貫注地模仿著抄本上的筆畫。
她不知道筆畫的先後順序,只能憑藉著自已的理解胡亂塗鴉。筆觸笨拙而生硬,與季知的字大相徑庭。
盛疏暗自嘀咕,練字的確很難。突然一道陰影籠罩下來,濃烈的酒氣襲來。
一隻修長而白皙的手抓住她的手腕,聲音低沉:“手腕無需用力過猛,應是在此處轉動。”說著,那隻手鬆開了她的手腕,轉而點了點她的手臂。
盛疏側過頭望去,只見一個面容俊朗的郎君站在她身旁。劍眉星目,鼻樑高挺,薄唇吐出氣息:“看什麼?”
“多謝前輩指點迷津。”盛疏一怔,回過神來,收回視線。
欲起身向他道謝,還未等她完全站起,那隻手便按住了她的肩膀,讓她重新落回胡床上。
“不必多禮。”他淡淡地說了一句,“你看好。”隨手撿起一根枯枝,寫下“盛疏”二字,比起盛疏的亂畫,他的字十分明顯的映在地上,可見力度之深厚。
盛疏依照著他的字跡,一筆一劃地跟著筆畫順序,動起手來。
於自濁未擦去原有的字跡,繼續在之上疊加,寫下了“急就篇”三個大字。逐句逐字地書寫,也不管盛疏是否能夠全部記住。
起初,盛疏有些手忙腳亂,總是不自覺地使用手腕發力。寫了十幾個字後,很快掌握了正確的技巧,跟上了他的節奏。
於自濁站立著,盛疏坐著,一大一小兩人都低頭彎腰,手中拿著枯枝在地上滑動。
儘管盛疏一心二用,不時地添火加柴,於自濁也沒責怪於她,反而心底多了幾分欣賞。
這也能夠兼顧得當,怎能不算是一種天賦呢?可惜,養了一隻狗崽子。
兩個時辰過後,於自濁放下了手中的枯枝,揹著手轉身離去。
盛疏這才轉過身來,目光追隨著他離去的方向。張了張嘴,想要喚住他,又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那道消失在拐角處,她急忙提高了聲音,喊道:“前輩——!”
於自濁聞聲,腳步微微一頓,但他並未回頭,應了一聲:“於自濁。”
他回到東次間時,酒宴仍在繼續。於青山已有些上頭,眯著眼睛,看著於自濁走進來,直接問道:“二弟,你又去禍害哪個兄弟了?”
於自濁跪坐在他身邊,手搭在他的肩上,帶著一絲玩味問道:“大兄,那隻狗崽能不能扔了?賣了?或者宰了?”
聽見這句話,於青山酒意醒了大半。他並不關心一個小童的日常,但那隻名叫珍珠的五黑犬卻非同尋常,頗為通人性。他正色道:“不可,二弟休要胡鬧。那狗崽對小童有救命之恩。”
於自濁頓覺無趣,鼻子發出哼動的一聲,起身走到季知身邊坐下。他望著季知的後腦勺,似笑非笑地問道:“阿知,你說說看,我和那狗崽相比,誰更重要?”
季知暗自叫苦,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身去,抬手捏了捏額角。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實則陷阱重重。他思索著如何回答能讓二兄滿意,從而放過阿疏和珍珠。
僵持之際,一團黑影猝不及防地竄入屋內,直撲季知的方向。
原是珍珠路過門口,恰好聽到於自濁提及它,心生疑惑。聰明的狗腦袋稍作思索,猜到是在議論它自已,更何況那聲音頗為陌生。
一時氣憤,珍珠決定給這個膽敢覬覦自已的人一點顏色瞧瞧。於是,毫不猶豫地衝進了屋內。
此時,於自濁側躺在季知身後,視線被遮擋,等待著季知的回答。、
兩人沉浸在對話中而反應遲緩,珍珠得以成功接近。
電光火石間,於自濁本能地伸出一手擒住珍珠的身體,仍慢了一步。他感到下巴傳來一陣刺痛,抬手一摸,食指和中指上沾染了少許血跡。
好在他習武多年,身手敏捷,否則這張臉早被撓得皮開肉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