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森林伴隨著蟲鳴和鳥叫聲,螢火蟲閃耀著,篝火發出些聲響,奧蘭治.布西亞擺弄著自已的裙襬,走到自已的位置坐下。

“哦天哪...看這糟糕的環境...嘿!小心點,不要到我鞋子下面!”她用手帕擦了擦凳子,小心坐下來,還差點踩到一隻螳螂。按照邀請函的流程來看,現在是三個母親分散開來看影片的時候。

旁邊的小桌子上還放著個球,碰那麼一下就在面前投出來一個螢幕來,幾個人影若隱若現,布西亞的手突然就停住了,扇子掉在了地上,精緻的蕾絲粘上了泥巴,她沒有去管它,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容。

還有她身上挎著的綢緞,綢緞上的自已的名字。那是她的女兒,那個剪短了頭髮,穿著褲子,高喊著平等向男人砸石頭的人,是她的女兒布萊茲。

她倒是一點都不像是從前了。

“太糟糕了...太不合禮數了。”她喃喃道,目光卻不自覺的盯緊了她。布西亞的目光一直緊緊的望著布萊茲,她身上挎著的綢緞在她奔跑時被風吹起,光和血都灑在上面,讓中心的名字更為突出了些。

奧蘭治.布萊茲。

真是...太不合禮數了,怎麼能改成我的姓氏呢?布西亞這樣想著,抓緊了自已的裙子。可是她卻無法移開視線,更沒法對自已說內心激動的情緒是假的,她的女兒給家族蒙羞,但她的心卻依舊被她的行為牽動。

她又不自覺的想起那天夜裡,布萊茲離開家的前一天夜晚。那晚她難得的將自已叫去房間裡陪她一起休息,溫熱的臉貼著自已的腹部,手也緊緊的環著自已的腰。

“您愛我嗎?”她那時這樣問著自已,微微抬頭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裡有些什麼呢...又像是哀求,又像是恨,又像是愛。她已經記不清自已回了什麼話了,只記得下腹部那溫熱的溼潤,自已的衣服被打溼了。

她只記得那天晚上當自已假裝睡著時,布萊茲在耳邊那一句句呢喃和臉上傳來的溼潤感。

“對不起媽媽...我愛您,比父親和弟弟都要愛您。請您也愛我吧,再愛我一些,不要把他們排在我之前...”

記不清那晚她究竟說了多少次愛與恨,只記得最後她印下了一個吻,不帶有半分情慾,那是苦澀的,叫人不由得感到心慌。她怎麼能不瞭解自已的女兒呢...從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女兒將會離開。

所以她也流下淚來。

她應該是要阻止女兒的...應該是要阻止她的,把她關在家裡,送去婚禮,但她關不住她,布西亞知道這一點。冥冥中總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已,布萊茲離開後自已還會見到她,但關在家裡就會失去她。

她當然不想失去她...但也不想送她去外面過什麼窮苦日子,所以她第二天把貴重的幾個首飾和寶石都拿了出來,布萊茲會帶走它們。

等到錢用完的時候,她會回來的吧...

那時的布西亞不會知道,最後別離的擁抱會在往後的三年成為夢魘,她再一次看到女兒的身影,就是三年後的今天了。她並沒有回家,她有了自已的家,獨屬於自已的家。

布西亞笑了,她在這一刻原諒了她的女兒,她有了全新的人生和未來,至少不會和自已一樣,人生一眼就望到了頭。或許,她們真的擁有選擇,另一個人生的選擇。

她的從容和優雅在女兒的腰被子彈擦除傷的時候整個破碎了,她大叫著,她知道那是放出的影片,卻幾步衝上去想要擁抱她,身體穿過了螢幕。

而她的女兒也在吶喊,她吶喊著,依舊站在那裡沒有退後也沒有倒下。

在另一個空間,另一個人也到了自已的位置,是愛瑪的媽媽,凱瑟琳.奧羅拉。她穿著米色的褲子和上衣走過來,身上纏繞著藤蔓和花束,身體是有些透明的。她就是邀請函上說的,已經死去的母親。

奧羅拉並沒有很快的認出愛瑪,她眯著眼睛看了許久,看到一個矮矮的女孩,頭上的帽子縫著自已的名字。

她實在是變得太多了...又或許一點都沒變過,她一直都是堅韌的,帶著無限潛能的,在那時她扒開壓在自已身上的泥土將自已帶離墳墓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

她幼小的身體裡,一直有著極其強大的力量啊..

她是幸運的,她沒有受傷,她一直在前頭,傷了不少對手但自已卻毫髮無傷,奧羅拉有些感慨,或許運氣真的是守恆的,她的前半生皆為苦難,所以往後的人生會是順利的。想來自已從出生開始到最後死去都在泥潭中掙扎,到最後才被她帶著逃離。

哪怕那時已經是一具屍體。

“我的人生除了和你度過的那年,都是在泥潭中度過的,我拼命的要爬出去,被沼澤吸入塵底。那時我才迎來我的好運,你將我帶出去了。愛瑪,帶著我還沒來得及用上的所有好運去做吧,它會和我的苦難一樣強大,不,會更強大。”

螢幕裡的愛瑪衝在前面,她的帽子上的名字有兩個。

凱瑟琳.奧羅拉和凱瑟琳.愛瑪

奧羅拉不禁想到一個念頭,或許她早已忘記了父親的名字,誰會在意他呢?愛瑪自始至終記住的都只有自已,她父親的名字,她弟弟的名字,都在他們死的時候消散了。

但所有人都會記得凱瑟琳.愛瑪,記得凱瑟琳這個姓氏,記得她的母親,凱瑟琳.奧羅拉。這個孩子給了自已兩次新生,帶著自已的屍體逃離那個地方,這是第一次。

讓自已的名字永存於世間,和她放在一起,這是第二次。和歷史上那些偉大的母親不同的是,她被人記住的是自已的名字,而不是什麼王后,誰的母親,誰的妻子。

貝琳達的母親博思.弗瑞是最後一個來的,她扎著高高的馬尾,穿著羊毛馬甲白襯衫和一條咖啡色的長褲走過來,坐在自已的位置上。

她一直以來都對貝琳達有愧疚。在貝琳達六歲的時候,她就離開了她,離開了家庭。那時候年幼的孩子就抓住自已的衣襬讓自已不要離開,弗瑞只是拍了拍她的腦袋。

“貝琳達,你想我這輩子都被困在這裡嗎?過你所看到的我的人生。”

那時弗瑞只是想開個玩笑然後甩掉她,她不覺得六歲的孩子可以聽懂這些。但貝琳達的哭聲止住了,她慢慢的放下了自已的衣襬,轉而抓住自已的手跑出門外

“媽媽要帶我去買菜!她不走了!”

自已那時的丈夫是絕對反對離婚的,自已做好了強行離開或是半夜出逃的準備,而那時候的貝琳達喊著這樣的話,帶著自已一點一點的跑遠,鎖了自已半輩子的牢籠,就消失在眼前了。

“媽媽,你走吧,一直往前走,我等你來接我的那天,但不要再回來了。”

她一把將自已推到籠子外頭,自已還在籠子裡頭。後來自已買了房子回去找她的時候,她卻已經不在那裡了。

很長一段時間裡,弗瑞都以為貝琳達是被賣了出去,所以她一直都在針對貝琳達父親的工作。他是個老教師,在一次又一次弗瑞的造謠設計打壓下風評受到了重創,還傳出了喜歡小男孩的謠言。

弗瑞一直都在尋找自已的女兒,但一直到她父親被造謠到失業,弗瑞都沒能找到她,只是時常感覺到她就在不遠處,就在某一刻和自已擦肩而過。

再次見到她,就是在今天了。螢幕上看,她已經變了樣,變化很大,面板黝黑,頭髮短短的,她很強壯,雖然站在她朋友旁邊就看不出這一點。

貝琳達的名字沒有加上父親的姓氏,她掛在身上的綢緞縫的名字是博思.貝琳達,她身邊的朋友大概也都是改成了母親的姓氏,除了一個叫柏妮絲的孩子,她只縫上了柏妮絲這三個字。

三個母親看完影片後就是見面的時候了,大家走出來坐在桌前,不約而同的開始觀察彼此。

率先發話的是布西亞。

“我是奧蘭治.布西亞,布萊茲的母親,如你們所見我是個貴族,從小我就被教導我要嫁給最優秀的人,當我有女兒的時候我也是這樣教她的。”她在此停頓了幾秒鐘,又想起女兒現在的樣子。“但她沒有隨著我預想的路走,沒有走我走過的路,她開闢了新的道路。她是個自大的女孩,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她聰明堅韌卻離經叛道。我在她面前變成了一個老古董,而她成為了照亮世界的明燈,她是絕對不合禮數的”

“但你的女兒不需要這些,不需要所謂的禮數。”奧羅拉說道

“是的,她不需要這些,她已經做到了我一直以來覺得不可能的事情。”說到這裡,她又驕傲的仰起頭來,又突然想到什麼情緒低下去。“我一直以來都很愛我的女兒...我知道我是愛她的,我想把一切都給她,但後來我發現她並不需要。我的愛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她的阻礙,或許只有某些瞬間,這份阻礙才變成愛和推她前進的手。可是她怎麼會知道呢...在她還未曾出生前,我的朋友也走上了和她相同的道路,她死去了,她永久的離開了我,死在了她所追求的道路上。我又怎麼能看著我的孩子去送命,我一直在阻止她,我試圖改變她,我真是不理解為什麼有人可以為了這份理想去送命。”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了,她短暫的停下,閉著眼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想說明明保持現狀也是極好的,但似乎說服不了自已,沒有哪條路會讓布萊茲這樣開心了。她早該知道,她想到的事情,已經準備踏上這條道路的布萊茲又怎麼會想不到呢。

“她也曾看過自已的朋友死在路上,但她比我勇敢的多,她將朋友帶走安葬...或許她還以為我不知道吧。我總是想改變她,我說她朋友的做法是病態的,但我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目光告訴我,她稱之為勇氣,我那時以為她瘋了。”

“如果她留下來,她才會瘋掉”弗瑞及時的指出了這一點,布西亞的嘴角抽搐著,有些艱難的點頭。“對...我知道的。”

“我的名字是博思.弗瑞對我的女兒一直有愧疚,我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她,後來找了許久也找不到她,但我從未放棄過,我曾以為是她的父親賣了她,於是我搞垮了那個男人,但依舊看不見她的身影。今天我看到她,我才知道她或許也和我一樣早已逃走,我們早已路過了無數次。”

“為什麼要離開她?”奧羅拉問

“我不能因為這個孩子,不能為了婚姻,放棄我自已的人生。我很明白我的孩子可以為了自由和她所堅持的事物犧牲,因為我也是如此。我們都會歇斯底里,大家都應該歇斯底里,在我們沒有權力選擇的時候,在我們沒有權力發言的時候,難道我們不會歇斯底里嗎?我會。”

“哪怕去送死嗎?”布西亞問

“任何改革都伴隨著血與淚,您是貴族,您應該讀過歷史的”她的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我的女兒是戰士,她走在我的前頭,我為她驕傲。你以為她們走在前面揹負的只有自已的人生嗎?她們想要的是世界變好一些,再好一些,為了自已的同時也是為了朋友,母親,其他的女性親友。布西亞女士,你的女兒,她縫上你的名字的時候,是帶著你的那一份利益一起爭取的,她戰無不勝,她們,戰無不勝。”

“你說的對,我的女兒帶著我一直以來沒來得及用的好運氣,她走過了所有被堆積在一起的苦難,她不會退縮,她只會前進。”奧羅拉咯咯的笑著,她身上的花跟著笑聲一起顫動著。“我叫凱瑟琳.奧羅拉,我錯過了她的整個人生,因為我在她一歲時就去世了。其實也算不上錯過,我一直以來都在看著她,那時候我的屍體被賣出去,她將我挖出來,帶著我逃離。我在那個吃人的地方活了一輩子,死後才迎來我的好運氣,可惜我已經享受不到它了,但至少,愛瑪繼承了這份好運。”

“你的女兒似乎有了很好的朋友。”布西亞說到

“那個叫百麗兒的女生嗎?是的,她是愛瑪的前半生遇到的最好的人,這個把我女兒拉出沼澤的姑娘,我真想去和她好好聊一聊。”

布西亞嘗試著碰了碰她的花和手,發現是可以觸碰到的,還有些意外“我以為你會是幽靈的樣子。”

“哇哦,但可惜我是人類的樣子哦。”

在布西亞專注於研究奧羅拉構造的時候,弗瑞一直看著她。“或許布萊茲有一天會和她的父親站在對立面,布西亞。”她最終還是說出口來,布西亞的手僵住了,她沒辦法再回避這個問題。

“你想問什麼?”

“如果那天到來,你會阻攔她嗎?”

“..不,我已經當了太久的阻礙,我不會阻攔她,至於我的丈夫,他死後我的兒子會繼承家業,如果我的兒子也死了,我會獨自擁有這一切,到那時,如果她願意我就將她接回來,不願意的話,我就去演奏,去旅行,去讀書。”

“不會和她走上一條道路嗎?”弗瑞問到

“我想不會,難道你會嗎?”

“我早就走上這條路了,只是我和我的孩子,我們從未相遇,因為我在幾年前去了盛朗佛(美)。”

“那好吧...但我還是覺得,我不會走上這條路,我的所有幫助只是因為愛我的布萊茲,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不管怎麼樣,我們的孩子讓所有人知道了我們的名字,這就夠了。”眼看著兩個人有要爭論起來的跡象,奧羅拉連忙站出來轉移話題,同時舉起了酒杯。

“來吧!讓我們慶祝這一點,是凱瑟琳.奧羅拉,不是誰的女兒。”

“是奧蘭治.布西亞,不是誰的妻子”

“是博思.弗瑞,不是誰的母親。”

就算最後她們有了孩子,流傳下來的姓氏也是她們的姓,是母親的姓。如果她們沒有孩子,她們的名字和母親的名字,也會永久的,存在於這壯麗的歷史。

在許多年後,當人們翻開這歷史的課本,她們會看見,一群女人熱烈的活過,讓整個世界記住她們的名字,她們母親的名字,她們朋友的名字。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小半,小半

yoenb

皇后她真的不想爭寵

胖蚊子

富人眼中的世界

浮華下普通的人

惡毒炮灰釣誘撩,瘋批病嬌魂會飄

一九九七

武皇重生之在世界五百強做前臺

二喵子

穿越遠古大佬帶我飛

餃子包湯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