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飛拿出面試邀請，仔細看了看，皺起了眉頭。這是一家工廠的IT部門在招運維工程師，工廠位於城市另一端的郊區，比他現在工作的網咖還要偏遠。謝飛開啟手機地圖，搜尋前往目的地的路線，黃綠交錯的線路如同迷宮般延伸，地圖顯示要花2小時27分鐘。謝飛嘆了口氣，倒不是嫌地方偏僻，而是這面試來回奔波實在耗費時間和精力。
為了不遲到，謝飛決定提前三個小時出發。中午時分，他在路邊小店買了兩個麵包，就匆匆趕往公交車站。
公交車上乘客寥寥，稀稀拉拉地坐著幾個老人和帶著孩子的婦女。謝飛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透過窗戶望去，大街上倒是人來人往，有些是下班了去飯館吃飯的，有些則是吃完飯趕回公司的。謝飛掏出麵包，默默地啃了起來。麵包屑掉落在衣服上，他抬起手拍了拍，卻發現只是徒勞，索性不再理會。
先乘公交車，再轉乘地鐵，最後又轉乘一趟公交車，就到工廠附近的公交站臺了。一路顛簸，謝飛感覺自已的骨頭都要散架了，胃裡也翻江倒海般難受。他下了車，步行了快一公里，才抵達工廠門口。抬眼望去，工廠的不鏽鋼自動門橫著面前，門旁立著一根柱子，上面“大河市萊特電子廠”幾個鎏金大字在太陽底下金光閃閃，頗顯得氣派。兩棟灰色的七層樓房並排矗立在廠區內，四周用鐵柵欄圍了起來，柵欄上還掛著“禁止靠近”的警示牌。
謝飛看了看手機，距離約定的面試時間還有二十來分鐘，他決定先在附近逛逛。
周圍是一些低矮的樓房，外牆斑駁，透露出歲月的痕跡。大街上人煙稀少，店鋪寥寥無幾，只有幾家小餐館和雜貨店，門口擺放著塑膠桌椅，油膩的桌面泛著光，蒼蠅嗡嗡地飛來飛去，顯得格外簡陋，讓人毫無食慾。流動攤販無精打采地吆喝著，聲音嘶啞無力，招攬著慘淡的生意。兩位環衛工人坐在樹蔭下閒聊，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像是在分享著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快樂。路邊的公告欄裡，胡亂地貼著幾張招工廣告。一切都顯得那麼蕭條冷清，微風拂過，捲起一陣塵土，撲面而來，嗆得謝飛咳起嗽來，眼淚都流出來了。
面試時間快要到了，他來到廠區門口保安室，遞上身份證，登記了個人資訊。保安是個中年大叔，挺著啤酒肚，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謝飛，然後拿起座機撥了個電話，說了幾句後，就放他進入了廠區。
兩座廠房的四周都是空曠的水泥地，用各種顏色的油漆劃分出不同的區域：車輛通道、裝置堆放區、停車區、裝卸貨區……一切都井然有序卻又顯得空曠寂寥。角落裡堆放著一些老舊的裝置，蓋著厚厚的防水布，像是被遺忘的老人，默默地承受著歲月的侵蝕，訴說著曾經的輝煌和如今的落寞。
按照面試邀請上的說明，謝飛來到A棟樓。大理石裝飾的大廳，高高地吊著水晶燈，顯得有些奢華，與外面的環境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只是，這裡沒有前臺和電梯，只有樓梯。附近有裝置在工作，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工地上的打樁機，一下一下地敲打著謝飛的心臟。
“印象中工廠都很髒亂破舊，這裡看起來還挺正規的。”，謝飛心裡想著，沿著樓梯上到4層，
樓梯間和辦公區，隔著一道緊鎖的大門。他按照面試邀請上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電話那頭是一個女子的聲音。片刻，一個年輕女孩用卡片刷開了門，將謝飛引進會議室，她遞給謝飛一瓶水，就出去了。
會議室中間是一張巨大的會議桌，四周整齊的擺放著有靠背的椅子，頭頂上懸掛著投影儀，靠牆的位置立著一塊白板。會議室很安靜，完全沒有一樓那種沉悶的聲音，只有角落裡的空調在呼呼地吹著冷風。
“這和公司沒什麼區別嘛”，謝飛心裡想著。
幾分鐘後，一位自稱劉工的中年人進入了會議室。他身材微胖，頭髮有些稀疏，臉上帶著疲憊的神情，像是長期熬夜所致。他走到會議桌前，坐了下來，眼神中帶著一絲審視。
“你好，你能自我介紹下嗎？”，劉工問，聲音低沉而沙啞。
“您好，我叫謝飛，現在網咖裡做網管，滿1年了，我大學學的是電腦科學與技術，...... 。”雖然對方說話很隨意，完全沒有企業裡那種彬彬有禮，但謝飛也不介意，他一如既往地重複著自我介紹，這套說辭少說也經歷了幾百遍，早已在心中滾瓜爛熟，每一個字都像是刻在他的腦海裡。
“如果有臺電腦，某天突然上不了網，有哪些可能的情況，你會如何處理？”謝飛自我介紹完，劉工就直奔主題。
這太簡單了，這類問題他在網咖裡不知遇到了多少回，網路配置、電腦網絡卡、交換機、網線、光貓等等，各種可能性和驗證方法，他都詳細列舉了出來。
“工廠裡的資料非常重要，既不能丟失、也不能洩露，要怎樣才能做到？”劉工接著問。
謝飛又從外設介面、反病毒、防火牆、資料冷熱備份等方面介紹著自已的方案，他平時翻來覆去倒騰過這些技術，完全不在話下。
“企業郵箱要怎麼配置？”劉工繼續問道。
這就涉及到謝飛的知識盲區了，他安裝、配置過的軟體不少，但是從來沒有接觸過企業郵箱。他尷尬地笑了笑，坦誠地說自已沒有相關經驗，但是自已學習能力還不錯，語氣中帶著一絲懇切。
劉工又問了他大學裡的一些情況，就讓他先等一等，自已要去向領導彙報。
很快，一位頭髮花白的長者走了進來。他大約五十多歲，身形瘦削，但精神矍鑠，眼神銳利，像是能看透人心。
“你好，我是這家工廠IT部門的負責人，你可以叫我老張。” 對方平靜地說道，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謝飛連忙起身，禮貌地問好：“張總您好！我是謝飛。”
張總沒提什麼刁鑽的問題，只簡單問了謝飛的老家是哪裡的，家裡都有些什麼人，結婚了沒有，現在幹什麼工作，住在哪裡，諸如此類。謝飛一一作答，聲音有些顫抖。
接著，張總又介紹起了工廠的情況。這時候謝飛才知道，工廠總共有幾百號人，分散在不同的部門和車間，但是IT部門加上張總自已才四個人。他們只負責工廠裡的網路、伺服器、個人電腦、印表機、投影儀的軟硬體運維，產線上的裝置就不歸他們管了。平日裡工作量也不大，一般只有管理層、品管、實驗室這些人才有電腦，生產線上的人就沒有。這次計劃招聘兩個新人，為部門注入新鮮血液。
面試很快就結束了，要他回去等通知。剛開始的小姑娘又刷卡開門送他出了工作區。
他獨自下著樓梯，“兩輪面試不到1小時就結束了，還有一個技術問題沒回答出來，大概又沒戲了。” 他自嘲地想。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沒抱什麼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