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部郎中名叫秦泰,年約四十五六,雖為官勤勉,但因性格木訥愛較真,不得上司喜歡,任了郎中也有些年頭了,業績還是有些的,但是仍未得升遷。
李餅帶著邱慶之進去的時候,他仍在書案前批閱卷宗。
李餅上前打了招呼,“秦郎中,大理寺近日在追查一起開礦冶煉的案子,特來工部查一查在工部可有審批公文?”
他並不打算提允賢堂一事,得先探探虞部司的虛實。
這秦泰倒也十分配合,“來人,去把開礦審批公文拿過來。”
待公文全部拿過來後,顧不得坐在那的李餅和“王禮”,他已經埋頭開始找了。
李餅和邱慶之互相交換了眼神,看他這行事作風,並不像會徇私枉法為允賢堂辦事的樣子。
但他們還是決定再試探試探。
秦泰獨自紮在公文堆裡左翻右找,過了好久,突然聽見他的聲音,“李少卿,找到了!”
這下倒是證實了李餅的猜想,工部果然牽涉其中。
一個由允賢堂控制私自開採的鐵礦,在工部居然有審批公文?
這允賢堂的手伸的還真長,勢力都已經滲透到朝中各部了,他們到底藏的多深,又積蓄了多少力量才敢做出謀逆的事來?
秦泰也是十分驚訝,他記得自已沒有經手過這個公文,可工部的印確確實實蓋在那裡,他無可否認。
“李少卿請看,審批公文在此,只是不知李少卿查這個礦洞做什麼?”
他在虞部任職這麼多年了,自認記性還不錯,他的確沒有經手過這個審批公文,他也覺得很奇怪。
“此礦雖已開採,卻不是由朝廷管理,若是被有心之人另做他用,秦郎中可知會是什麼後果?
鐵礦開採冶煉管理一應事宜皆應由虞部司管理才是,而你身為虞部司郎中居然對比毫不知情,你可知罪?”
他拿出了聖人御賜的玉牌,秦泰見了立馬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模樣不像裝的。
若他真是清白的,那隻能說明經手審批公文的人官位比他高,所以才能繞過他直接處理。
這下差不多可以確定了,工部必定有允賢堂的人,即便沒有加入允賢堂,也是為他們辦事。
李餅淡淡說道:“你先起來吧!”
“秦郎中可知,我今日來找你是為何?”
秦泰戰戰兢兢地回答:“下官不知,還望大人明示。”
“鐵礦已經開採冶煉,經大理寺核實已被用來鑄造兵器,我這樣說秦大人可明白了?”
秦泰已經嚇得瞠目結舌,就像被抽走了半條命似的。
開採鐵礦,鑄造兵器,這是……有人要謀反?
開礦批文齊全,但虞部司竟然毫不知情,他此刻只感覺自已的腦袋已經在肩膀上搖搖欲墜,隨時要搬家了。
於是顫顫巍巍的往李餅身旁挪了兩步,“李少卿,下官主管虞部司多年,竟出現此等紕漏,實在罪責難逃,但是下官可以對天發誓,批文絕不是下官批的,還望李少卿明察秋毫啊。”
看著秦泰快要哭出聲來,李餅倒是稍稍打消了疑慮,看來這秦泰是真的不知情。
“秦郎中,你既然說這批文未經你手,那就是你們工部的其他人了,且此人官位職級在你之上,才能繞過你行事,你可懂我的意思?”
“李少卿是懷疑工部有人暗中協助反賊?工部有內鬼?”
“正是!我之所以來找你就是希望你能暗中協助我,能抓住這內奸,官位在你之上的沒幾個,不算很難。
你且暗中留意,若是抓住了,一來可以洗清你的嫌疑,二來也能抓住幕後之人,阻止這場叛亂。
此事幹系重大,還望秦郎中務必要守口如瓶,不可對外人言,否則你性命堪憂。
秦郎中只管暗中調查,若是有發現便來大理寺尋我。”
“下官明白了,還請李少卿放心,下官必定盡心竭力,助李少卿揪出工部內鬼。”
說完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偷偷看了李餅一眼,見李餅沒有為難自已的意思,這才鬆了一口氣。
然後李餅便和邱慶之一同出去了。
走到院子裡遇到兩個路過的,便叫住他們。
“大理寺房屋常年漏雨,我過來找你們工部司郎中,可惜沒見到人,你們去稟報一下,就說大理寺少卿李餅前來催促,請他們儘快過去修繕。”
“是,大人。”
那兩人隨即離開了,邱慶之則是笑出了聲,“李少卿如今是越發會做戲了,還知道做戲做全套,還真是細心啊。”
李餅沒說話,只是白了他一眼,然後兩人一同出了工部。
李餅前腳才出門,後腳工部已經炸鍋了。
“聽說了嗎,大理寺李少卿親自上門來了,說是房屋漏雨沒去給他們修,這下慘了。”
“是啊,工部司的只怕要倒大黴了,聽說這李少卿頗得聖人賞識呢,若是參他們一本,可就慘了。”
“這工部司真是害人不淺,修個屋頂也能拖延至今,萬一李少卿遷怒於整個工部,那……”
“別說了,快去工部司找陳郎中啊,快去!”
李餅和邱慶之出了工部,一路往大理寺走,如今工部也牽涉其中,李餅心情格外沉重。
這允賢堂當真不簡單,不知背後還有什麼盤根錯節的勢力,這案子越往下查越叫他心驚。
走在他身旁的邱慶之突然說話了,“李餅,你看有賣糖葫蘆的。”
李餅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有人在賣糖葫蘆,從腰間摸出了錢袋扔給邱慶之。
邱慶之伸手穩穩接住錢袋,跑過去買了兩串,回來遞了一串給李餅。
兩人邊走邊吃糖葫蘆,又回憶起年少時的舊事。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這糖葫蘆沒有以前好吃了。”
而一旁的“王禮”嘴裡咬著糖葫蘆,口齒不清的回答:“糖葫蘆做法都一樣,味道從沒變過,是你的心境變了。”
“你心煩意亂,滿心都在擔憂案子的事,心境變了,這糖葫蘆的味道自然也就變了。”
“我真的很擔心,若是我遲遲查不出真相,你說,事情會演變成什麼樣。”
“最糟就是允賢堂起兵造反,天下大亂嘍。”
“我沒在開玩笑,你認真一點!”
“我很認真啊,最壞的結局就是他們起兵造反,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啊。”
“不過”邱慶之遲疑了一下又接著說,“到那時,我自會斷髮請戰披掛上陣,定能護得住你和天下百姓。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你說過的話,我從未有一天忘記過。”
“我自然信得過你,不過這九歌·國殤實在是不吉利,以後不要再念了。”
“什麼首身離兮心不懲,什麼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我不要你死,更不要你做什麼英雄,我要你好好活著。
你上一次“死”在我懷中的時候我就決定了,此生都不再念這首了。”
“都聽你的,以後不念就是了。放心,我不會死,我會一直陪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