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脫線
衛嬿婉沒指望過只用一局就扳倒中宮皇后,不過是想鬆鬆她手上的線罷了。
只是沒想到君心難測,即便是多年的相伴,也抵不過對皇權的小小挑戰。
身為皇帝,他的訊息被毫無遺漏地傳給了別人?
即便這個別人是他的母親,是他的妻子,也不行。
連累江與彬丟了職,如懿不知所措地跪在永壽宮內。
只想以此逼得皇上收回成命,可事情早已超出預料。
半炷香過去,殿內竟沒有半點動靜。
“皇上,若是在別處也就罷了,皇后娘娘跪在永壽宮裡,實在是讓臣妾如坐針氈啊。”
“她自已要跪,還能怪得上你麼?”
怎麼怪不上?
鹿是先帝養的,酒是皇上喝的,這事不還是怪在了她頭上?
皇帝厭惡前朝與後宮勾連,所以再選的皇后,一要出身高貴,二要家族在前朝無高官要職。
沒想到,前朝染不上,倒是直接舞到他跟前來了。
如懿勸酒事小,日日打聽妄圖掌控皇權事大,此事皇上不會輕輕揭過。
那位偏又是個屬驢的,別的不知道,倒是一頂一的倔。
先是當面頂撞皇帝,又自顧跪著讓皇帝下不來臺……
嬿婉輕嘆一聲,就這?
進宮前,也沒人說後宮這麼好混啊……
早知道如此,她當初還花銀子去鍾粹宮做什麼?
“皇后娘娘是主,這樣跪在外面,臣妾實在坐立難安。
皇上飲了酒,且先在殿裡歇下,醒了以後,臣妾再進來侍奉。”
弘曆未說話,只雙眼微閉,當是預設了這法子。
嬿婉見狀,嫋嫋娜娜地來到殿外,朝著如懿躬身一禮,謙順地跪在了一旁。
“大膽,你是什麼身份?也配與皇后娘娘跪在一起?”
只瞥了她一眼,嬿婉就知這是個沒魂的偶人。
換句話說,她的所有言行,都不過是如懿內心的外放罷了。
不想與這樣的偶人多費口舌,她作祟心起,淺笑著念道: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你怎麼知道!?”
如懿像是突然回了神,如臨大敵似的轉頭質問。
“皇上與皇后娘娘帝后情深,只是每每回想過往,也只提了這麼一句。
臣妾愚鈍,自然也就記下了。”
情絲亦是線,如懿妄想做皇上唯一的真愛,真正的妻子,也該好好在他身上佈線才是。
就靠這麼出《牆頭馬上》,都不需旁人出手。
日子長了,風一吹,也就散了。
不知是因為衛嬿婉的話,還是自已跪得太久了。
如懿只覺得自已一陣恍惚,頭暈目眩間,就快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對了,還有子嗣。
嫡子繼承大統,一直是皇上內心最深處的期盼。
富察皇后生了兩子都接連夭折,只要她能順利誕下嫡子……
心下雀躍之際,兩眼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雖然早就猜到了,但看著這位皇后娘娘連懷孕的時機都能掌控……
嬿婉心中,終於有了答案。
如懿已然是這天下,除太后以外最尊貴的女人,又有通天的本事可以操縱一切。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苦苦針對自已這麼個小人物?
連皇上身上的佈線都如此粗陋,自已卻承擔了這裡所有人的惡意。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恨,她怕。
自已,會是最終奪走她一切的那個人。
可她沒想到的是,縱是千般欺辱,萬般打壓,自已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皇上身邊。
翊坤宮內,弘曆看著悠悠轉醒的如懿,也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多麼完美的臺階,多麼完美的擋箭牌。
皇后犯了如此大忌,偏偏在此時有了身孕,叫他懲也不是,罰也不是。
“如懿,你遇喜了,難怪近日思緒不佳,是朕對你的關心不夠。”
如懿似是不信,只掙扎著起身,看著一屋子的下人尋道:
“江與彬……”
弘曆不著痕跡地收回了覆在她身上的手,原本壓下的怒氣又升了起來。
簡直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前些日子被人說與大師有私情的事才過去不久,這麼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
如今天子親口告訴她有了身孕,第一反應竟是向外男求證 ?
說淺了,這是質疑天子的金口玉言。
說深了……
“江與彬受了杖刑,想必要修養好些時日。
朕的身子讓他調了那麼久,也沒見好轉,想來醫術也沒到神乎其神的地步。
太醫院能人眾多,皇后腹中的龍胎金貴,也該聽聽百家言才是。”
如懿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弘曆起身傳旨道:
“皇后有孕,不宜過於操勞,後宮諸事交由純貴妃打理。”
“皇上,純貴妃尚有皇子要教養,海蘭協助嬪妾已久,不如臣妾懷孕期間,就讓她來代行中宮之責吧?”
弘曆極在乎顏面,偏偏如懿又三番五次地頂撞他,悖逆他。
以往不知為何不願追究,如今卻是半點都不能忍。
“是朕疏忽了,讓炩妃協助純貴妃料理後宮之事吧,正好讓她多學學規矩。”
本是天大的喜事,如懿看著皇上轉身離開的背影,怎麼都笑不出來。
她有身孕了啊,為何還是沒辦法左右皇上的心意?
以前,皇上最聽她的話了。
旁人勸不通的事,她三言兩語就可以改變皇上的心意。
如今,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