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阿爾卑斯的離開,陰沉的天空逐漸滲透出了金色的光芒。

剛從地上來到地下,王一對這個光芒很熟悉——

是陽光。

雖然這個陽光不一定是真正的光,這不過是存在於扎克爾幻境中的光,但至少也標誌著,這個血腥又殘忍地夜晚總算是快要到了終局。

緩緩出了口氣,王一低頭時才發現自已的雙手一直都在顫抖,他忍不住想,如果剛才阿爾卑斯抓住的不是空帳篷而是自已的身體,恐怕在那一瞬間,自已就會分崩離析。

腿有些顫抖,身邊的一切都在崩塌,王一感覺自已的視線有些模糊,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而後地面像是破碎的玻璃一樣變成一片一片,而後飄向空中,重力在剎那間消失,可自已卻還站在地上——

如果腳下的虛無可以被稱作是“地面”的話。

似乎就是在這一瞬間,連他自已都說不上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感受,猛然間自已面前的白光就突然消失了,他也沒有了站立的感覺,抬頭看到的是厚重的玻璃,就彷彿被抽離的意識突然回到了身體之中,他睜開眼的時候,自已還是在這個暗無天日的人渣收容所。

他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卻像是一隻背朝天的烏龜,扒拉了兩下都沒有辦法從地上站起來,最後還是張越博把王一從地上扶了起來。

“可以啊,有點兒東西。”

張越博的話落在王一的耳朵中有些悶悶的,讓人聽不清楚,他木訥地轉過頭望向這個男人時,視線卻先停留在張越博身後、還躺在地上的李安娜身上。

李安娜似乎還沒有從這場幻境中醒來,但王一併不能確定這一點,因為此時李安娜雙目睜開,死死地盯著厚重的、霧禿禿的玻璃透出來不算明亮的月光,她好像已經能感知周圍的一切,但好像又不能。

“她……”

王一剛張口說了這麼一句,突然就嘔出來了一口鮮血。

張越博對這件事情見怪不怪,逆著圍觀的人流將王一拉到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扶著他在路牙子上坐下。

此時,剛才還在看熱鬧的人已經將躺在中間的李安娜、六四三、劉聰、阿爾卑斯圍了個水洩不通。

緊接著醒來的是阿爾卑斯,他近乎是拳打腳踢著醒來的,帶著濃重的起床氣,將周圍的地拍得震天響,幾個瘦削的人都有些站不穩。

“操!”

衝著地上惡狠狠地吐了一口,阿爾卑斯左右看看,發現沒有王一的身影之後就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圍觀的人都怕這個龐大的身體會傷害到自已,連忙讓出來了一條路。

阿爾卑斯就像是眾多小轎車中的礦車,光是從體型上就能夠讓人分辨出他只需要輕輕一腳就能讓這裡的人都遭受降維打擊。

只是,阿爾卑斯的腳步還沒走多遠,就被一個人從後面抱住了大腿。

“阿……阿爾卑斯,為什麼……為什麼這件事情一定要扯上我,這件事情和我也沒有什麼關係,你們如果想要六四三外出的機會,儘管拿去就是了,為什麼還要我……”

劉聰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來的,一把衝過去就攔住了阿爾卑斯。

當然,這種螳臂當車對於阿爾卑斯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可小螞蟻也是會引起大象的注意,就比如此時,阿爾卑斯眯著眼睛,不耐煩地看著自已的腿部掛件,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將他一腳踹進土裡。

“阿爾卑斯,我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你們爭搶機會,你們……你們為什麼一定要將我也拉到這個遊戲裡呢?”

“噗嗤——”

聽到這個問題,阿爾卑斯笑了出來,渾厚的笑聲就像是惡魔的低語在山谷間迴盪,周圍的人都躲得遠遠的,眼神在這兩人之間流轉。

王一也因為這個問題起了精神,他微微仰起頭,雖然視線有些模糊,那一口鮮血似乎是將自已的靈魂給吐了出來,他感覺自已虛弱得可怕,幾次想要站起來聽個清楚,但連站起來都費勁兒。

“弱者是沒有資格問為什麼。為什麼?哪兒來那麼多為什麼。”

阿爾卑斯說得輕描淡寫,而下一秒,他那隻比劉聰腦袋還要大的掌心就抱住了男人的臉,直接將他的頭一下又一下朝著地面砸去,瞬間血肉橫飛。

“等等……”

王一剛張口,張越博就在他的唇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他壓低了聲音搖了搖頭:

“劉聰在幻境裡的遭遇,在現實中必定還是要再遭遇一次的。幻境可以對沒有思維詛咒又抗性的人進行精神攻擊,你看現在,六四三和李安娜就處於一種完全無法行動的狀態,但劉聰和你應該都有思維抗性,所以能夠迅速醒來並進行行動。鑑於此,阿爾卑斯就得物理超度劉聰了,因為……”

“因為即便是B級的人渣,想要獲得去地上的許可權,也不想違反《人渣收容所看管方案實施細則》,對吧?”

王一打斷了張越博的話,後者聽後挑了挑眉毛,臉上帶著些許的不可置信:

“你……是怎麼發現的?”

王一將嘴角的血漬擦掉,薄唇上帶著一絲不屑的笑容,他倒是已經將這些人渣的本性透過這一場遊戲看明白了——

人渣就是這樣,他們“既要”、“也要”。

既要強取豪奪他人的東西,也要拿到本屬於自已的東西。

“這場遊戲是要在無人監管的時候進行,因為這個遊戲本身就是違反收容所規定的。所以,當阿爾卑斯想要搶奪其他人外出機會的時候,就需要找一個背鍋的人,到時候讓這個背鍋的人和被搶奪機會的人配對,自已坐收漁翁之利,日後在B級人渣評選優秀人渣給定外出機會的時候,他還能再爭取一次。我,和劉聰,扮演的就是背鍋的角色。”

王一倒是將這個地方看得很透徹,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張越博也不再藏著掖著,從口袋裡摸出來了一根焊煙,這是他用畫室的白紙加上後院的菸草和樹枝樹葉卷在一起抽的。

長長吐了口青煙,披肩的長卷發和絡腮鬍讓這個人看上去老了不少,不過說話的聲音倒能聽出來是個青年:

“沒錯,如果背鍋的人提出反抗或者不同意見,就會被阿爾卑斯——其實也就是其他B級人渣直接打到你同意為止,或者打到你說不出一句不同意的話為止。之前有一個叫‘巴佛滅’的B級,曾經活生生拔斷了一個C級的舌頭,就為了讓他背鍋。”

“巴佛滅。”

王一重複了這三個字,他總感覺好像在什麼地方看到過,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到底在什麼地方。

伴隨著阿爾卑斯手底下的劉聰逐漸沒有了氣息,前者似乎這才消氣,笑的時候露出了像是鯊魚一樣的牙齒:

“媽的,真是自不量力。”

“喂,阿爾卑斯。”

山一樣堅硬冰冷的聲音剛落下,伴隨著清脆的口哨聲,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射在了B級和C級分界電網旁那個瘦瘦高高的身影上。

手放在口袋裡,穿著一身乾淨的白色制服,再加上那一頭白色的頭髮,整個人都顯得和這個過於陰暗的地方格格不入:

“走了,阿爾卑斯,一會兒特戰兵就要回來了。”

“好的,扎克爾。”

阿爾卑斯點了點頭朝著自已應該待著的地方走了過去,等他們迴歸原位之後,特戰兵們姍姍來遲。

手持重型武器,準星始終瞄準著在房間中的各位,圍觀的人此時也全部都四散開來,就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十人警戒,六人對躺在地上的三個人進行搬運。”

胸標上寫著“隊長 安晉淮”的男人吩咐道,在戰術面罩的遮掩下,他說話的聲音有些悶悶的,透過喉麥之後說出來的話就更讓人聽不清楚了。

六四三、李安娜還有破碎的劉聰就這樣被抬了出去,等這些人走了之後,放風也徹底結束,每個牢房的看守按照編號將自已負責的人渣護送回去。

“所有人,列隊!”

伴隨著一聲哨響,儘管王一已經沒有力氣,可還是強撐著從地上站起來,按照自已白色囚服上的編號站好位置,一步跟著一步朝著透明監獄走過去。

長長的人在方形的操場裡排列成了一條貪吃蛇。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在狹長走廊裡迴盪著的就是這些人沉重的呼吸聲。

等王一回到牢房之後,他脖頸上的鐵鏈重新被繫上,雖然這個地方沒有什麼隱私可言,但在經歷了那樣的精神折磨,此時能夠躺在這張硬邦邦的、像是石頭一樣的床上,又何嘗不是一種慰藉?

透明牢房二十四小時都不會熄燈,白晃晃的燈光就正好在人的頭頂上照著,如果躺在床上,眼睛正對著的就是燈泡。

因為脖頸上有鐵鏈的緣故,王一也沒辦法翻身,他只能就這樣煎熬著,將胳膊擋在眼睛上,黑暗襲來,他看到的,就是劉聰那張血肉模糊的臉。

操……

重新從床上坐起來,王一向外望去,周圍的其他人渣也並沒有都睡下,有的像是亡魂一樣在牢房中四處遊蕩,有的則坐在地上發呆,還有些似乎傻傻地看著。

門外的特戰兵就像是雕像,無論裡面的人做什麼都無動於衷。

王一將視線投射在床上打坐的張越博身上,男人曾經的一句話突然閃現在王一的腦海中——

“幻境可以對沒有思維詛咒又抗性的人進行精神攻擊,你看現在,六四三和李安娜就處於一種完全無法行動的狀態,但劉聰和你應該都有思維抗性,所以能夠迅速醒來並進行行動。”

思維抗性。

這個詞語對於王一來說是陌生的,他甚至都不覺得這種詞語能夠和自已發生任何聯絡——

因為他很確定,自已並沒有Curse。

舔了舔唇,他不知道晚上能不能進行交流,現在的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而剛來到窗戶前,四個特戰兵抬著兩架擔架走了進來。

當這兩個擔架從面前路過時王一認出來一個是李安娜,一個是六四三。

“劉聰呢?”

腦海中突然閃過這麼一個念頭,而這個念頭立刻就從嘴裡蹦了出來,他剛問完,一個特戰兵提著一個裹屍袋就走了進來,而後在劉聰的牢房前停了下來,門被開啟之後走進去開始收拾劉聰的物品。

劉聰……

死了?

這個念頭突然蹦了出來,王一的眼神瞬間從六三四和李安娜身上滑過,他看了一眼自已面前的看守,後者似乎也不確定這個剛來收容所的人會幹什麼一樣,有些警惕地看著他。

“警官,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王一迫切地張口,不等看守一個回覆,他追問道:

“六四三和李安娜傷得這麼厲害,他們……還能去地上嗎?”

六四三的背鍋俠是劉聰,六四三受傷了,阿爾卑斯肯定會代替他去地上,但李安娜又是為什麼?

也沒有能夠為李安娜受傷而承擔責任的人,如果李安娜去不了地上,阿爾卑斯和扎克爾的事情不就暴露了?

可是,回答王一的只有一個冷漠的眼神,而後看守按下了對講機:

“呼叫醫療室,T-square-C2404261號人渣出現異常,需要看護。”

說完,牢房四周的牆壁上出現了方形的缺口,而後四根注射槍伸了進來,緊接著四根麻醉針就注射進了王一的脖頸。

他甚至都沒有一個反應的機會,就暈了過去。

“……”

對面,打坐的張越博緩緩睜開眼睛,他看了一眼對面倒地的男人,而後攤開掌心,掌心上簡筆畫的紋身在某個角度之下望上去好像是一個女人的倩影:

“別擔心,我找到能夠送我回地上的幫手了,親愛的。等我找到你,我會讓你加倍感受這幾年來我受到的折磨和痛苦,寶貝。”

像是虔誠的信徒在默唸自已的經文,說完這些張越博將掌心捧在唇邊落下一個溼吻,柔和的眼神中終於再也掩蓋不住他的兇光。

從床上下來,他開心得像是一個準備去郊遊的孩子,在房間中來回踱步,甚至愉快地哼起了歌——

他相信,自已一定能夠藉助王一從這裡離開,因為他第一眼就能看出來,王一是一個被放錯地方的人渣。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重生往事,都是瓜

馬耕歌

重生之我當奶茶大王

草蛇灰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