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江籬起床,拉開窗簾,眼前一亮,下雪了。

往日裡青翠的天脈山裹上一層寒衣,白茫茫一片,枝頭的鳥兒振翅欲飛,霎時間,灑下碎星落入銀河。

江籬拉開陽臺門,用手感觸雪的溫度。

雲奈村也會下雪,但並不招人喜歡,因為雪後的道路格外泥濘,那時的江籬也無暇欣賞雪景,心裡滿是擔憂,如何去鎮上賣藥材,曬乾的藥材會不會發潮......

“咚咚咚”

“阿籬,起了嗎?”

江籬拍落手中未融化的雪花,向門口走去,開門道:“怎麼了?”

簡悸言穿著整齊的站在門口,“你快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祭祖。”

祭祖?!可自已並不姓簡,怎麼能自已去簡家祠堂。

“我應該不能去吧?”

“能的,能的。我爸讓我特地叫上你。快收拾吧。”人被簡悸言推進衛生間,江籬還是有點懵。

在雲奈村,大年初一隻有王姓後代才能進祠堂。難道大城市不一樣?還是說簡家不計較這些?

二人一路小跑到主宅,大家都在等她們。

“人來齊了就走吧。”簡友柏說完率先抬腿。

江籬看著簡盛驚訝的表情就知道自已想得沒錯,簡家不允許外姓人進祠堂。

幾人是走著去的,途中,雪愈下愈大。

江籬注意到簡慕言腿上蓋的是自已昨天送的毯子,心中一喜,特地選的羊毛材質,送的時候還擔心他會嫌棄廉價。

“簡宇哥,要不我來推吧,你肩上被雪花打溼了。”江籬看著簡宇一手撐傘,一手推輪椅,十分不方便。

“沒事,快到了。”

江籬只好將他手中的傘接過,踮腳,手舉高,將將撐在他頭頂。

簡宇看著女孩踮腳走路的樣子頗為無奈,調換了二人的位置,由她推簡慕言,自已撐傘。

坐在輪椅上獨自撐傘的人,神色落寞。

這一刻,他多希望自已的腿是好的,這樣簡家上下就不需要安上不倫不類的輪椅升降機,外界也不會宣揚簡家即將易主,簡宇也不必守在自已身邊,簡悸言也不用對他心存愧疚事事討好......

——

一行人到達祠堂時,裡面熱鬧非凡。

“旭堯如今越發能幹了。”

“大伯謬讚了,旭堯他還需要多加歷練。”

“是啊,伯公。”

“喲,友柏來了,外面雪天路滑,慕言怕是不便吧。”簡友仁雖然話裡話外是關心,在場的人誰聽不出這是暗諷簡慕言腿瘸了就歇歇,別費力爭未來的家主之位。

“多謝大伯關心,侄兒怎能因身體有礙耽誤祭祖之事。”簡慕言神色平淡,彷彿被譏諷的人不是他。

簡友仁還想說什麼,就被一道蒼老的聲音打斷,“來了都好,來了都好。開始吧。”

簡氏眾人一一跪拜後,最後只剩下簡慕言,其他人的眼裡都是幸災樂禍,等著看笑話。

江籬站在角落有些心疼輪椅上的人,自已這些日子聽到的都是簡家如何輝煌,簡慕言如何優秀,沒想到外人眼裡的天之驕子,也如同她一般,受盡嘲諷。

簡慕言接過燃著的香,朝祖宗牌位拜拜,由簡悸言接過,替他插上。

“這怕是不合適吧。都說燒香拜佛,心誠則靈。堂哥都沒如我們一般下跪,列祖列宗怕是要不高興了。”

“簡旭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找......”簡悸言話還沒說完,掄起的拳頭就被拉住。

“你說我心不誠,何以見得?跪拜只是形式。作為醫師,懂變通方為上上之道。堂弟還需多加參悟。”簡慕言連眼神都懶得給他,只因這堂弟在他心中是個跳樑小醜,登不上臺面。

世人都道他簡慕言溫潤儒雅,其實不然。

腿傷這兩年,伏低做小的大伯一家蹦達的格外歡,在外四處宣揚他不行了。他們打的什麼算盤,簡慕言清楚的很。

簡旭堯眼底閃過一絲陰鷙,這廢物腿都斷了,還這麼清高,等他當上簡家家主,讓他們一家跪在地上求自已,以解這麼多年的心頭之恨。

簡悸言臨走時故意從他身邊經過,狠狠踩了一腳。

簡旭堯抱腳,惡狠狠掃視一圈,周圍人裝做看不見一般,誰都不敢吱聲。

簡友仁見自已兒子受欺負,不悅道:“友柏,看看你家悸言像什麼樣子!性子還不知道收斂。將來還不知道要闖下什麼大禍!”

簡悸言聽到這話眼眶發紅,攥緊扶手,眼底滿是倔強。她知道簡家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話。

“大哥此言差矣,我們家阿言就算再頑皮,也有我們頂著。就不勞您費心了。還是多操心操心旭堯吧,聽說前陣子鬧了個醫療事故,人現在還在醫院躺著!”

一道洪亮的女聲從門外傳來。

來人身披黑色大衣,裡面一身咖色西裝,復古的金屬耳環增添了一絲女性韻味。

簡悸言喊了一身媽,跑過去緊緊抱住奚言的腰,女人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別怕。

“弟妹,我好心勸告,你卻咄咄逼人,真是欺人太甚!”簡友仁心裡一慌,不由地拔高了音量。

那事明明封鎖了,她怎麼知道?!

“大哥,都是一家人,何必計較。”簡友柏上前勸道。

“你看你老婆有把我當一家人嗎!!!公開汙衊旭堯,她存的什麼歹毒心思!”

奚言冷哼一聲,她本來懶得多費口舌,誰知這簡友仁得寸進次,不僅諷刺慕言的腿,還公開說教她女兒,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六旬老人,明城醫院。”

“天吶,看來網上傳得是真的。有個醫師醉酒開藥,結果把人治殘了!”

“啊?我怎麼沒刷到?”

“半夜12點的,第二天熱搜就被壓下去了。”

“這麼說就是他了。”

在場的人瞬間喧譁起來,直到老伯公拍了兩下桌子,這場鬧劇才結束。

——

回去的路上

“老婆,你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不通知我去接你?”

奚言推開一臉殷勤的人,譏諷道:“我要是不來,不就錯過這場好戲了!簡友柏你可真行!只會在家耍威風,慕言和悸言都被人欺負成什麼樣了,你看不見啊!”

江籬被突然拔高的女音嚇了一跳,突然有點明白簡悸言的性子像誰了。

“那不是大哥嘛,傷了兄弟間的情分多不好。”

“他有做長輩的樣嗎?!”

“老婆,別生氣了,我錯了。”

奚言甩開他的手,“把你的東西搬出臥室,我不想看到你。”

簡友柏站在原地看著一行人頭也不回的離去,還沉浸在親親老婆剛回來就分房睡的悲傷中。

簡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家主,要通知傭人嗎?”

“不用。我是她男人,還治不了她了?!”

簡盛看著男人倔強離去的背影,搖頭嘆氣,家主你在這個家裡什麼時候有過地位,夫人養的薩摩都比你得寵。

皓月閣

“咚咚咚”

“我可以進來嗎?”

床上的人用袖子隨意抹了兩下,帶著鼻音道:“進來吧。”

“我做了布丁,你要不要嚐嚐。”

簡悸言接過,挖了一小勺,放進嘴裡,情緒低落道:“嗯,很甜。”

“那心情有好點嗎?”江籬趴在床邊看著女孩通紅的鼻尖,明顯是哭過了。

這話瞬間撞進了簡悸言的心房,淚水再也止不住,語無倫次說了一大堆。

兩年前,簡悸言和家裡大吵了一架,獨自負氣下山。因不想被找到,躲到山林裡。

簡家別墅周圍有護欄平時野生動物進不來,但她躲的地方已經遠離了保護區,恰巧就遇到了野狼攻擊,簡慕言因為保護她,受了重傷,腿自此無法行走。

她清楚地記得那天父母——看到渾身是血的哥哥——眼裡的驚恐和失望。

她坐在地上痛哭,她知道錯了,可一切都晚了......

簡慕言醒來之後,讓大家不再提此事。

沒有人罵她,罰她,這件事就像從來沒發生一樣,但哥哥的傷已經成了她的一塊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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