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從哪來?
時間已經太過久遠,那些事情我也不大記得了。
自我誕生起,就和我的弟弟共同輔佐著監獄長,看守這座關押著無數罪犯的監獄。
監獄長大人告訴我,我的代號,叫做0917。
奇怪的數字,且毫無意義,和我的人生一樣。
我的日常生活其實挺枯燥無味的,每天的日常就是在監獄裡面瞎溜達,在一樓的女獄找個合心意的漂亮姑娘探討下人生理想,逗逗我那個死人冰塊臉的弟弟0918。
不過姑娘們都很怕我,不願意搭理我,0918也一天到晚板著張臉,毫無樂趣。
每週三中午吃過午飯,監獄長大人都會開著一輛大巴車出門一趟,隨後就會帶回來新的姑娘。
然後在週四的中午挑選出合格品和殘次品。
合格的嘛,帶出去賣了,這是監獄一大經濟來源。
雖然不知道要這些錢做什麼用。
但是他說了,那些女人,隨我怎麼挑,其他的,我也懶得管了。
不合格的嘛,帶下去殺了,這是監獄一大食材來源。
一開始是監獄長大人全權負責這些,後面看得多了,就由我和0918接手。
0918性子沉穩,大人派他出去接貨和送貨。
至於我?呵,我自然是吃吃飯,散散步,和姑娘聊聊人生,然後送那些殘次品下去當菜。
說出來可能壓根沒人信的,我一點也不喜歡和那群小姑娘聊人生。
畢竟只要我一靠近,她們就叫的和什麼似的,惹人煩躁。
但是很早之前我就發現了,如果我不找她們聊人生,我的身體就會發燙,力量也會流失。
在我第一次抗拒聊人生的那天,虛弱的彷彿剛出生的幼獸一樣的我差點死在了那群所謂的玩家手上,如果不是0918救下了我,或許我就要成為第一張被玩家殺死的神牌了。
是的,在那次瀕臨死亡的時候,我想起來了我是誰,我是這個副本最強大的力量之一——【色慾】。
好操蛋的力量。
我的力量本源,就來自色慾。
這也就說明,如果我不定期找姑娘聊人生,那我就會失去力量,脆弱的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都能把我殺死。
哦不對,她們還拿著系統給她們的武器,這樣一想,我要是真死在她們手裡,倒也不算太憋屈?
這個想法就好憋屈,我真是墮落了。
後面的日子,就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活著,毫無意義。
直到有一天,新一批玩家來到了我的監獄。
哦不對,是我和監獄長還有0918的監獄。
嗯,我還記得,那天是一個晴天,風很和煦,新來的這批玩家也很美麗。
但是我嗅到了一股不同於玩家的,熟悉的氣息。
這股氣息來自惡意,來自這個副本世界。
我站在三樓的玻璃前,無聊的靠著窗邊向下打量著。
然後我看到了那個女孩,穿著白裙子的女孩。
她也抬頭看向了我,我知道,她是不一樣的。
和我有同樣想法的是0918,他比我更加敏銳。
當然,是在武力值上面。
如果說一樓的女獄是我探討人生的地盤,那麼二樓的男獄就是他練手的訓練室。
反正那些npc死不了,就算不小心下手重了弄死了兩個,也會在下次玩家進入副本的時候重新整理,所以大人也壓根不管我倆幹什麼。
這還是0918第二次來一樓。
嗯,第一次是我差點被那個玩家趁我虛弱的時候弄死我的時候。
不出我所料,他是來找那個女孩的。
雖然剛進去三秒就被那小姑娘一腳踹飛出來了。
真是可憐。
不過0918的力量可不像我,不聊人生就會流失。
他的力量可比我穩定多了,只要能打架就能變強。
每次想到這個我都要咬牙切齒狠狠罵我這個操蛋的力量一句。
不過好在我已經有了豐富的聊人生技術,這種事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
願意配合的,我們就好好聊聊人生,不願意配合?那就剝奪行動的能力,或者乾脆讓她再也沒辦法反抗,反正聊完人生,作為殘次品的結局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這次我也很迅速的選定了合適的人選,A110的那個小姑娘就挺符合我心意的。
看上去乖乖的,像只小倉鼠一樣。
雖然我那時候壓根不知道倉鼠是什麼東西。
她果然和我想的一樣,膽子很小,看到我開門進來,嚇得在床上縮成一團。
不過她腦子好像不好使。
在我想和她聊人生的時候,她想給我講故事。
和這種腦子不好使的女人聊人生的話,我的力量會不會也變得不太好使?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講的故事,真是有夠無聊的。
她說,這個故事叫一千零一夜。
有一個殘暴的國王,每天都要娶一個女孩,第二天早晨就會把她殺掉。
而宰相的女兒山魯佐德,為了拯救無辜少女,自願嫁給國王。
宰相是什麼?我問。
她沒有回答我,輕輕的拍了一下我的頭,讓我別打岔。
嘖,真是冒犯的女人。
不過今天心情好,看在0918那張冰塊臉被揍得齜牙咧嘴的份上,我原諒了她的無禮。
我繼續枕在她的膝頭,聽她用溫柔的,輕緩的語調給我講故事。
她講了很久,從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講到航海家辛巴達的故事。
航海家是什麼?我又問道。
這次她沒拍我的頭了,我感覺有一隻冰涼的,柔弱無骨的手,輕輕的貼上我滾燙的臉,有一道聲音問我,生病了嗎?
呵,果然是個腦子不好使的女人。
我有些疲倦的睜開眼,我沒有耐心了,不管她是想拖延時間還是想感化我,我都沒有耐心了。
讓她失望了,我們這些誕生在副本中最純粹的惡意,可不會像她口中那個國王那樣,這麼輕易一次又一次放過可口的點心。
我要和你聊人生了,我說。
她害怕的瑟縮了一下。
然後,她問我叫什麼。
奇怪的女人。
我現在已經能夠肯定她腦子就是有問題了。
不過有問題就有問題吧,我的力量已經開始流失了,再不開始,我就沒有力氣找個新的腦子好使的姑娘了。
但是她還是堅持在問我,一直問,一直問,問的我都煩了。
我不耐的低下頭,堵住她的唇,她的唇瓣和她的人一樣,軟的,怯懦的。
“0917,我的名字。”
唇齒纏綿間,我輕聲呢喃道。
她在哭,滾燙的淚珠從那雙藏著秋水的眼眸裡一顆顆滴落。
灼燒著我的面板。
又開始哭了......
反正力量已經回來了,我有些掃興的停住了動作,準備抽身離開。
她卻伸手攔住了我穿衣服的動作。
她哭得好難看,眼睛腫的像兩個小核桃。
她說,做了那樣親密的事情,怎麼可以連姓名都不知道。
......神經病。
真是莫名其妙的女人。
要不偷偷給她送出去吧,腦子不好使成這樣,要是做成菜,吃了會不會也腦子不好使。
就在我愣神的時候,她已經套了件衣服,遮住了身上狼狽的痕跡。
她倔強的抬起頭,看著我,和我說,她叫林曉柔。
......
有名字很了不起嗎?
我有些不耐煩的回了一句。
“我沒有名字。0917,就是我的名字。”
我沒騙她,一個馬上就要死掉的玩家,我沒有理由騙她。
然後我聽見她說,她想給我取個名字。
叫鈺如何?她問我。
也不知道她是從哪掏出來的一個小冊子,寫下了那個字,鈺。
我不知道這個字是什麼意思,但是聽起來還不錯,我壓著忍不住上翹的嘴角,勉勉強強接受了這個名字。
但是還不夠完整,一個人的名字,要由姓和名組成。
但是我不是人,完整的姓名對我來說,完全沒有影響,畢竟我本來連名都沒有。
可是那個女人還是纏著我,要給我想個姓。
她說,人與人之間的羈絆,都是從名字開始的。
我說,我不是人。
她又開始哭了,頭疼。
後來想了好久,久到地下那個怪物在門口來回晃了三四次,久到外面的血月再次被晨曦的光輝所替代。
天亮了。
我累了,她也累了。
她埋怨我挑剔,可是那些姓都配不上我的名。
這又不能怪我。
我們真的想了很久,久到0918來叫我了。
大人馬上要來質檢了。他說道。
嘴角還帶著淤青。
看來昨天晚上被揍得很慘了。
不過我也沒好到哪裡去,頂著兩個黑眼圈,我跟著0918離開了。
關上那扇門,透過那扇窗戶,我看到了她猶如倉鼠一樣怯懦的眼神。
不過這次,我知道倉鼠是什麼東西了。
時間很快來到晚餐前。
這個時候,該輪到我把那些殘次品帶下去交給那個怪物了。
那個女孩怯生生的跟在人群裡,一同進入到了那個血腥且黑暗的地下空間。
她沒有看我,只是害怕的抱著她旁邊那個女人的手臂,眼淚要掉不掉的掛在腮邊,可憐的要死。
嘖。
我就說,和這種腦子不好的女人聊人生,我的腦子也會不好使。
我救了她。
在那個怪物即將刺穿她的胸膛之前,在那顆心臟即將被掏出之前。
我救了她。
然後我把她關在了A110,藏在了那個小小的放風籠裡面。
那怪物並沒來得及顧及我,因為那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
她也誕生於惡意,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投靠了玩家陣營。
既然我們這邊有人叛變了,那我蠱惑一個玩家叛變到我們陣營,不過分吧?
那個女孩把地下一層攪得天翻地覆,那個怪物元氣大傷,被送下去的姑娘也趁亂跑了不少。
其中就有小倉鼠期期艾艾貼著的那個女人,看樣子那個女孩突然出手,是為了保護那個女人。
嘖,那女的有什麼好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不爽。
不過這樣也好,也多虧了那女孩動手,我才能趁亂把我的小倉鼠藏起來。
大人不知道為什麼元氣大傷,0918也受了很重的傷,一時間這座監獄裡三個管理者傷了兩個,那群囚犯不由得有些躁動。
不過我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簡單收拾了幾個為首的雜碎,剩下的,自然也就老實了。
我藉著這個機會,把整個一樓都廢棄了,靠近她的那扇門,被我用鐵水澆死。
我弄了個有趣的小玩意,守在她的牢房外。
女獄被我搬到了二樓的A區。反正房間多,擠一擠,還能住。
不過是從單人間變成雙人間,都是要死的東西了,住的好住的差,也沒那麼重要對不對?
只要我的小倉鼠能好好的,在這座吃人的監獄裡面活下去,讓我多找點樂子,那比什麼都重要。
那之後,我的生活,在到處溜達,逗0918,聊人生之中,多加了一項,餵養倉鼠。
大人和0918多多少少也知道她的存在,不過只要我不做多餘的事情,他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哦對了,現在不能叫0918了,現在應該叫顧澤。
這也是小倉鼠取的名字。
至於我呢,嗯,我叫顧鈺。
至於為什麼姓顧,是因為在一個普通的夜晚,她給我講了一個普通的愛情故事。
其實很無聊,就是一個姓顧的總裁愛上了一個姓林的小白花,小白花很笨呀,很弱呀,但是很惹人憐愛。
就和我的小倉鼠一樣。
正好這個顧姓聽起來比什麼王李趙錢孫霸氣多了,我這麼玉樹臨風英俊瀟灑,自然也要有一個和總裁一樣的高檔姓。
就這樣,我擁有了名字。
自從養了小倉鼠,我已經很久沒有找其他姑娘聊人生了。
比起面對那些,我更喜歡去找小倉鼠,小倉鼠依偎在我懷裡給我講故事,然後我們聊一聊人生,平淡的就像是她故事裡的那些擁有幸福的人類那樣。
再後來,我們有了一個孩子。
小倉鼠說,在生下小小倉鼠之前,我都不可以和她聊人生了。
那我的力量,該怎麼辦呢?
一邊是虛弱的自已,一邊是她所期望的忠誠。
我還是讓她難過了,在我帶著別的姑娘留下的痕跡去找她的時候。
我也有些難過。
我們這種誕生於惡意的生物,根本不知道忠誠是什麼。
我只知道在她用那雙受傷的眼神看著我的時候,我好難過,好難過。
明明我已經擁有了力量,為什麼在她的眼淚面前,我連抬起手為她擦去淚水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還是變成那個腦子不好使的人了。
我居然開始,痛恨自已的力量了。
後面我再也沒和別的姑娘聊人生。
只是苦了我那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弟弟,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在小倉鼠揣小小倉鼠的那十個月,他偽裝成我的樣子,替我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終於,在一個尋常的午後,我們的孩子誕生了。
嗯,長得有點醜,像小老鼠。
倉鼠和惡意結合的產物,居然是老鼠嗎?
不過我並不太糾結這個,小小倉鼠降生了,那就代表,我可以和小倉鼠如同以前那樣簡單又幸福的生活下去了。
可是小倉鼠討厭我。
她一天比一天虛弱了。
我的小倉鼠,我沒有飼養好她。
我給她最好的食物,給她最好起居,我想養好她。
可是她把食物全部餵了小小倉鼠,我給她送去的毯子衣物也被她統統剪碎。
我的小倉鼠好像要離開我了。
好在,key回來了。
哦對了,key就是那個小女孩,這個名字還是顧澤告訴我的,顧澤倒是很在意那個女孩,不過只是單純的想要戰勝她,雖然每次都被打的鼻青臉腫就是了。
在新的玩家進入副本的時候,我在一個玩家身上,嗅到了key的氣息,淡淡的,幾乎就要消散了。
在我簡單的試探下,key現身了。
再次見到她,我幾乎要認不出來了,當初年幼的小女孩,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如果不是那熟悉的目空一切的神態,和熟悉的氣息,我幾乎要以為是我認錯了。
她護著身後那個姑娘的神情和當年護著那個女人的神情一模一樣。
我很開心,因為......
我知道該怎麼救我的小倉鼠了。
我不是個好的飼養者,從第一面起,我的小倉鼠的眼睛,好像就一直在因為我落淚。
我想我的小倉鼠好好的,快樂的活下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這一次,key下手不減當年,甚至更加狠毒。
我拜託的那個玩家也很信守承諾。
她想知道那怪物的弱點在哪,而我需要一個人替我帶我的小倉鼠離開。
離開這片讓她枯萎的土地。
我早就該明白的,在惡意肆意生長的世界,並不合適飼養這樣脆弱的小生命。
都是我的狂妄自大,覺得依仗著手上的力量,可以護住她,讓她留在我的身邊,一直一直,直到那一千零一頁的故事再講一千零一遍。
正好,我拜託key,拿走我的力量。
我知道的,她可以。
畢竟當初顧澤的力量就是她帶走的,不是嗎?
我用這份力量囚禁了我的小倉鼠十六年。
現在,我把自由歸還給她。
沒有了需要守護的東西,這份力量,我也不想要了,它帶給了我太多痛苦,帶給了我的小倉鼠太多的痛苦。
最後一次見到我的小倉鼠,是在一個普通的夕陽下,就像當初第一次見到她一樣。
她瘦的彷彿下一秒就要隨風消散在空中了,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也沒有了初見的靈動。
我突然有些後悔,早知道我會愛上她,初見第一面,我一定會好好記住她那張鮮活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