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看你們的被子有點單薄，到我那裡去拿一床吧。”
正當楊氏父子忐忑不安之際，那位大肚子老師先開口了。
“老師，您是？”
楊秀才倍感詫異，因為，剛才那位老師講的是家鄉的方言。
“我也是鐵石嶺公社的，我也姓楊。”
見楊秀才憨厚老實的樣子，大肚子老師動了惻隱之心。
“莫非，你就是公社裡有名的楊老師？”
楊秀才喜出望外，楊晉老師在鐵石嶺公社是出了名的。
全公社好多讀書人，都得到了楊晉老師的關照。
“是的，我就是楊晉。”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此刻，楊秀才眼角掛起了激動的淚花。
“老哥，您別激動，把學林這孩子放心在放在學校裡，有什麼事，直接找我楊晉老師就行。”
話未講完，楊晉老師回頭看了一眼跟在屁股後面的楊學賢。
大人之間講什麼，楊學賢插不上話，但剛才楊晉老師聲音，就像洪鐘一樣，如雷貫耳。
事情來得有點突然，楊學賢有點不知所措。
是夜，楊氏兩父子擠在一起將就了一宿。
與他們一樣，別的公社來送孩子的家長，他們也是一樣，在教室裡打個地鋪，大人與小孩摟在一起，將就著過了一夜。
與別的家長不同，楊氏父子床下多了一床墊的褲子，睡起比較的鬆軟舒服。
也許是因為走了太長的路，確實累了。
兩父子很快進入了夢鄉。
次日清早，楊秀才很早就起床了。
他一個人去上了個廁所，再沿著學校的操場走了幾圈，再到校外的小攤點買了兩份豆花，才回到那間大大的教室。
情況差不多，其它的家長們也都早早起床了，大家都還要趕很遠的路，家裡還有一攤子事等著他們。
吃著父親買來的豆花，楊學賢倍感不捨。
兩父子四目相對，默默地吃著，沒有太多的語言。
楊學賢想說些什麼，話到喉嚨又生生地嚥了下去。
早飯過後，父親走了，消失在一中門前那條長長的東正街。
接下來的日子，漫長，短暫，煎熬。
學校的生活並沒有想象的那麼美好。
除了斷斷續續的上課外，楊學賢和同學們做得最多，也是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聽從老師的指揮，挑著在家裡也沒有挑過的農具，幫學校裡做事。
這些事，有點像是在村裡時的出工。
有時候，是挖泥巴；有時候，是搬磚。
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這些都算了，最要命的還是餓其體膚。
都是正在長身體的年紀，哪裡受得了這個？
久而久之，學生出來鬧意見了。
這時候，楊晉老師站了出來。
他無奈的解釋道：同學們，一個月才幾毛錢伙食，每餐幾分錢，能辦出什麼樣的伙食呢？柴米油鹽，哪一樣不是要用錢才能買回來的？
楊晉老師說得振振有詞，好像大家都被他給說服了。
可是，當大家看著他挺著的大肚子，一群人又沒有一個人是服氣的，憑什麼大家都在捱餓，而你一個人卻在長肥肉？
聽著楊晉老師的說辭，同學們似乎更來氣，競有調皮的學生開始敲打起手裡的塘瓷碗來。
場面，一度升級，火藥味兒十足。
楊學賢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孩子，他沒有摻和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拿起自已的搪瓷碗，悄悄地回到了自已的宿舍。
食堂裡的吵鬧聲似乎是消失了，然而，事情卻變得很糟糕，也因為此次事件，學校裡鬧得最歡實的兩名學生，被勒令退學了。校園，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股的沉寂。
校園的生活節奏如常。
有時候，上上課，學學文化知識。
有時候，上頭來了任務，同學們還得變身勞動者。
儘管如此，但開工前，大家還是要背誦一些必須背誦的口號。如果背不出來，或者出了錯，那還得再背一次。
天涼好個秋。
很快，傳統節氣中秋來臨。
按照農村人的習俗，過節了，家裡再困難也要弄點好吃的。
在學校裡沒油沒鹽的生活過久了，同學們的肚子裡早就在造反了。於是，中秋節來臨之際，大家都吵著要放假回去。
受到上次食堂事件的影響，大家不敢與校方硬剛。
但是，情況還是悄悄地向著不好的方向發展著。
然而，楊學賢是一位後知後覺型性格的人，對於學校裡發生的事情，既不太敏感，也不太關心，他只關心自已三餐能不能吃飯，學習能不能有長進，勞動是不是還是那麼辛苦。
對於楊學賢來說，在學校的生活，與在家裡的生活，沒什麼兩樣，只不過是生活的地點不同，生活的內容不同。
雖然學校裡的知識課斷斷續續，但楊學賢依然十分珍惜每一次文化知識的學習，尤其是珍惜每一次做作業的機會，這樣，他就可以趁著做作業練習寫字和書法了。
楊學賢的父親楊秀才曾經跟他說過：學林，好好讀書，學點知識回來，要是到大隊裡去管點事，那也不錯。
在長年累月的生活中，楊秀才悟出一個道理：在農村裡，即使家裡再有錢，也一定要有人在大隊裡乾點活兒，那樣，家裡人才能真正直起腰桿過日子。
大點的道理，楊學賢還沒聽懂，但似乎好好學習這一點，不用楊秀才怎麼教，楊學賢天生就會。
這一天，剛從工地裡回來的楊學賢，捂了捂還沒吃飽的肚子，一頭鑽進了那間有十幾個人的宿舍裡。
宿舍很簡陋，但生活用品都擺放得十分整齊。
更令楊學賢慶幸的是，他的床鋪靠近亮格，這樣，他就可以比別的同學有更多的時間去看書學習和練習寫字了。
楊學賢拿起桌子上的搪瓷碗，喝下了早上出門前冷卻好的開水，揉了一揉還要咕咕亂叫的肚子，開啟語文課本開始抄寫起生字來，一筆一畫，十分用功。
不出意外的話，下午又是同學們在宿舍裡自學。
楊學賢抄得十分來味道，抄著抄著，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
令楊學賢十分奇怪的是，一個下午居然沒有一個同學來打擾自已。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