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沉默中原諒
徐愛國老兩口的臥室裡。
徐逍開啟衣櫃,尋找著膏藥。
衣櫃裡很空,零零散散的掛著幾件衣服,衣服很舊,上面甚至還能看到補丁。
徐逍鼻子不由得一酸。
父母為了他,捨不得吃捨不得穿,還真是受了不少的苦。
徐逍的老家原本是在山上,到鎮上來回要走四五個小時。
後來徐逍去沿海打工,因為人長得還行,脾氣又好,沒過多久就耍了一個外地女朋友,也就是他的前妻白雪。
兩人感情到位後,便有了徐思童。
眼看徐思童越來越大,快到了讀幼兒園的年齡,徐愛國拿出老兩口的棺材本,又向親戚朋友借了一部分錢,這才在鎮上的美麗鄉村買了一套房子。
用老兩口的話來說:“他們累一點無所謂,但不能苦了他們的小孫孫。”
這套房子,徐逍兩口子一分錢都沒有出。
錢都掌控在白雪的手裡,徐逍想出也拿不出來。
對於這一點,徐愛國嘴上沒有說什麼,但在他的心裡還是頗有微詞。
直到白雪出了軌,跟一個小老闆跑了過後,徐愛國這才徹底暴走。
他痛斥徐逍不爭氣,不是一個男人,媳婦兒留不住不說,連錢也掌控不到。
痛斥白雪不是一個好女人,連自已的孩子都能忍心拋棄,給他們老兩口增加這麼大的養老負擔。
他也透過這件事情想明白一個道理,想要靠兒子徐逍給他們養老,那簡直就是口吐唾沫粘麻雀--痴心妄想。
最後兩父子鬧翻,徐逍遠走他鄉,很少再回來。
直到徐愛國離世,兩人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後來徐逍後悔了,只能隔著墳頭向父親懺悔,可遲來的道歉又有什麼用?
徐愛國到死都沒有等到徐逍的那一句對不起。
想到這些,徐逍心如刀絞。
他找到膏藥,先給母親貼上。
然後走到門口,來到徐愛國的身前。
徐愛國蹲在門口,聽見徐逍出來還是沒有抬頭。
他一臉的愁容,一口接著一口的抽著旱菸。
可菸斗裡的菸葉不知在什麼時候,早已熄了火。
徐逍從他手裡拿過火柴,劃燃後捧著手送了過去。
在火光微弱的映襯下,徐逍看到父親的皺紋爬滿了臉頰,滿頭的白髮難以找出一根黑絲。
徐愛國愣了愣,還是將菸斗湊了過來,吧唧幾口重新點上。
兩父子的隔閡就在菸斗的一閃一熄之間,化解了。
“爸,你少抽點!”徐逍打破了沉默。
“曉得了!”徐愛國輕聲回答。
他的聲音很嘶啞,就像一口多年沒有敲響的老鍾,顫抖著徐逍的心靈。
徐逍學著徐愛國的姿勢,蹲在了他的身邊。
“來一口?”徐愛國遞過手裡的菸斗。
徐逍接了過來,猛吸了一口。
“咳咳~”一股嗆人的濃煙兇猛的灌入他的鼻腔,刺激著他的喉嚨,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徐愛國拿回菸斗,用長滿老繭的大拇指按熄菸葉,隨後在地上磕了磕。
語重心長的說道:“煙呀,要一口一口慢慢的抽;人呀,要一步一步慢慢的走。”
“路走錯了不要怕,但要懂得回頭,不要鑽進一個死衚衕裡就走不出來了!”
“這就跟我們在老家時教牛犁田一樣,不會調頭的牛,要挨更多的打。”
說完,徐愛國撐起身子,挪著沉重的腳步進了屋。
徐逍這才發現,父親的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些駝了。
記憶裡,他時常騎著父親的脖子,奔跑在老家的麥地裡,田野上……
那時的父親身姿是那麼的挺拔,力氣是那麼的大,輕易就能將他舉過頭頂。
可現在……
徐逍看著徐愛國佝僂的背影,忍不住想哭。
“爸爸,快來看,爺爺奶奶給我們帶了吃的回來!”客廳傳來徐思童驚喜的呼喊聲。
“嗯嗯嗯,魚皮花生童童喜歡吃!”
“嘿嘿嘿,五香雞爪童童也喜歡吃!”
“哇哇哇,還有童童最最最喜歡吃的糯米糕拼盤!!!”
“爸爸,快進來吃哦,再不進來童童可就吃完了哦!”
奶聲奶氣的徐思童,打破了塵封已久的家庭憂鬱。
徐愛國抱起孫女,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我的乖孫女,我的乖童童,這可是爺爺專門帶回來給你和爸爸吃的呢,你開心不開心?”
徐愛國一副對徐思童溺愛的態度,張紅梅全部看在了眼裡。
至少這一次,徐愛國的言語中少有的帶了徐逍這個爸爸的身份。
張紅梅看著門外的徐逍,衝著徐愛國指了指。
徐逍點了點頭。
張紅梅明白過來,這兩父子的隔閡已經解開了。
就在這一刻,她的心結也解開了,突然感覺折磨她的關節炎也不再疼痛。
從沙發上站起來,張紅梅走進臥室,步伐變得輕盈了許多。
走出來的時候,手上拿了一瓶珍藏多年的天之藍,放在了茶几上:“今天開心,我們一家人喝兩杯吧!”
這個提議得到了一致贊同。
……
夜已深,徐思童躺在徐逍的懷裡沉沉睡去。
一瓶酒下肚,三人都已經微醺。
張紅梅再次提到了白雪:“逍呀,趁著童童還小不記事,你重新給她找個媽媽吧,是白雪對不起你在先,你還年輕,沒有必要難為自已。”
“這兩天社群裡的叔叔阿姨都在給你介紹物件,雖然對方都離過婚,但以咱們的條件也不能挑,到時候你們一起出去打工賺錢,再慢慢培養感情……”
沒等張紅梅說完,徐逍及時的叫了停。
“爸,媽,我不希望以後你們在童童的面前說她媽媽有多麼的不堪,我只想童童能夠有一個美好的童年,至於今後她長大了怎麼選擇,我也尊重她的意見。”
“相親就算了吧,我也沒有外出的打算,我只想陪著你們,陪著童童,哪怕過得苦一點,至少我們一直在一起。”
“媽不是犯關節炎了嗎?明天我就和爸一起去辦席,媽就在家休息,帶帶童童。”
話落,一陣沉默。
許久後,徐愛國再次從腰間摘下菸袋,同時看了徐逍一眼。
徐逍會意,將徐思童抱進臥室,隨後關上了門。
吧唧~
一股青煙冒起,徐愛國深吸了兩口,緩緩道:“也行,但你從來沒有做過廚子,我怕你吃不了這個苦哦!”
徐逍從徐愛國的手裡拿過菸斗,這次他沒有用力,平順的吸了一口,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菸圈。
然後將菸斗還回徐愛國的手裡,一臉正色的說道:“人生的路,要一步一步的慢慢走,爸,這是你教我的,不是嗎?”
徐愛國拿著菸斗沒有說話,連連點頭。
張紅梅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徐愛國一菸斗橫在嘴邊,不敢再言語。
徐愛國收回菸斗,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再一次用拇指將菸葉狠狠按滅。
最後說道:“娃他娘,俗話說慈母多敗兒,子不孝父之過,你覺得在徐逍婚姻這件事情上,咱倆就沒有一點責任嗎?咱們又能護他到什麼時候?”
“現在徐逍醒悟了,也是該撐起這個家了,就這樣,明天咱爺倆去辦席,你就在家好好休息!”
既然徐愛國都這麼說了,張紅梅也只能癟了癟嘴,不敢再多說什麼。
也從這一刻起,徐愛國從心裡覺得。
徐逍是真的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