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被點破,宋時剛嚥下去的酒水也回味出來幾分苦澀了,他抿著唇沒有反駁,心裡將宋沅的話仔細想了一遍,自問便是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樣做,不過會更小心,更迅速。

“再喝一杯吧。”宋沅替他斟酒:“可有什麼話留下,我可以幫你帶話。”

宋時直接搶過酒壺:“父母妻子皆亡故,還有誰會聽我一將死之人說話?不必了。”

他仰頭就給自己猛灌,宋沅也就起身了,出去前又看了他一眼,才出牢房,立刻就有看守過來直接守在外頭盯著,以防他砸碎碗碟自殺。

從司獄出來,宋沅問了關押宋雋的地方,又轉道去看看他。

宋雋被關在了一個能曬到太陽的小院子裡,門窗都是鐵欄,院子裡還有衛尉府的官兵,宋沅走到窗戶前探頭往裡看,宋雋就橫躺在窄窄的木板床上,身上血跡斑斑,手腳也都戴著鐐銬,屋裡還有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瞧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動一動,宋沅退出來問官兵:“他傷的這麼重嗎?”

“回殿下的話,他剛送進大牢的時候命都要沒了,先是與禁軍廝殺,後來又與太子殿下廝殺,盔甲都爛透了,身上中了七八箭,胳膊被砍的就連著一層皮,有兩個箭頭埋的太深,實在拔不出來,這會兒還在肉裡埋著呢,胳膊上也只包扎著止血。”

宋沅聽得直皺眉:“屋裡的腐臭味...”

“傷口潰爛的味道,如今天氣漸熱,又沒用藥,爛肉腐敗自然是有味道的,不過犯下謀逆大罪,死也是這幾天的事了,倒也不必費心醫治。”

宋沅不太認同這個說法,看了眼衛晏,衛晏立刻領會,從懷裡直接拿出兩錠銀子給他們:“這是九殿下賞你們的。”

院子裡的幾個官兵都愣了一下,立馬有人說道:“殿下何必這樣破費?朝廷並沒有不許探視的話。”

“便是將死之人,也不該受這樣的折磨,我要為他請醫醫治,少不得你們行個方便。”宋沅看著屋裡:“你們放心,不會耽誤太久。”

他們猶豫了,幾人眼神交流了一番,點點頭算是答應了,衛晏也不廢話,直接把錢塞進他們懷裡。

“殿下打算請哪位太醫?”衛晏並沒有反對宋沅的想法,他也受過傷,深知傷重不治任其腐爛是何等折磨。

宋沅仔細想了想:“太醫是不行的,你去找個嘴巴嚴實治外傷了得的來。”

“好。”衛晏立馬就去了。

宋沅示意官兵開門,她走近細看宋雋,這一段時間的折磨讓他形如枯槁,唇色都是蒼白的,衣襟前還有食物殘渣,可見這些官兵也只是保證他吃點東西活著就行。

宋沅安靜的站了許久,他才慢悠悠的睜開眼,瞧見是宋沅,一潭死水的眼神也起了幾分情緒:“你怎麼來了?”

“過來看看。”宋沅將圍著他飛的蒼蠅趕走:“我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

宋雋咧開嘴:“都要死了,還看什麼大夫?”

“好歹是個瀟灑肆意的貴公子,便是死,也體面些。”宋沅看了眼旁邊的水桶:“要喝水嗎?”

他點點頭:“有茶嗎?嘴裡苦。”

官兵趕緊送來熱茶,宋沅吹了吹,扶著他的頭小心翼翼的給他喂,他一口氣喝完,暢快的喘了口氣:“舒服。”

宋沅掃了一眼他已經斷掉的胳膊:“這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那也替我放好,便是死也得屍身齊全,否則下輩子缺胳膊少腿的,謀生艱難。”他語氣平淡,已經沒有從前的意氣了。

宋沅在一旁坐下,也不知說什麼好,很快衛晏就帶著大夫回來了,大夫準備的很齊全,細瞧了宋雋的傷之後,雖然眉頭皺起,但手上卻麻利的開啟藥箱。

“他身體裡的肩頭能挖出來嗎?”宋沅問了一句:“箭頭埋在頭裡的感覺不好受的。”

大夫點點頭:“能挖,就是...”

“挖吧,我不怕疼。”宋雋看向房梁。

大夫點起蠟燭,把匕首在火上仔細烤了烤就動手了,宋雋疼的悶聲嘶吼,臉色一瞬間就白了,豆大的汗珠佈滿他的臉頰脖頸,他控制不住的瞪大了雙眼。

箭頭擠弄著血肉拔出來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當’一聲,箭頭被大夫丟在了地上,將血暫時止住,大夫又去挖另一個,又是一番折磨後,第二個箭頭也被挖了出來,勉強將他身上的血跡擦乾淨,大夫撒上藥粉仔細包紮起來。

他的胳膊已經沒救了,大夫拆開紗布後,沖鼻的腐肉味直撲出來,就連衛晏都有些扛不住乾嘔了兩聲,大夫也緊緊皺著眉,小心將連線的皮肉割掉,他的胳膊就被拿掉了,清理腐肉又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宋雋一直忍著沒吭聲。

天色漸黑,大夫總算是忙完了,他洗了手之後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告訴宋沅:“殿下,這位公子身子弱,失血又多,耽誤的時間久了,恐怕沒那麼容易痊癒。”

“無妨,沒先前那般折磨人就好。”宋沅示意衛晏把人送出去。

她看了眼已經疼的昏死過去的宋雋,將他的胳膊仔細包好放在一旁,出來交代官兵仔細照顧後才離開。

外頭都已經黑透了,她正要上車回去,就有人騎馬靠近:“你還真是好心,請大夫給宋雋治傷。”

宋沅尋聲看去,是宋渚,他坐在馬背上,也不知是剛剛經過還是等了好一會兒了。

宋沅忙抱拳:“三哥。”

“他們倆是將死之人,你這麼好心,會被人拿捏把柄的。”宋渚看了眼裡頭:“打點的再好,也會被人瞧去。”

宋沅忙道:“是,是我大意了,多謝三哥提醒,我一定小心。”

她沒有反駁,宋渚也就不再多說了,帶著他的人駕馬離開。

“公子,三殿下會不會拿此事做文章?”衛晏十分擔心。

宋沅搖搖頭:“做什麼文章?就因為我請大夫給宋雋醫治就說我與前太子有勾結?這也太不可信了,不必去管,只是往後更要小心些才是,這個時辰了還能被他在這裡遇上,也是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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