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可真陰陽怪氣啊。
宋沅看過去,瞧見那人的臉就覺得熟悉,但她實在認不出這是自己的那位哥哥。
好傢伙,親兄弟還拆臺是吧。
“激勵百姓敢於反抗並沒有錯,免稅也是一種激勵。”宋沅回答的不輕不重,要不是等下還有求於在座的諸位,她肯定要把實話撂出來。
但凡你們有點用,都不需要百姓自己殺匈奴,哪來的臉在這兒和我逼逼賴賴?
那人冷哼一聲,完全不將她放在眼裡,直接起身,身上的盔甲也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聲響:“主帥,軍務已完,末將先行告退。”
他完全不想在這裡聽宋沅囉嗦,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跑來西北攪混水,也配?
他大步往外走,跟隨他來的副將參贊及幾位將軍也都跟著起身,宋潤面露不悅,正要阻止就瞥到宋沅滿不在乎的表情。
這表情...有貓膩。
算著他該到大帳門口了,宋沅這才清清嗓子:“今年約有十二萬件棉衣可供軍中分派,下官此來,也為此事。”
那些本打算跟著一塊走的人在聽見這話後一個個都重新坐了回來,宋沅轉身看著已經到門口的哥哥,他猶豫了一下,自己回來了,宋沅就笑眯眯的瞧著他。
還敢甩臉子,丟人不?
“四哥不走了?”老六宋汵一開口就不安好心,在座的人那麼多,數他笑的最開心。
老四宋沉黑著臉沒說話,卻也不忘惡狠狠的剜宋沅一眼,這小子要不是故意的,他把自己腦袋摘了。
“今年棉花的收成已經統計出來了?”宋潤耐力不錯,沒當場笑出來是他對宋沉最基本的尊重。
宋沅將手裡的文書送上:“這是按照幾位郡丞的公文擬合下來的情況,請主帥過目。”
宋潤接過來,卻沒急著開啟,目光在眾人身上掃視一圈後說道:“主將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人多了話多,事情也很難商議出個結果,而且,他實在不想讓一群外人瞧見自家兄弟搶東西吵架的場面。
其他人雖然不願意,但看自家主將都沒發話,也就一個個都出去了。
大帳裡的人瞬間減少,只剩下幾個人。
宋汵很在乎宋潤拿在手裡的文書寫了什麼,主動開口問:“二哥若是方便,能否讓兄弟們都傳閱一番?這會兒也沒有外人了,自家兄弟總不至於設防吧?”
宋潤沒吭聲,細細看完之後驚訝的瞧了宋沅一眼,將文書還給她,讓她自己決定要不要傳閱,宋沅也大方,轉手把文書給了四哥宋沉。
宋沉雖然黑著臉,但這一點也不耽誤他看摺子,坐在他旁邊的老七是個急性子,自己也湊過來瞧了,他們倆驚訝的表情讓宋汵心癢難耐,總算等他們看完,一直沒吭聲的宋涪把文書拿了過來。
“那你打算如何分配?”宋沉都不等其他人看完就問了:“我可聽說,你已經定下分配的標準了,六成棉花供給軍中,三成拿來賣,一成白白送人。”
聽他的口氣,對這個分配的標準是極其不支援的,宋沅瞧見旁邊有空位置,她也不拘著,自己坐了下去才說話:“四哥說的沒錯,我就是這麼想的,西北今年只有張掖種了糧食,其他三郡一顆糧食都沒有,百姓總要吃飯,總不能指望張掖的這一點點收成,三成棉花拿來賣也是為了換取糧食,西北情況特殊,下一輪豐收得等明年秋收,幾十萬人一整年的口糧可不是小數目。”
“那白送人的一成你怎麼解釋?”宋沉死咬著這一點不放:“便是想要拉攏人心,不必這般慷慨,軍中將士都還沒能人手一件避寒的衣裳呢,你到好,拿著救命的東西做人情?”
宋涪幾人也看完文書了,他們雖不像宋沉這般咄咄逼人,但看臉色想法也都差不多。
一成棉花便是四萬斤,兩萬斤棉衣,這可不是小數目。
他們都盯著自己,要不是宋潤坐鎮,宋沅猜測他們說的話會更難聽。
“這不是做人情,是慰民。”宋沅沒有急躁,耐心的解釋著:“雖然如今西北很多地方都種了棉花,但如果僅僅靠朝廷要求,種植的面積不大,來年的產量與現在也不會有太大的區別,這根本無法滿足軍民兩用。
棉花的利益今年就被瓜分完畢,沒有新的利益出現,西北的錢糧商貿就會陷入死局,吸引不到新的客商,西北就是一潭死水,時間久了,這些從西北獲利的客商會形成自己獨有的規矩,這對西北百姓是不利。
拿出一成棉花慰民,就是要百姓知道這東西是真的好,是真的可以禦寒,是真的可以在寒冬臘月救命,只有這樣,百姓才會願意主動種植棉花擴大產量,只要產量不斷擴大,新的利益就會不斷出現,新的客商也會不斷湧入西北。
之所以要求將棉花給困苦的百姓,也是轉個彎子給他們一條生路,他們自己必然是捨不得用這些棉花做衣服的,但這些棉花可以讓他們換糧食,棉花最後不管到誰手裡,經手的人都會知道這東西有多好,若是給能吃飽喝足的百姓或者富戶,窮苦百姓永遠不會知道這東西有多好,不知道,他們就不會去種,不種,產量就永遠提不高。”
這一番話說的宋沅口乾舌燥,他們卻都沉默了,雖然為各自的利益著想,但不可否認,按照宋沅的想法,這一成棉花白送的非常值得。
宋沉不說話了,氣勢洶洶質問的他被說服了,一時間也找不到其他理由胡鬧,只好先坐下來聽聽其他人怎麼說。
“那六成棉花你打算如何分配?”宋涪問到了重點:“按照你們合算的資料,今冬將有十二萬件棉衣,邊關大軍共計四十萬人,你要如何分派?”
宋沅不語,宋潤便說話了:“她只負責到製衣這一步,如何分派,得我們自己商議。”
他主動把事攬過去,宋沅感激不盡。
宋潤一開口,目光便全部移向了他,但也只是片刻,宋涪便繼續問:“棉花既然分三六九等,那供給軍中的六成棉花成色如何?製作的棉衣成色如何?若不能禦寒是否能追責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