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東西？”郡丞細細一想，他有什麼可以換的東西？他想不到，只能朝宋沅拱手：“還請公子指點。”
宋沅擦去手上的灰：“我看文書上寫著他們家的地好幾處都是常年荒著的，這是為何？”
“哦，那些地常年被水泡著，不知道為何，就算是把水排出去了也沒法耕種，種子灑下去都不會發芽，天氣一熱，那地裡灰白一片，那一片都是這樣的情況，周圍野草都不長，百姓都說哪裡風水不好。”
宋沅挑眉：“那不就得了，人家要是突然讓步，說是這塊地要建宅子實在不能還回去，換做把那幾塊地還給衙門以此抵消，你答應不答應？”
“肯定不答應。”郡丞回答的很乾脆，只是說完他自己就啞巴了。
朝廷不斷催促一定要收回所有強佔強買的田地，老王公家又不能得罪，現在人家主動讓步了，他若不答應，那就沒辦法和朝廷交代，這種事拖延下去只會影響他自己的政績，若是答應了，朝廷那邊算是有了交代，至於土地無法耕種關他何事？他又不會在山陽做一輩子的郡丞。
宋沅笑了：“是吧，不過我也只是有這個猜測，他們家不一定會提出交換，所以別緊張。”
宋沅沿著水邊踱步，瞧著綠油油的湖水，只覺得寒涼無比。
“公子。”郡丞來到身邊：“下官...”
宋沅知道他想說什麼，見他欲言又止，便主動開口：“人之常情，朝廷一味施壓，地方官吏夾在朝廷和權貴之間的確很難選擇，你即便答應了也無可厚非，畢竟人家堅持了那麼久，好不容易鬆了口，換誰都會答應的，否則就是拿自己的前途政績去較勁。”
她能理解自己，郡丞便鬆了口氣。
“這湖很深吧。”宋沅撿了個石頭扔下去，‘咚’一聲，沉悶的很。
郡丞立馬說道：“這湖很深，曾經淹死過人，老王公家在這裡選了地方後，還燒了香燭祈福。”
“淹死過人不要緊，只是這種地方太容易招惹過山峰了。”宋沅說完看了看衛晏，繼續沿著水邊走。
郡丞不太懂：“過山峰是什麼？”
衛晏解釋給他：“就是性情兇猛，能以人畜為食的大蛇。”
郡丞臉色驟變：“這不可能吧，山陽鮮少聽說有蛇出沒，山林不深，哪能藏得下大蛇？”
“蛇喜陰冷，快入冬了，會找溼潤的洞穴冬眠，這湖又大又深，想必岸邊不缺洞穴。”衛晏說的很隨意，郡丞卻臉色越發難看，不自覺的留意起周圍來。
他們隨便走了走就回去了，郡丞被官吏請走，宋沅左右無事，繼續翻看起相關的文書，衛晏沒跟著進來，他去找了兩個侍衛，三人嘰嘰咕咕商量了一會兒，那兩人就急匆匆的出去了，也不知是去做什麼。
入了夜，宋沅依舊沒去歇著，她把所有的文書都攤開，託著下巴，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小字裡打轉。
自朝廷下發田畝革新的文書到各地，到處都已經行動了起來，真正需要他們來協調的就是這些權貴刺頭，可偏偏這些人是最難料理的。
他們有著功勳政績和太康帝的情面在，來硬的不行，要抱拳太康帝的顏面就只能自己背黑鍋做壞人。
宋沅默默盤算自己得罪多少人了，結果兩隻手都算不過來，她乾脆往後一躺不想了。
老王公家裡遲遲不給信，衙門也不能一直乾等著他們家，其餘收回來的田地都已經按部就班的量地劃分租了出去，得了田地的百姓也已經忙著播種，郡丞每日帶著司農官吏泡在田地裡，宋沅都難見他。
沒兩日，突然有人到縣衙報案，說是自家的牛被湖邊的水怪吃了，縣尉帶著人去查，在岸邊發現了一大片被壓倒的水草，殘留的腥臭味被太陽一烤，差點把衙役都燻吐。
縣尉讓人找來小船，在湖裡撈了大半天都一無所獲，想安排人下水看看，結果沒一個敢下水的，這事只能暫時擱置，結果第二天，又有百姓報案，說是瞧見湖裡有個巨大的黑影從水下游過，說的有鼻子有眼，訊息直接傳到了郡衙。
宋沅好幾天都沒出門了，還能到郡尉那邊聽一耳朵八卦，幾個有經驗的老衙役推測是大蛇在找冬眠的地方，郡尉也沒有反駁他們的說法，只是讓多派些人去周圍巡查，別讓百姓靠近。
至於下水，外頭都說是大蛇，誰還敢下水？周遭的百姓洗衣服都要離那遠些，生怕自己成了大蛇的口糧。
聽完八卦回來，宋沅就把衛晏叫到跟前了：“厲害啊，怎麼辦到的。”
衛晏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公子只管放心，不會被問出紕漏就行。”
“好吧。”衛晏辦事她還是很放心的。
湖裡有大蛇的訊息在外頭沸沸揚揚的傳了四五日，衙役每日都離得遠遠的巡查，這一頓陣仗做下來，老王公家能主事的人登門了。
是個面相周正的中年，濃眉大眼，給人家的第一印象就是很正派，他見了宋沅後，並沒有因為她年少而露出輕視之意，仍舊十分得體的抱拳。
“小人李霄，拜見公子。”
宋沅知道他，李家的長子，也是如今的當家人，也是李家的族長。
宋沅點點頭示意他坐下：“李家上下可商議好了？農時不等人，如今已經誤了，若是再耽擱下去，我可就沒這個耐心了。”
她的話很不客氣，李霄也不惱，他知道自家的斤兩，“家中親戚的確有從其他人家手裡買過來的田地，目的便是為家中老父修建一座新宅，所有的田地都是到衙門過了手續的，誠然，公子懷疑那些所謂的自願買賣協定裡摻假，這個如今已經無從證實，家父與伯叔也是追隨皇上打天下的人，並非蠻橫不講道理的人，如今無法自證，也願意遵從衙門吩咐，只是衙門要求歸還的田地已經準備動工，小人斗膽，想用另一邊的百畝旱地來做交換，不知可否？”
“那片寸草不生的荒地？”宋沅沒想到自己的瞎猜竟然還蒙對了：“你覺得那片寸草不生的荒地收回來對我能有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