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院裡，御醫正為柳嬤嬤處理傷口。
她顧不得疼，哭著哀求道：“姑娘，您送老奴回家吧……”
回去？
想都別想。
“嬤嬤省些氣力，御醫是為國公爺療傷的，能來看你是天大的造化。”芸香沒好氣道。
若被老夫人知道柳嬤嬤捱了打，明日回門定會拿姑娘撒氣。
沈溪月瞥著柳嬤嬤：“可會寫字？”
既然派來盯她，總要有傳遞訊息的方法。
柳嬤嬤哼哼唧唧不敢應聲。
“搜她的包袱。”
柳嬤嬤即刻喊叫著掙扎起來。
“勿動，勿動……”御醫刮爛肉的刀猛地往下一按，柳嬤嬤慘叫一聲，咬著牙徹底不敢動彈。
芸香從包袱裡搜出一封書信。
信只寫了一半，從沈溪月拜堂那日與大長公主的衝突寫到被晉王軟禁，之後就沒了下文……
難怪要逃！
沈溪月收好書信，問御醫道：“嬤嬤的傷何時能痊癒？”
“唉，傷筋動骨一百天。”御醫捋著短鬚搖頭輕嘆：“這位嬤嬤年事已高，恐怕要養半年才能下床。”
晉王已經夠忙了，哪有閒工夫盯一個吃裡爬外的奴才。
在床上躺著，大家都省心！
“有勞了。”沈溪月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回到屋內，沈溪月鋪紙研墨，仿照柳嬤嬤的筆跡練了一陣。
她唯一能融於這個時代的便是書畫。
爸爸是高中美術老師，酷愛王羲之的字。從小耳濡目染，她自然也練就了一手好字。雖然大學讀的視傳，卻一直不曾丟下書畫。
柳嬤嬤的字勉強能看，仿寫倒也不難。
沈溪月依柳嬤嬤的語氣接著原有的書信往下寫：晉王和大長公主責罰大姑娘只是相互置氣，暗地裡陳氏族人和小公爺都爭著向大姑娘示好…
晾乾墨跡，沈溪月疊好交給芸香：“換身嬤嬤的衣裳，趁夜交給沈家的門子，別被他們看到正臉。”
外頭已經在傳，沈家姑娘先後得罪大長公主和晉王，今夜沈宇廷闖府和她刺殺晉王的事又鬧得盡人皆知……
沈老夫人一門心思攀附權貴，明日回門必然對她大加訓斥。
晉王和陳氏族人想利用她過繼子嗣奪取爵位，大長公主未必不知。他們心照不宣，並未將此事捅破。她自然也不能透漏分毫。
陳氏族人和小公爺向一個出身低微絲毫得不到孃家助力且註定要守寡的婦人示好……
但願沈老夫人能悟出點什麼。
就算想不到過繼子嗣上去，扯他們的大旗也足夠讓沈老夫人掂量掂量了。
芸香走後，沈溪月拿出嫁妝冊子翻看起來。她與沈家人沒什麼感情，用完午飯便走，騰出半日時間先拿一間鋪子探探沈老夫人的態度……
正思索從哪裡下手，方氏扶著陳老夫人登門，身後還跟著陳旭。
在外間分賓主落座後，陳旭便乖巧地立在沈溪月身後，將生母方氏撇在一邊……
方氏含笑遞上一本紅冊子。
沈溪月一臉莫名，展開冊子一看，竟是回門的禮單。除了必備的一應禮品，還額外多了兩箱金銀器物和十餘間上好的鋪面……
前世是大長公主置辦的回門禮，陳氏族人並未插手。
陳老夫人一臉慈愛地坐在軟榻上：“定國公的產業一直由族中打理，回門的事也自當由我們操辦。”
沈溪月不敢應承。
對於定國公府而言，並非誰出銀子這麼簡單。
新婦回門理應由婆母操辦，陳氏族人來爭有奪權之嫌，大長公主知道了還不得打起來！
他們打他們的，問題是她該跟誰走……
沈溪月轉臉仰望著身後的陳旭：拒絕過繼子嗣，就要拿她當炮灰嗎？
“明日侄兒陪嬸母去。”陳旭一副乖順的模樣：“嬸母身體抱恙，不必起得太早，等備好馬車我再遣人來接。”
沈溪月頓時鬆了一口氣。
還好，沒把她往前推。
……也不算太好，若大長公主敗下陣來，事後還是會拿她出氣。
受夾板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沈溪月捏著禮單：“這禮太厚了些。”
禮是送往沈家的。
受益者是沈家，承這份空頭人情的卻是她沈溪月，她才不想為別人作嫁衣。
陳老夫人笑道：“驥兒是定國公，禮不能太薄。”
方氏也笑意盈盈：“若妹妹覺得不妥，揀入眼的只管留下。”
多出的金銀和鋪面是給她的？
利誘！
沈溪月瞬間明白過來，陳氏族人不死心，仍打著讓她過繼子嗣的如意算盤……
禮單太燙手。
“既是定國公府的心意，就都送往沈家吧。”
沈家……
語氣生疏，這是要把自已和沈家摘開。
陳旭抿唇望著對面的祖母和母親，他早說過嬸母不是那等貪圖富貴之人，用這招沒用。
方氏又道：“過些時日嫂嫂先帶你見見各位管事和賬房先生，如今定國公府有了女主人，我們也能卸下擔子好好歇歇了。”
“待你接了管家之權，我就帶你嫂嫂他們搬到西城。”陳老夫人眼中帶著一絲迫切：“定國公府就交給你和旭兒了。”
她不肯過繼旭兒，許是礙於他有生母，怕今後族人食言再將她架空。
搬走也好避嫌。
沈溪月又回頭看陳旭：難道在晉王面前我的態度不夠堅決？還是你不曾對陳老夫人說清楚？
陳旭直直地望著對面的屏風。
是祖母和母親擅作主張……
沈溪月見陳旭躲避，回過頭對陳老夫人道：“我自小在莊子上長大，未曾學過當家理事，還是由嬸母和嫂嫂們打理最好，也省得將來再交接一遍。”
她捂著帕子打了個哈欠。
陳老夫人端起茶輕啜一口，與方氏交換著眼色。
還是不肯……
方氏示意陳旭先走，怎奈陳旭只顧盯著屏風，根本沒看見。
陳老夫人放下茶盞，輕嘆一聲：“後宅女子確實辛苦，且不說要料理一大家子的用度，單那些一個個納進來的美嬌娘也不讓人省心……”
沈溪月：“……”什麼意思？
陳旭的目光總算從屏風上移開，前年父親在邊關新納一房妾室，祖母休書一封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父親無奈，只得把妾室送回來。
結果祖母又是一頓罵，說母親在家如何辛苦，他卻借職務之便左一個女人右一個女人只管往家裡塞……
父親確實不如老定國公專情。
無緣無故，祖母怎麼揭起父親的老底了？
嬸母沒有這方面的苦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