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場雨是不令可可滿意的。

電視裡迴圈播報的暴雨黃色預警激起了人們的自保意識,紛紛蜷縮排建築物裡。果然不一會層雲積卷,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可可開啟書桌上的檯燈,掏出床下的行李箱,又從行李箱最深處掏出一個馬口鐵的小盒,裡邊叮鈴桄榔的的硬幣和皺皺巴巴的紙幣倒了一桌子。黃色的燈光灑在硬幣上,把屋子照的亮光光的。

她邊數硬幣邊用筆寫著什麼,窗外的雨開始下了起來。但這雨並不像新聞裡廣播的那樣,倒像是清潔工用蘸水的掃把潦草的糊弄了一番,只是把地面弄溼了而已。

可可大失所望,她本來最喜歡雨天。

本來為雨天準備的熱咖啡變得索然無味。“352塊” 她小聲嘟囔著,“對了,書包裡還有一些零錢…” 她又跑去翻書包。

錢被攤成一片,可可卻把筆摔在桌上,懊惱的癱坐在床邊。“這連機票錢都不夠…shit!”

她衝出門去,想透透氣。在門口悠閒踱步的卡布斯差點絆倒她,但她此刻沒別的心思,只想逃。

逃到哪裡去?又如何逃呢?

媽媽肯定會問為什麼,但答案可可一輩子都無法說出口。

只能怪自已懦弱,那就說自已水土不服想回國吧。

可可悶著頭怏怏的走著,忽然雨滴大顆大顆的砸下來,灌進可可的襯衫和鞋子裡。她來不及躲,瓢潑大雨早已把她澆了個透,她罵了句:老天爺,真有你的…

可可跟著媽媽和繼父來美國已經9年了。繼父靠做建築施工維持生計,收入尚可。媽媽語言不通,只會簡單說句你好謝謝之類的,所以在家當全職主婦。

當年媽媽年紀輕輕懷上了可可,和當時的男朋友為了彩禮吵得不可開交,姥爺大發雷霆,說自家丟不起這個人,連媽媽和肚子裡的可可一起丟出了家門。

媽媽的男朋友為了逃避責任,玩起了失蹤。她曾下定決心打掉這個孩子,但兩家人拉扯著,肚子越來越大,等到了醫院,醫生一臉擔憂的說:“孩子已經成型了,確定要打嗎?”

媽媽最終還是心軟了,這個孩子成了她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後來,媽媽為了謀生,當起了工地上的做飯阿姨。媽媽20出頭的年紀,長的清純,被工地上的男人們挑逗調戲,繼父站出來呵斥了他們,他們就正式認識了。

懷著孩子還給工地上十幾個人做飯,實在辛苦。隨著肚子一天天大起來,連彎腰洗菜都成了問題。工地上的頭兒想因此解僱她,繼父就每天天不亮幫她洗好菜再去上工,母親覺得這人實在會疼人,不嫌棄自已大著肚子,一來二去兩個人就在一起了,成了工地夫妻。

可可小的時候,繼父總喜歡讓她騎在自已肩上,雙手摩挲著她的腳踝。可可不知道自已的生父是誰,把繼父當成自已的親生父親來依賴。等可可大些,繼父總喜歡撫摸她的肩膀,喜歡貼著她撓她癢,看她笑的咯咯得往自已懷裡鑽。她無數次很慶幸,慶幸家庭幸福,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像愛親生女兒一樣愛著自已。

她現在往後回望,身後發涼。因為她發現,密密麻麻的細節裡,那些她以為家庭幸福的瞬間,藏著的都是些齷齪不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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