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裡的水聲持續了很久才停。
邢識在肩上隨意搭了條毛巾，沒管還在滴水的頭髮，輕手輕腳回了隔壁臥室。
手機螢幕攢了很多訊息，似乎是宿舍群在說今晚查寢的事。
今天疊豆腐塊了嗎（4）：【我操！識哥你膽子也太大了，說翻牆就翻牆！】
今天疊豆腐塊了嗎（4）：【馬上查寢收手機，你說怎麼辦吧】
今天疊豆腐塊了嗎（4）：【隊長天天強調紀律紀律紀律，我覺得你完了】
邢識看了眼這幾條訊息的時間，發現已經是三個小時之前了。
他沒再理，直接點進相簿，找到剛才在監控查到的車牌號，指尖在螢幕上點了幾下。
處理完後，他摁滅螢幕，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
隔壁一點動靜也沒有，似乎早就睡熟了。
周圍一片寂靜，邢識索性拉開陽臺門，讓夜風一陣陣往裡灌。
最近天氣明顯變涼，特別是晚上，只穿一件短袖確實太少了。
但他情緒壓不下去，只想讓風吹的更狠一點。
邢識眼睫微垂，虛虛倚在陽臺的欄杆上，維持一個姿勢，很久沒有動作。
他望著漆黑的夜色，眼底一片沉晦。
剛才她問他有沒有生氣。
她很聰明，遇事也有他意料之外的冷靜，其實他根本沒理由生氣。
但今晚，他還是沒能控制住情緒。
從收到那兩條打錯字的微信訊息開始。
比生氣更多的，是一直在胸腔衝撞、濃烈到快溢位來的——
後怕和恐懼。
–
姜知杳想叫的那聲“哥”沒叫成。
第二天早晨她出臥室時，發現隔壁空空如也，早就沒了人。
但客廳的桌上擺了一份早餐。
茶葉蛋，時蔬蝦仁粥，還有兩個個頭比較小的燒麥，應該是在小區對面買的。
姜知杳拿出手機，發現邢識給自已留了條訊息，時間顯示5：47。
X：【早飯在桌上，我去學校了】
姜知杳這才想起來，公大的訓練時間好像比附中上課還早。
Koi：【知道了，學校沒罰你吧？】
X：【沒】
姜知杳微微放心了一點，但剛想坐下來吃飯，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昨晚做筆錄時，警察調出了她和路柚打車時的監控，邢識好像把司機的車牌號拍下來了。
雖然覺得他應該就是順手一拍，但姜知杳還是問了問：【你沒打算幹什麼吧？】
X：【？】
Koi：【那個司機】
Koi：【你拍了他的車牌號】
這兩條訊息很久都沒有迴音，中午才多出來一條【別管】。
……
下午周測出成績。
數學課下課後，姜知杳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
他們的數學老師姓謝，是個微微發禿的中年男人，經常上課講著講著，就拋難題隨機提問，是年級裡出了名的大魔頭。
“知道我叫你來是為什麼吧？”大魔頭喝了口茶，“你自已看看你這次周測的分數。”
桌上擺著姜知杳的試卷，最上面寫著鮮紅的88。
“數學是萬科之本，我不想多說什麼了，就你這樣的分，其他科目就算考到天上去，有什麼用？”
旁邊的英語老師重重咳了一聲。
“各科均衡發展，才有機會衝名校，”數學老師像沒聽到似的，“別丟了西瓜撿了芝麻。”
姜知杳不敢吭聲，低頭默默聽著。
不怪老師說，她這次的數學成績又退步了。
可能是剛開學沒緩過狀態，也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150分的題她連及格線都沒到，和其他科目確實差了一大截。
“從基礎知識開始過，”數學老師透過厚厚的鏡片瞥她，“不會的來問我，我要看到你的進步。”
“知道了老師。”
姜知杳從大魔頭手底下抽出自已的數學卷，飛快溜出了辦公室。
剛出門，她就碰到了抱著一疊作業的周洛。
周洛常年穩坐年級第一寶座，也是他們班數學課代表。看到姜知杳，男生先是愣了愣，然後突然笑了：“又挨訓了？”
姜知杳也有些無奈：“嗯。”
“沒關係，慢慢來，”男生停頓了幾秒，補上一句，“不會的可以問我。”
姜知杳彎了彎唇：“謝謝。”
她決定這幾天抓點緊，把數學好好搞一搞，其他作業寫快一點，每天多分些時間給數學。
但她這個計劃還才實施了沒幾天，學校突然放了次有史以來最長的假。
天氣預報顯示，信川未來幾天會有強颱風。
信川的地理位置雖然比較偏北，但卻是座沿海城市。今年臺風來的又兇又急，登陸後持續北上，很多受影響的中小學都提前發了通知，未來幾天居家網課。
放假前一天下午，姜知杳打算去趟超市，給自已囤點糧吃。
想去的超市離附中有幾站遠，上了公交後，她差點沒被擠成餡餅。
此時正值晚高峰，外面還下著雨，人們行色匆匆，大包小包拎著採購的東西，吵吵鬧鬧趕著回家。
姜知杳往角落縮了縮，剛想換個合適的姿勢，口袋裡的手機就震了起來。
她騰出一隻手，艱難的按了接聽。
下一秒，邢識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怎麼沒回家？”
“學校明天開始放假，”姜知杳解釋，“我想去超市買點吃的……你怎麼知道我沒回去？你去找我了？”
那邊一時沒說話。
聽筒裡沉默下來後，周圍人說話的聲音就變得格外明顯。
“哎別擠啊，我的雞蛋快碎了！”
“姐，你能把傘挪一下嗎，水都滴我鞋上了……”
“今天情況特殊，拜託後面的人再往後走走！小姑娘別打電話了，說你呢！”
姜知杳：“……”
她剛想和邢識說先掛了，那邊突然問了句：“下一站是哪？”
姜知杳抬頭看了一眼：“……傻子灣。”
很好，這名字給滿分。
“下一站下車，”邢識似乎在發動引擎，“在那等我。”
掛了電話後，姜知杳在傻子灣站擠下了車。
好在這會兒，雨勢已經小了不少。
她撐著傘等了會兒，沒多久就看到了邢識，和他那輛炫酷的摩托。
經過上次的事後，邢識眉眼間的疏離感更深，遠遠看去，還是一副“誰都別惹我”的模樣，但姜知杳不是很怵他了，彎著唇蹦到他面前。
“你來得好快，”她把傘舉到邢識頭頂，“怎麼沒穿雨衣，衣服都溼了。”
邢識盯了她幾秒，冷聲道：“拉鍊。”
姜知杳一手舉著傘，一手拎著幾本書，後面還背了重重一書包。她沒反應過來：“嗯？”
邢識蹙了蹙眉，突然朝她伸手。
修長的指捏著姜知杳的外套拉鍊，強制性替她拉到了最頂端。
收回手時，邢識的拇指不小心碰到了姜知杳下巴，冰冰涼涼，一觸即分。
“颱風還沒來，你知覺就被捲走了？”他指尖蜷了下，終於忍不住開始毒舌，“這樣凍著很爽？”
“……忘了。”姜知杳看了眼自已的拉鍊，“春捂秋凍嘛。”
她坐在邢識車後座，幾分鐘就到了想去的超市，一路上，邢識的衝鋒衣替她擋了大半的雨。
進超市後，姜知杳買了點拌麵和麵包，然後稱了些麻薯。
“這家超市的無糖麻薯特別好吃，”她真誠推薦，“巧克力抹茶奶香蔓越莓，各種口味都有，便宜且美味。”
“噢，”邢識單肩掛著姜知杳的書包，“所以你才放著小區超市不去，大老遠跑公交上玩擠人遊戲？”
“……你別吃了。”
姜知杳沒敢買太多，又拿了幾種比較常吃的零食，邊挑邊偏頭問邢識：“你們那兒以前有過颱風嗎？”
“一零年有一次。”
姜知杳：“一零年？”
推算一下的話，那年她好像剛升初中，但當時信川城很平靜，過去太久，她也確實沒什麼印象了。
姜知杳：“淮塘很靠南了吧，是不是還挺嚴重的？”
“對啊，”邢識睨了她一眼，“亂出門的都被捲走了。”
“一個不剩。”
“……”
邢識沒讓姜知杳碰購物車，在她前面付了錢：“走了。”
兩人到家時，天已經徹底暗了。
邢識把房間的窗戶都關上，交代了姜知杳幾句家電使用的注意事項，正準備回學校時，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忽然大了起來。
豆大的雨點像瀑布一樣傾瀉下來，砸的人猝不及防。
姜知杳：“……”
她以為變天最早也要過了今晚的。
姜知杳去窗邊看了看，試探性開口：“邢識。”
“說。”
“你們學校也放假了吧？”
“嗯。”
姜知杳：“雨中飆車，雖然聽上去好像很酷。”
邢識：“？”
“事實上剛才雨小的時候也很酷，”姜知杳看著他拿車鑰匙的動作，“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她把窗戶關上：“你出門的話，會連人帶車一起被沖走的。”
“……”
邢識倏的笑了一聲。
等姜知杳抬頭看時，他又恢復了往日的神色，只微不可察的挑了下眉：“留我啊？”
“啊，”姜知杳解釋，“雨太大了，而且這本來就是你租的房子……”
“別琢磨了，”鑰匙在邢識指尖轉了一圈，被扔到了玄關上，“這個天出去，我智障麼。”
“……”
說話間，他已經洗手進了廚房：“寫你的作業，半小時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