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禮看祈念歡糾結了很久,大概能看出她想說的事情有些令她難以啟齒,卻沒想到她會問他這個問題。

是她想做什麼事情,但是不被父親允許嗎?

他把祈念歡的伸出的手放回被子裡,拇指指腹貼著她的太陽穴輕揉著。

“會,只要我想做。”

男人不輕不重的力度舒緩了祈念歡的頭痛,也令她攪成亂麻的腦袋變得條理分明。

他說他想做的事情哪怕違背父親的意願也會去堅持,就說明他們之間的問題並不在於他的父親。

而是,他真的不喜歡她。

是真的把她當作妹妹。

寒意在心底蔓延,順著血液流進四肢百骸,肌膚寸寸發涼。

她閉上眼,用被子裹緊了自已。

其實想想,她的問題,無論哪一個回答都不會是她想要的。

如果他回答不會,說明他們之間若想跨越名為兄妹的鴻溝,還需要越過一座名為父親的高山。

那麼相比之下,好像他回答會,更能讓她接受。

不過是早已清楚的事情再一次得到論證,其實她也沒什麼好難過的。

或許是人在生病的時候格外脆弱,她努力地安慰著自已,卻無法令自已真正信服。

她掙脫開裴言禮的觸碰,將身子轉向另一側,把臉埋進被子裡。

裴言禮以為她困了,嫌棄燈光刺眼,便按下開關把燈熄滅。

光亮熄滅,一切都變得影影綽綽。

裴言禮看著床上鼓起的輪廓,回想著剛剛的問題。

違抗父親的意願這種事,他不是沒做過。

可他也曾動搖過,那唯一僅有的一次讓他在無數個深夜裡輾轉反側,不停地質問自已,為什麼當初要離開。

昏暗令靜謐的房間變得壓抑,直到鬧鈴聲刺破了這份沉寂。

裴言禮摁掉鬧鈴,開了燈,“先把藥吃了,再睡。”

床上的小山丘沒有反應,他俯身又說了一遍。

“嗯,我一會......自已吃。”

細小的聲音裡藏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微弱卻裴言禮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問道:“怎麼哭了?”

清俊的面容瞬間繃緊,他試圖掀開被子卻發現被子被緊緊攥住。

“我沒哭......你別管我。”

語氣倔強,卻令哭過的痕跡更加明顯。

“是不是太難受了?”裴言禮輕拍著祈念歡的後背柔聲哄著,“先吃藥,吃藥就不難受了。”

小時候她生病不喜歡吃藥,要麼嫌藥苦,要麼嫌藥太大顆吞不下,就會像現在這樣把自已藏起來。

可只要他拍著她的背安撫一會,她就會勇敢地把藥吃下。

他試探性地把被子扯了一下,一顆黑色的腦袋就露了出來。

還是像小時候一樣......

那些久遠的回憶似乎近在眼前,喉結艱澀地滾動著。

他把遮住祈念歡面頰的髮絲撥到耳後,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然後將她扶起來吃藥。

藥很快就被她吞下,他也知道她不再是哪個怕吃藥的小姑娘。

“發生什麼事了?”

她的哭,很難令他不聯想到她之前問他的問題。

他看著女孩如小鹿般澄澈卻泛紅的眼眸,又問:“是父親說什麼了麼?”

回想了一下,裴懷正唯一不滿意她做的事情,也就進入娛樂圈這一件。

但是他已經說服裴懷正了。

祈念歡看著男人的眉心因為她緊蹙著,眼前又變成朦朦朧朧的一片。

她輕咬著下唇,搖了搖頭。

看出了祈念歡不想說,裴言禮也沒有強求。

他揉了揉她的頭。

“不用管別人,想做的事,儘管去做。”

“無論你想要什麼,我都會幫你。”

“先好好休息。”

裴言禮收回了手,再次將房間的燈熄滅,準備轉身離去的那一刻,床墊倏然響起輕微的凹陷與回彈聲,手臂被一雙手緊緊抓住。

如果她說她想要他呢?

他剛剛實在過分溫柔,以至於她想得寸進尺,話語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

“我想要你。”

聲音虛弱,卻在安靜的房間裡擲地有聲。

他背對著門外的光,讓她無法窺探深藏在陰影之下的表情。

時間悄然流逝,每一秒都彷彿被拉長。

沉默令她不安。

原本鼓起的勇氣在等待中被蠶食,漸漸消磨殆盡。

她哽了一瞬,接上之前的話,“......今晚陪我。”

男人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如同巍峨山峰,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幾乎讓她感到窒息。

她無措地拽緊男人的手,試圖從溫暖的觸感裡汲取一些安全感。

“我生病了,很難受。”

“你不可以......拒絕我。”

微弱的聲音帶著哽咽,似是在解釋,又似是在陳述事實。

男人靜默片刻,用另一隻手撫上女孩的面頰,指腹輕柔地摩挲著,喉間發出一聲低低地喟嘆。

“嗯,陪你。”

忐忑在頃刻間消散,黑暗不再令她不安。

她重新回到被子裡,拉開一角邀請他。

女孩的眼神乾淨而誠摯,裴言禮聽見心裡有道聲音在唾棄著自已,大罵他就是個禽獸。

可卻有另一個聲音冒出來為他開脫,沒事的,她生病了,她需要你。

兩道聲音交織著,在他心裡爭吵不休,令他煩躁。

他揮散心裡的聲音,看見了最真實的自已。

嗯,確實是禽獸。

被層層枷鎖束縛住的禽獸。

枷鎖不能掙脫,也不該掙脫,否則被囚禁的,將不再是他。

他把拉開的被角重新蓋好,“我再拿床被子來。”

祈念歡乖巧地等著他,雖然事情沒有完全如她所願,但是多少算是更近一步了。

男人再次回到她的房間,房門被關上。

屋外的光亮消失,視覺不再成為人最敏銳的感官。

在這寂靜而幽暗的空間內,她的耳朵捕捉到床墊微微陷落的聲音,鼻尖嗅到了屬於男人慣有的木質冷香。

深沉而醇厚,就像他一樣。

只是還不夠。

“哥哥,我的頭好疼。”

男人轉過身,拇指緩緩地幫她揉著太陽穴。

嬌氣的女孩把頭依偎在男人懷裡,任由他的氣息和溫度將自已強勢包圍,她閉上眼睛,感受他的心跳在她的耳邊變得鮮活。

沉穩有力的聲音令她的身體逐漸放鬆,呼吸漸漸變得平緩。

男人手中的動作停下,他摘下口罩,在女孩的髮間落下輕輕一吻。

這一夜,他久違地夢到了年幼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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