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很餓,可他吃得很慢。

最終解決掉半塊後,容遂放下刀叉,用咖啡沖淡嘴裡的油腥味兒:“說吧,我聽著。”

“我還是比較喜歡米飯和炒菜。”樂年年思考半晌後,給了極為認真的第一句話。

容遂翻書的手一頓,對她跳躍的想法不可思議:“看來是我太和善了,讓你沒有被囚禁的意識。現在,你只有三個問題的機會了。”

“好吧。我父母還好嗎?他們在哪兒?你能把平安符和手機還我嗎?”

容遂伸出食指,比作一。

“很好。”

又伸出中指,比作二。

“式微之境。”

到第三個問題時,他放下手合上書,起身離開。

“不能。”

“等等!”

待樂年年追出門,人已經不見蹤影,她四處張望,沒發現線索,倒是看到一行人從地下室上來,手裡抬著什麼東西。

體積很大,呈長條狀,被兩邊人擋著,看不分明。

樂年年好奇地走過去,越近越能聞到漸濃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蠢貨!一滴血都不能滴在地板上!”

一人連連應聲,抽出手想把布裹緊些,然而那東西忽地一跳,不安分地瘋狂扭動。

他們應付不及,紛紛卸了力氣。

“咚!”

佈散成一片,這下樂年年看清了,她瞪大眼睛捂住嘴,不敢相信。

這是個人,血肉模糊到連張完整的皮都不剩!

血人突然睜眼和樂年年對上目光,沒有眼皮突出眼眶的眼珠佈滿血絲,滲人得緊。

從那模糊的輪廓,樂年年隱約認出了他。

是季北,拍賣會前帶她清點貨品的那個人。

樂年年被衝擊得後退幾步,又見他瞟了下眼神,似乎在看她身後,然後聽他痛哭流涕,不停張合失去嘴唇的牙齒,無法辨認在說什麼:“對……起,我……該……”

樂年年正驚悚得發不出聲音,身後一聲幽幽嘆氣,瞬間激起渾身的雞皮疙瘩。

“唉……你們嚇到我的客人了,這該怎麼辦呢?”容遂神色苦惱,視線掃過顫著身子跪在地上的人們。

“對不起先生!我們這就收拾乾淨!”

“嗯?”容遂微眯雙眼,搖搖頭,“不對。”

“對、對不起夫人!我們不是故意的!”

樂年年壓下胃裡翻滾的噁心,認真糾正:“我不是你們夫人……算了。”

她趕緊朝大門跑去,想呼吸新鮮空氣,怎料她剛踩在分割明暗的交界線,一陣嘩啦啦的鐵鏈響,她立刻感覺到手腕有異物捆鎖,遏制了她再往前一步的自由。

嘗試後退到屋內,束縛感才消失,她低頭去檢查,可四肢乾乾淨淨,並沒有發現任何鎖鏈。

樂年年訝異地回頭,發現容遂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已,對她的反應不以為怪。

·

樂年年有了被囚禁的實感。

她嘗試過很多遍,確認自已走不出一個固定的範圍——有條無形的鎖鏈,把她困在了這裡。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毫無解釋的意願,每天只要她陪著吃吃飯,看看書,偶爾拒絕回答提問,更不肯歸還她的所有物,但會放任她做除了離開外的任何事。

容遂出門的時候,樂年年就會去到處轉轉。

摸索完整棟別墅後,她開始常駐三樓的藏書室,查詢關於“式微之境”的線索,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浩瀚書海里,竟無一條與之相關的資訊。

一週過後,樂年年料想自已肯定失業了。

兩週過後,樂年年覺得裴裕該生氣自已沒去看他了。

三週過後,樂年年猜會不會有人發現她消失,為她報警。

四周過後,樂年年按時來到餐廳,意料之外的,容遂不在。

她戳了戳碗裡的飯,權衡好利弊後,放寬心地夾了道愛吃的菜。

直到用完餐,容遂仍然沒出現。

樂年年不急不慢地盛了碗熱湯,端著上到二樓,敲了敲她房間對面的門。

“容遂?”

無人回應,於是她直接開門而入,眼前的情形讓她心情頗好。

從來悠然自得的掌控者,此刻虛弱得像只待宰的羔羊。容遂緊閉雙眼,皺起眉頭,保持一手搭在肚子上的姿勢,就這麼靠著椅背昏睡。

樂年年正準備叫醒他,卻在剛走到他身邊的時候,被抱住了腰。

“年年……”容遂貼近她的腹部,無意識地囈語,又抹去了後續的話。

他不是在叫自已,樂年年很清楚。

經過這麼多天的相處,她或多或少能感覺出來,他常常透過她懷念另一個人。

樂年年站著等待,不過片刻,環繞著她的手臂一僵,人應該是醒了,但還是不動。

又過一會兒,容遂才放開她,神色坦然地調侃:“怎麼不避開?”

當然是怕你不高興,也被你賜血衣一件啊。

樂年年心裡這樣想,嘴上裝模作樣:“想讓你睡踏實些。”

容遂眉眼的笑意落下來,見他這樣子,樂年年莫名其妙,只好把湯遞過去:“趁熱喝。”

容遂悄悄揉了揉肚子,即便胃裡空空蕩蕩,他也全然沒有胃口。

“咖啡喝多了會引起腸胃疾病,不好好調理會誘發胃癌,不想英年早逝的話,就聽我的。”

聽到這話,容遂猶豫兩秒,接過來喝了一口。

湯裡引人難受的油味清淡了,服帖的溫度包裹著胃,一碗下肚後,那股難受勁緩和不少。

“我記得你最近很喜歡在廚房幫忙。”容遂褪去了虛弱,瞳色幽深,盯住他的眼睛,就彷彿下墜在一片深淵海域。

見樂年年錯開視線,容遂眨了眨眼,重新用笑意掩飾那份危險訊號。

“說吧,你想交換什麼?”

“平安符還我。”

池安說,他的符放身邊可抵鬼,掛床頭可安睡,有寧神護體之效。

失去平安符後,樂年年心裡一直不安定,即使再沒進入過方外世界,她也常常深陷噩夢。

“我說過,我這裡不會有那些東西,你不用害怕。”

“不行。”

樂年年態度堅決,之前的夢也就算了,最近竟然夢見那個季北拖一身腐肉,朝她吐一嘴血水屍臭,還要拉她一起下地獄,實在讓人受不了。

“咔嚓。”

嗯?什麼聲音。

樂年年環視一週沒找到動靜來源,於是眼神重新落到容遂身上,卻見他手裡的碗莫名出現裂紋。

與之相對的,容遂的表情一派和氣:“好吧,既然你想要。”

他的瞳孔化為紅色,手指輕敲桌面,第三下後,極樂鳥飄著漂亮的尾羽飛來,平安符在它脖子上搖搖晃晃。

容遂拎著繩子將其取下,轉頭見樂年年躲到門後,不由覺得好笑:“怎麼怕了?”

“誰叫你總拿它嚇我。”樂年年一心想拿到平安符回房,又因為桌上的檯燈燈光呈黃色,所以沒注意它在容遂手裡泛起微弱的光。

容遂撫摸極樂鳥的羽毛,佯裝可憐的語氣:“那我這胃病,就靠你來調理咯。”

樂年年在門口停下,回頭粲然一笑:“好啊。”

入夜,月朗星稀,泛冷的煙雲薄霧聚起,在牆上對映出斑駁樹影。

被子裡的人翻了個身,睜開的眼分明清醒。

樂年年謹慎坐起,赤足踏地,好在近日升溫,地板的微涼尚能忍受。

她輕悄悄地上到三樓,找到一間房,從手心滑出一把鑰匙,對準鎖芯。

“啪嗒”

門開了。

房內瀰漫出陳舊的氣息,空間比預想中的要大許多,裡面擺放的東西各式各樣,其中有她在拍賣會上見過的生金碗。

看來這裡確實就是容遂的存貨間了。

趁他虛的時候偷鑰匙果然是明智之舉。

樂年年輕輕關門,藉著窗外的月色來到書架處翻找起來,可書籍眾多,想找到並不容易。

“唉,這得找到什麼時候去。”

“你在找什麼?”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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