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之地。
殘破死寂的廢墟依稀見得遠古的輝煌，廣袤無垠的空間只剩下絕望迴盪，曾經的主人不知全部去往何方。
靠近些，只看到一座宏偉的巨大石門依舊沉默地矗立著。
“到這來。”無力的聲音透露著虛弱。
似是被聲音蕩起塵埃，石門上依稀看得到有些許字跡。
南天門。
蘇恩豁然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淋漓，浸透了全身衣物，和身下破席。又是這樣，一遍大口喘著粗氣，努力想要平復彷彿要跳出胸膛的心臟，一遍回想著剛剛的夢境，這已經是自已不知道多少次做這個同樣的夢境了。
“又夢到那兒了。”
一道透著年老氣息的聲音在對面響起。
\"嗯。\"
嫻熟地從枕頭下取出一箇舊到沒毛的毛巾擦著身上的汗液，也沒做過多言語，就如同那座石門一樣沉默。
心中思索著，南天門這個詞蘇恩聽說過，蹲在二小牆外偷聽的時候聽到過這個詞，有個素未謀面的溫柔聲音會在閒餘時間給學生講好多吸引人的故事，那個西遊記的故事中提到過這個詞。
天庭。
“早點睡吧。”對面的黑暗中，老頭翻了個身。
只不過他的內心似乎並非像他的語氣那般平靜。
背對蘇恩的老頭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緊皺著的眉頭映照出其內心的複雜，頻率好像越來越高了，祂預知到什麼了嗎。
但是，人生的苦澀，並非都能為語言所訴說，所以人們總是沉默。
一夜未眠，不知過了多久，又好像是永遠，蘇恩終於等到了太陽的升起，一束陽光傾斜進屋內，看看對面老頭好像睡得正香，蘇恩走到門口撿起一個髒兮兮的化肥袋，而後出了門。
去撿瓶子，也撿破爛。
先去了附近夜市街，那邊的垃圾桶裡會有晚上留下的很多瓶子，蘇恩對其挨個開箱淘寶，不多會就有了不少收穫，這是每天起碼的保底。
遊蕩著，又來到白下市二小，其實學校裡面有很多水瓶和廢品，但是蘇恩不敢進去，凶神惡煞的保安會無情的驅趕他離開，也只能望洋興嘆。
依舊是像往日一樣湊到另一邊，老遠就聽得到教室裡傳來郎朗讀書聲，“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今天又是一首新詩，找到老地方把化肥袋放在一個磚頭堆疊的臺子旁邊，蘇恩站上去趴在視窗向裡面看進去，卻顯得有些畏縮，像是害怕什麼事物。
視線掃視一圈，裡面的都是和自已一樣的同齡人，不同的是他們都穿著光鮮漂亮的衣服，手和臉上都是乾乾淨淨，不像自已身上穿著明顯大了一號的舊衣服，這是他有次在商場門口垃圾桶裡撿到的，當時還是個新衣服，但是上面沾染了好多醬汁，應該是因為這個才被丟棄，蘇恩出門就喜歡穿這個，雖然髒了些，但勝在完整。
剛從記憶中回神，卻對上了一個同樣稚嫩的目光，白淨的臉龐，精緻的五官卻又顯得英氣十足，兩人就這樣相視著，李明空好奇窗外這個髒兮兮的小男孩為什麼不用上學，蘇恩羨慕地看著他光鮮的衣服和手裡的書，但誰都沒有開口講話。
直到一個聲音打破平靜：“哈，你們看這外面有個小叫花子！”原來是李明空的同桌發現了窗外蘇恩的存在。
他的叫嚷聲吸引了附近幾個小孩的注意，他們一同看向蘇恩。
聽到小叫花子這個詞，蘇恩愣住了，又看到他們的眼光，好像聽到腦中轟的一聲，感覺臉上如同火燒一般。
“我才不是小叫花子！”
“還敢狡辯，看你身上髒兮兮的，還臭臭的，肯定是叫花子。”
旁邊幾個孩子也跟著起鬨，笑著重複髒兮兮和臭臭的兩個詞。
似是被講到了痛處，蘇恩呆愣住了，心底湧起莫名的情緒，或是羞恥或是自卑，但是不願示弱：“你是個壞蛋！”
“什麼！”
李明空的同桌勃然大怒，沒想到這個小叫花子居然還敢還口罵自已，感覺好像在同學們面前丟了面子，騰的站起來把李明空擠開一些，掄起拳頭砸在蘇恩放在窗臺的手背上。
沒想到他會粗魯的動手，來不及躲閃，蘇恩痛呼一聲縮回手用另一隻手捂住，因為剛才手下有堅硬的窗臺墊著，痛感更甚，蘇恩眼眶頓時浮起水霧。
“無骸！”
李明空趕緊把同桌按回座位，生怕他再對蘇恩動手。
“你在幹什麼，為什麼打人家？”
“讓他罵我，你讓開。”他叫著要掙脫李明空的束縛。
看到他兇惡的樣子，又要打自已，蘇恩顧不得手上的痛，趕緊跳下去跑開。
“黑無骸！你做什麼！”一道慍怒的聲音從教室門口傳來，打斷了黑無骸的動作，回頭看到門口兩個身影走進來，嚇得他一縮脖子，其他人也裝模作樣老實坐好，端起手裡的書目不斜視。
剛剛蘇恩在慌亂之下跑開，這才想起把化肥袋落下了，又悶著頭衝回來，拖著叮叮噹噹響的袋子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百里以寧目送遠去的身影，開口向身邊人詢問：“那是誰家孩子，周老師知道嗎？”
“好像是個孤兒，是個什麼孤兒院的。”身邊人回答。
“也是個可憐孩子。”百里以寧若有所思。
“黑無骸到我辦公室來。”
蘇恩拖著袋子在路邊走著，委屈的眼淚止不住的流，澄澈的淚水劃過鼻翼，落入哽咽中，又被一隻小手抹去，臉上早已被灰塵和眼淚畫出一幅亂七八糟。
‘他真的是個壞傢伙，比那個保安大叔還壞。’
蘇恩感到莫大的無助，向著自已意識中唯一能給自已帶來安全感的小窩走著，哭哭啼啼地穿過熙熙攘攘的大街，路過的人們奇怪的看著這個小孩，他突然覺得這條路比過去自已走過的任何一次都更要長。
一個高大的身影把他的小短腿超過，男人小心護著騎在自已脖子上的小女孩，她摟著男人的額頭，另一隻手裡攥著一隻彩虹棒棒糖，路過的地方都灑下清澈的笑聲。
走在他們身後，蘇恩跟著他們的背影，視線中只看到被天空太陽襯得萬般光耀的小女孩。
眼淚，好像更加苦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