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旦清點了一下,出發時連自已五十九個人和三條狗,現在只剩下三十個人,這裡面還有八個重傷昏迷。

每個人都帶著或輕或重的傷,馬也死傷一大半,三條狗全部被殺。

盤算良久,才旦狠狠地看著山頂上的格列。

正在猶豫,突然有人大聲喊,著火了。

十一月份的草原,野草已經枯黃。

才旦回頭看去,來時的草原,已經火光四起。

附近的樹林,已經燒了一半,噼啪作響的聲音已經傳過來。

峽谷一側的山頂上,格列看著山下衝天的草原大火。

格列第一次笑了,人生第一次感覺如此開心舒暢。

大火的另一側,江華丟下火把,騎上馬,順著山的走向疾馳而去。

風是朝著峽谷方向吹,很快大火燒過樹林,向著峽谷蔓延。

隔著幾百米,才旦已經感覺臉上烤得火辣辣。

才旦狠狠一咬牙,大聲喊:

“全部上馬,分開衝過去。”

所有人紛紛上馬,重傷的也被搭在馬背上。

才旦一馬當先衝進峽谷。

這一次所有人都學乖了,間隔拉開,距離分散。

到了滑坡的那一段,馬很難上去,才旦下馬,牽著馬往上爬。

滑坡已經堵死了峽谷,右側已經成了豎直的崖壁,格列站在上面,用石頭一塊一塊往下扔。

沒有了斜坡,距離遠也沒有準頭,隊伍分散前行,格列十幾塊石頭丟過去,只砸到了一個人。

格列咬咬牙,狠狠丟出一塊石頭,轉身向山的另一邊跑去。

峽谷中,才旦一行人艱難越過滑坡的一段,騎上馬。

回頭看去,大火填滿峽谷入口,兩側的山頭也燒了起來。

沒有了狗,已經沒辦法追蹤那些可惡的窮鬼。

看著僅存的手下,才旦嘆了一口氣,吩咐所有人集合。

後路已經被大火堵住,整片草原應該都被引燃,附近的幾座山,很快就會燒起來。

大火西南方向,三座巍峨的雪山高聳,一條連綿不斷的山脈蜿蜒曲折,其間大大小小山峰參差林立。

才旦一行人,剛剛爬上一個陡峭的山坡。

向前去只有一條山脊,兩側一面是懸崖,右側是冰雪覆蓋的斜坡。

隊伍後邊的一匹馬,突然在斜坡一腳踩空,失去平衡向。

馬的右側蹄子踩在冰雪上,又是一滑,不由自主的倒下去。

馬背上趴著一個重傷員,馬倒下的時候,又帶倒了身邊的一個人,兩人一馬就一塊往斜坡滑了下去。

斜坡盡頭,也是一道懸崖,才旦眼睜睜看著他們從懸崖滑了出去。

慘叫聲越來越遠,在山間迴盪。

一行人小心翼翼,前方連綿的山似乎走不到盡頭。

天色已晚,就在不遠的後方,江華指著才旦一行人,對身邊的格列說:

“翻過前面的埡口,他們大機率會在那片半山腰露營,天一黑我就可以動手,今天你休息。”

二人上山之前,北面有條河水擋住草原大火,把兩匹馬撒開韁繩放在在河的西岸,任它們自由了。

江華接著說:

“他們不捨得馬,肯定甩不掉咱們,所以明天你休息好了,再去追。”

烏雲密佈,夜色如墨。

半山腰,三十多人圍著三個火堆,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覺,所有人東倒西歪呼呼大睡。

不遠處,二十多匹馬也靜靜地站著睡著了,馬群旁邊,江華慢慢現出身形。

左手拿著手機,把電擊的設定調低,然後右手掏出來刀子,來到兩匹並排站立的馬身後。

江華兩手慢慢抬起,手機對著左邊公馬的屁股下方,開啟了電擊。

剛剛一接觸,公馬兩隻後腿突然夾緊,昂頭嘶鳴起來,接著拼命朝前奔跑。

與此同時,江華右手刀子捅在另一匹馬的肛門上,沒等刀子收回,這隻馬的後腿已經踢在江華胸口。

江華被這一腿踢坐在地上,顧不得胸口發悶,拔腿就跑。

兩隻馬已經瘋了,衝開馬群狂奔。

一匹馬衝到一個火堆上,蹄子踏著火星飛舞,接著全速朝前奔跑。

另一匹馬朝著空地邊緣跑去,空地邊緣是一道懸崖,馬不管不顧衝了出去,再也沒了聲息。

所有的馬都已經受驚,四處亂轉,昂頭嘶鳴。

所有人都已經驚醒,一個個拿起來武器,舉著火把到處檢視。

半個多小時以後,才把受驚的馬聚攏在一起。

只有一匹馬,無論如何也不停,跑到一處陡坡爬了幾米,滑了下來,接著轉頭又往火堆衝過來。

七八個人四處堵截,試圖抓住這匹馬的韁繩,但是被這匹馬撞倒兩個人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去阻攔。

終於這匹瘋馬,也衝出了懸崖。

才旦也瘋了,第一天為了追殺扎布一家,一夜沒有睡覺,第二夜因為躲避大火,眾人連夜跑路。

一路上又損失將近十匹駿馬,兩個手下因為傷太重死了,另兩個人和一匹馬一起掉下懸崖。

這是第三夜,如果再不睡覺,所有人都會崩潰。

剛剛睡著,偏偏馬群莫名其妙又受驚了。

折騰半夜,馬群總算安靜。

所有人圍著火堆,又沉沉睡去。

才旦剛剛睡著,又被一陣嘶鳴聲驚醒,馬群又亂了。

一匹發狂的馬,衝著才旦這邊狂奔而來,才旦剛剛睜開眼,來不及反應,被馬蹄踩在膝蓋上,只聽咔嚓一聲,劇痛讓他立刻昏了過去。

半個小時,才旦慢慢醒來,左腿的劇痛讓他慘呼不止。

等手下給膝蓋上了夾板,慘叫聲漸漸變成呻吟。

這時一名手下靠近,說:

“才旦老爺,這事不正常啊。”

才旦正無處發洩,一巴掌扇在這人臉上,罵道:

“這還用你在這裡胡說八道。”

這手下捱了打,不敢吭聲,才旦又說:

“有什麼快點說出來。”

手下低著頭,說:

“我們恐怕在這裡,是驚擾了山神。”

才旦也知道此事不正常,思量片刻,說:

“依你看,我們該怎麼辦?”

“往回走,老爺,往年的草原大火最多也就三五天就過去了,這條路上,我們恐怕驚擾了山神,往回走才能有活路。”

才旦也覺得手下有道理,這馬群受驚確實詭異,從未有過的情形,當下決定,所有人立刻啟程,連夜往回路走。

江華在不遠處,背上挎著從馬匹身上取下來的兩把弓箭,正把兩個裝滿箭枝的箭囊往肩上繫牢。

前面用兩塊石頭卡著的手機裡,傳出來才旦和手下的對話。

看著從火堆旁邊紛紛站起來的一行人,江華轉身消失在黑暗裡。

天色微明,一處灌木叢中,格列睡醒起身。

似乎這一覺,是有生以來,睡得最踏實安穩的一次。

在過去的很多次睡夢中,都會被噩夢驚擾,夢裡出現最多的,還是母親血淋淋的背。

昨晚一夜無夢,格列正準備出發,看到遠處山脊過來一個人。

進到近處,格列看到是江華,於是從灌木叢後邊爬出來,跑上前去。

江華解下弓箭,一邊脫著衝鋒衣,一邊和格列說明情況。

江華衝鋒衣裡面,裹著一層皮衣,又穿上格列從揹包裡拿出來的一件皮襖。

格列正在穿衝鋒衣,江華已經收拾完畢,拿起弓箭往不遠處一棵樹幹射去。

箭枝劃過一道弧線,落在樹幹旁邊十幾米遠的一塊石頭上,劍桿在石頭上彈了一下,掉在地上。

江華又搭上一支箭,用力拉開弓弦,用眼睛順著箭桿瞄過去,手指一鬆,箭枝射了出去,箭尾的羽毛擦到了眼珠子,江華把弓一丟,手捂著眼蹲了下去。

足足一分多鐘,江華紅著眼站起來,對格列說:

“就在前面有一個足夠大的營地,估計今天上午,他們就會在那裡休息。”

江華使勁抬頭閉著眼,擦了擦眼角流出來的淚水,說:

“這一帶只有這一條路,我們必須去前面想辦法,那邊寬闊,白天很難偷襲他們,我們的優勢在夜裡,所以白天絕對不要動手。”

江華想了想又說:

“他們現在不知道我們跟著,這也是我們另一個優勢。我的想法是,今天晚上再偷襲。”

格列低頭想了一下,看了一下江華紅腫的右眼,拿起來江華的手機,開啟地圖。

第一天的時候,江華就把如何使用手機的地圖、夜視、電擊等功能,手把手的教給格列,兩人計劃輪流換上衝鋒衣夜裡偷襲騷擾。

“不能讓他們睡覺,我想在這營地的下面,再放把火。”

格列指著手機,對江華說:

“這個營地是個山坡,下面有個小樹林,南邊的懸崖我來時路上就看過了,有一處我可以爬下去,放完火我就從那裡撤,然後從底下,我再繞過去,到前面的這個山頭找你匯合,他們之後因為帶著馬,不會從這個山頭過,你在這裡安心休息。”

江華聽著都忘了眼睛的不適,瞪大眼睛望著格列,他制定的計劃很詳細而且周密,這哪裡像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這分明是久經戰場老狐狸,思維縝密,還不講武德。

十五歲,原來也就是上初中的學生,當時在地牢,格列殺死守衛的那一幕,又浮現在江華的腦海中。

這世界,真的有人是為戰爭而生,天生的戰士。

格列彎腰拾起來兩把弓,仔細看了看,又放下其中一把。

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熟練的搭箭拉弓,一箭飛去,正中樹幹的中心,箭枝進去三分之一,後邊的部分顫動不已。

格列轉過身,對著張大嘴巴的江華說:

“這把弓是我阿爸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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